秦文君

我一直對養(yǎng)貓的人家存有一種隱隱的親切感，除了家里有一只貓跑來跑去，陡增生活氣息之外，似乎一個連貓都不忍傷害的人家里，還有些許祥和、仁慈的意味會透出來。我的這種感受，或許與童年的養(yǎng)貓經(jīng)歷有關。

老貓在我家一住就是多年，反正自我有記憶以來，家里有一只虎皮斑紋的雄貓，好像也沒什么名字，大家一提老貓就知道是指它，就像一提老爺子就知道是指對門的留長胡須的老頭一樣。

老貓的特征除了老就是兇。一般說，白天它總是在那軟軟的窩里打瞌睡。要是遇上有人來敲門，它就會火氣很大地從窩里跳出來。見是生人就亮出爪子，惡聲惡氣地叫，叫得對方沉不住氣了用腳踢它，它就一躍而上，像是極有策略、讓對方先動手的斗毆專家。

老貓據(jù)說咬破過三條凡立丁褲子，把一條真絲裙子拉出爪痕來。可是，這些倒霉的人都沒上門來索賠，大約做了貓的手下敗將是件難以啟口的事。

在家中，老貓的地位是極高的，它有自己的窩，卻可以任意在人睡的床上做做好夢，而我們偶然踢一腳它的窩，大人都會一眼瞪過來。于是這老貓就自恃資格老，自己把自己看得跟長輩平起平坐，見了小孩，只當不見，根本不會靠過來撒嬌。于是，我和弟弟也想出些惡作劇，比如明知老貓要拉屎了，卻故意把門窗全鎖緊，不讓它出門，急得它團團轉，最后它終于偷偷地進了儲藏室。后來大人在那兒發(fā)現(xiàn)了若干貓屎，把老貓一頓痛罵，老貓的傲氣才消下去許多。

老貓先后做過兩件令人難忘的事，第一件是追狗。對門的黑狗一次搶了老貓的一塊熏魚。老貓發(fā)誓奪回，于是黑狗逃，老貓追，是一種復仇的拼命樣子。最后，還是黑狗示了弱，所有見到的人都說它是一只罕見的貓。老貓做的第二件事多少有點荒唐。一次，它帶回一只母貓做新娘，誰趕母貓走它就對誰怒吼;可是偏偏這只母貓不守規(guī)矩，不論吃飽與否，都改不了偷嘴的惡習，從偷吃菜肴一直發(fā)展到把金魚缸中的金魚撈起來大嚼一通。老貓的新娘被驅趕走后，老貓也失蹤了多日，有熟人說看見老貓和它的貓新娘在外區(qū)的棚戶區(qū)散步。

老貓回來已是深秋，那時它已變成了只瘸腿的貓，縮著頭，似乎有些懶洋洋的，歷盡滄桑，并失卻銳氣。

隆冬的一個晚上，我要上床睡覺，見老貓盤踞在床邊，拍它，它不醒，再拍，它已靜靜地死去了。

大家都說這貓是老死的，又說假如它能挨過這個冬天，那一定會成貓精的。

從此以后，我再也沒有養(yǎng)過貓，但我仍是個對貓懷有好感的人。人往往就是這樣，童年時一點小小的經(jīng)歷，不知不覺就隨了人不知多少年。

（選自《花朵的夢想》，福建少年兒童出版社2011年版）

作者回憶家中飼養(yǎng)的老貓，抓住了它“兇”的特點，如“亮出爪子，惡聲惡氣地叫”等一系列動作描寫。另一方面，與其說老貓兇，不如說老貓傲氣不可侵犯，且老貓在保護自己的“新娘”時還頗有些人的特點。這篇文章與上一篇文章《養(yǎng)鼠》一樣，飼養(yǎng)的背后更多地呈現(xiàn)出人與動物之間微妙的和諧關系。

本欄目插圖：莊慧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