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敬雁
摘要:南宋嚴羽所著的《滄浪詩話》作為可與劉勰《文學雕龍》、鐘嶸《詩品》以及司空圖《二十四詩品》比肩的中國古代詩歌理論專著,對清代詩學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其中提出了“妙悟”、“第一義”、“興趣”以及詩禪關系等重要說法,掀起了當時乃至南宋之后歷朝與之相關的詩學問題的激烈論辯?!稖胬嗽娫挕贩譃樵娹q、詩體、詩法、詩評以及考證五章,合為一卷,其中以詩辯一章最為重要。全書不僅具有很強的系統(tǒng)性,理論性,還是一部重視形象思維和藝術性的美學論著,對糾正當時文壇忽視詩歌審美特征的缺點做出了重大貢獻?!稖胬嗽娫挕凡恢皇菍韺W的有力的挑戰(zhàn),也為在唐宋兩座詩歌大山之后的有清一代詩歌開辟了新的出路。本文將針對《滄浪詩話》影響下清代詩歌的幾個主要詩學問題進行探討,闡述清代詩學思想對《滄浪詩話》的繼承與演變。
關鍵詞:滄浪詩話;清代詩歌;唐宋之爭
一、“夫?qū)W詩者以識為主”
在《詩辯》中嚴羽提出了“夫?qū)W詩者以識為主:入門須正,立志須高”的主張,即在學詩之始的選擇問題。嚴羽所處的南宋時期的詩歌在宋代理學的滲透下開始學理化,造成了嚴重的形式主義的弊端。嚴羽便針對時弊,提出了學詩之始的選擇問題。他強調(diào)學詩當“學其上”,推崇漢魏晉與盛唐之詩。嚴羽截取時代學詩的想法直接影響了清詩的“唐宋之爭”的詩學問題。清詩的“唐宋之爭”即從詩歌創(chuàng)作的宗法問題出發(fā),截取時代進行學習,創(chuàng)作以及發(fā)表詩論主張。
在清代初期,以申涵光為代表的河朔詩派宗法唐詩,詩歌風格悲壯、沉雄;以屈大均為代表的嶺南詩派宗法唐詩,學唐詩之“直陳其事,徑抒其情”的創(chuàng)作傾向,反對宋詩的艱澀之感;被譽為“清初三大家”的黃宗羲、王夫之以及顧炎武也取法唐詩。作為清詩人兼朝廷重臣,他們“不為文人”詩,重視詩歌的現(xiàn)實性,為政治教化服務;以吳偉業(yè)為代表的婁東詩派主唐主情,推崇白居易和陸游。
清代中期,宗法唐宋平分秋色。格調(diào)派論詩以“格調(diào)”為主,崇尚唐詩。認為“宋詩近腐,元詩近纖”,稱明前后七子詩為“大雅”;浙派的代表人物厲鶚則另辟蹊徑,宗法宋詩,呈現(xiàn)出“學,清,寒”的風貌;翁方綱的肌理派與宋詩相近,評價道“唐詩妙在虛處,宋詩妙在實處”,詩歌創(chuàng)作重視考據(jù)與學問;以袁枚為代表的性靈派不宗唐宋,提出對前人詩兼容并包,但以性情為詩之第一要素。
清詩晚期宗法表現(xiàn)得更加鮮明,有的詩歌流派直接以所宗法的朝代為名,如宋詩派、漢魏六朝詩派、中晚唐詩派。清代詩歌面對這唐宋兩座詩歌大山,無法徹底地擺脫前人的詩歌創(chuàng)作的影響,只能根據(jù)自己的價值取向取法前人,推陳出新。但前人流傳下來的必然是經(jīng)過歷史篩選的優(yōu)秀詩句,學習優(yōu)秀作品是創(chuàng)作必不可少的前期準備,這也就是嚴羽開篇即言“夫?qū)W詩者以詩為主,入門須正,立志須高”的意義所在吧。
二、“詩者,吟詠性情也”
“詩言志”與“詩緣情”是中國詩歌史上重要的詩學問題。朱自清的《詩言志辯》對“詩言志”的演變有以下詳細的論述。春秋戰(zhàn)國時期,詩作為外交工具,主要用途在于酬酢。而在人與人交往中,有“觀人以言”的習慣,詩文作為言的書面載體,也發(fā)揮著“觀人之志”的作用?!对姶笮颉分小爸尽迸c“情”十分相似?!抖Y記·經(jīng)解》講“溫柔敦厚,詩教也”,將詩與德行和政教緊密聯(lián)系。到了魏晉六朝,“詩緣情”的說法逐漸增加,陸機提出“緣情”說;曹丕將“志”與“氣”相聯(lián)系;劉勰在《文心雕龍·明詩》中也指出“人稟七情,應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前人之論齊備,嚴羽則站在“詩緣情”一派,他主張“詩者,吟詠性情也”。
清代詩歌也承繼了“詩言志”與“詩緣情”的論辯這一普遍的詩學問題。有清一代,重學問是詩歌創(chuàng)作的主流意識。大多數(shù)詩歌流派還是擁護儒家傳統(tǒng)詩教,實踐“詩言志”這一創(chuàng)作主旨的。但在主流之外,也存在著不同的呼聲。神韻詩派的代表人物王士禎便直接繼承了嚴羽的詩學主張,認為一個作家的創(chuàng)作靈感是“得之于內(nèi)”“忽自有之”的,而不是“強作”的。性靈派是更好的例證,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性靈派反對模擬之風,強調(diào)作詩應“直抒性靈”,反對儒家傳統(tǒng)詩教對詩歌的壟斷。
“詩者,吟詠性情也?!笔菄烙鹪姼鑴?chuàng)作主旨的鮮明表達,也為清詩的個別流派提供了“詩緣情”的參照,為清詩創(chuàng)作的多樣性做出了貢獻。
三、“言有盡而意無窮”
嚴羽《滄浪詩話》中對詩禪關系的闡述,以及對“識”與“悟”的探討也是清詩人關注的重要詩學問題。蘇軾首創(chuàng)“以禪喻詩”,將詩與禪的關系道出。嚴羽繼承了“以禪喻詩”觀點,并建立了整套的詩禪關系的相關理論。主張學詩之始要“見詩之廣”,博學廣識。繼而練習“悟第一義”,能夠“熟參”與“辨別是非”。最后掌握“妙悟”的能力,即達到直覺體悟的境界。
對于嚴羽的“妙悟”說,清代詩論家毀譽不一,錢謙益,馮班以及袁枚等人認為嚴羽將“妙悟”說得過于玄奧,“似是而非,誤人箴芒”,因而持批判態(tài)度。王士禎則贊同并直接繼承了此說,強調(diào)言外余情,詩歌創(chuàng)作要朦朧含蓄,吞吐不盡。這也就是嚴羽提出的“入神”境界:“詩之極致有一,曰入神。詩而入神,至矣,盡矣,蔑以加矣,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蓋寡”。陶明濬在《詩說雜記》中對“入神”做出解釋:“入神二字之義,心通其道,口不能言。己所專有,他人不得襲取。所謂能與人規(guī)矩,不能使人巧?!?/p>
嚴羽的“入神”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詩人的主體地位,重視“悟”。但同時也造成了空疏幽玄之弊。清代的神韻派詩歌便擴大了嚴羽這一弊病,創(chuàng)作偏離現(xiàn)實,流于空泛,受到了不少批評。沈德潛在《說詩啐語》中譴責嚴羽“神明妙悟,不專學問,非教人廢學也”。大部分清詩人對嚴羽的詩禪關系,識悟關系持反對意見。這與清詩重視學問的整體傾向有關,同時,也與嚴羽理論的弊病分不開。嚴羽過分重視禪對詩的影響,以及悟在詩歌品鑒和創(chuàng)作方面的作用有失偏頗,損害了詩歌的獨立性。
結(jié)語:嚴羽的《滄浪詩話》之所以能夠在清代引發(fā)新的討論,產(chǎn)生重要影響,皆是因為嚴羽所論述的問題具有共時性,經(jīng)年之后仍然有其歷史價值。《滄浪詩話》作為涵蓋較為詳細的詩學專著,同其他著作一樣發(fā)揮著承上啟下的作用。為清代這一中國古代詩歌的歷史總結(jié)時期提供了更多的空間,不僅直接影響了清詩創(chuàng)作的多樣性,也促成了清代詩學的理論建構(gòu)。由此可見,《滄浪詩話》的價值是歷久彌新的,值得更深地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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