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的愛很廉價

留下一件毛衣就走了

人生必定要回到屬于自己的處所

清冷的院落，不聽話的毛驢

無所事事的時候

就喂它粗糙的草料

看它倔強，看它打滾兒

騎著毛驢嘚嘚嘚一溜兒小跑

那時的云朵在一個地方

一呆就是一天

一天只能看完一本名人傳記

鄉(xiāng)間的小路，會在不知不覺中

走到盡頭

夢中時常騎著云朵放驢

驢臥在地上

一呆就是一個晚上

隨波逐流

跟隨眼波嬉笑秋天

一些有力的波濤是由不得人的

細碎的波浪都很干脆，一塊石頭

或一個轉(zhuǎn)彎，便化為溪流

冰面上細碎的紋線

像一張網(wǎng)，成群的魚

隨暗流蜂擁而過

線形的事物

線形的事物，越來越模糊

愛人落在沙發(fā)上的發(fā)絲

田間坑洼不平的小路

山坳里的小溪

飛機噴灑的白線

人們驚呼流星——

我看到的，一只只手

指向大片虛空

一滴淚

蟬鳴的樹下，午睡

一滴眼淚砸醒一場夢

嘶鳴聲漸遠。小時候的那場夢

有長在天空的怨恨、曲高和寡

和夢醒時分的孤獨與凄涼

眼淚冰涼，在臉頰很久了

入夢的時候

就已經(jīng)落了下來

身體

用身體覓食

用身體微笑

用身體御寒

用身體與自己賽跑

自己和影子賽跑

回音壁

回音壁

濃縮了千百年愛的智慧

它的光滑和弧度更像樂器

演奏余音裊裊的情感

回報源遠流長，付出的愛

如此厚重，每個人

都可以信手拈來。它的寂靜

在余音的盡頭

充滿呼吸。聆聽越陷越深

一個人在余音的邊緣

不斷高大起來

成為自己的回音壁

金銀木

高達六米的金銀木

枝干上掛著小巧的果實

來自耐寒耐旱粗曠的軀體里的

嬌艷欲滴

像繁雜世界里呼嘯的子彈

槍斃的喧囂

開始孤獨。孤獨

同樣需要溫度與澆灌

冬夜圍火爐，雨夜茶一壺

陽光下的影子

骨廋嶙峋，顫顫巍巍。此刻

即便一頭栽倒在地

出身貧寒的灌木

談何棟梁，談何木料

枝條仍會插播孤獨

只是那子彈

算的上是一味中藥

儀式

湖還是那湖

盛得下天空的水

依然稱為秋水

水面上的舊鏡子

年年常新。童年的小馬駒

學(xué)會了低聲細語

靜待降臨一雙翅膀

豐收裝進身體

祖輩們深扎的根基，和樸實高度

豎起一座靈魂雕像

看不見也摸不到

萬物依舊收起豐收后的喜悅

一場肅穆的儀式，刻在心上

此刻，落葉正踏著影子

趕赴一場浩蕩

第一場雪

雪下得小

也是雪，小雪

更會讓人驚喜的時候

小心翼翼。抱怨第一場雪

就像懶漢抱怨手頭緊，節(jié)省不下

澆灌冬小麥的電費

雪還是下了，下到地面就化了

像無數(shù)針尖兒

隱于一個人的心里

作者簡介：

陳紅為，筆名唯虹，讀詩寫詩，個人詩歌集六部。曾獲荷花淀文學(xué)獎、唐河文學(xué)獎、長河文學(xué)獎等詩歌類獎項。作品被翻譯成英語、意大利語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