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攝影_吳瑜琨

漳州是一座怎樣的城？

這里有浩瀚的大海，蜿蜒秀美的九龍江，傳承千年的宗教、民俗和海洋文化，也有壯麗的山川和豐富的物產(chǎn)，人們話著家常，說的是古化石般的“河洛話”，從九龍江入?？诠旁赂鄢霭l(fā)的漳州商人和貨物曾經(jīng)沿著海上絲綢之路通達(dá)世界……大約武則天當(dāng)年下旨建州時，也未曾想過她千年后的樣貌。

這里還是世界文學(xué)大師林語堂的故鄉(xiāng)。臺北有個林語堂故居，那里是林語堂晚年的歸處，而漳州平和林語堂故居，則記錄著林語堂童年的光陰。林語堂父親林至誠，于1880年前后來平和坂仔鎮(zhèn)傳教，是坂仔禮拜堂第一任牧師。林語堂出生在坂仔舊禮拜堂，并在這個小教堂中接受啟蒙教育，一直到10 歲才離開此地前往廈門讀書。林語堂的文章寫到故鄉(xiāng)的文字達(dá)上萬字之多：“我是漳州府平和縣人”“如果我有一些健全的觀念和簡樸的思想，那完全得之于閩南坂仔之秀美的山陵……”

大概是因為漳州這片土地特別溫潤，九龍江的水特別養(yǎng)人，才讓大師念念不忘。打開歷史的天空，看見過去的時光，自宋時便開始的下南洋歷史留下多少漳州人的故事，多少遺珠流散世界，很多人并不知曉。林語堂的橫跨中西只是冰山一角，我們的先人跨越種族、宗教、國界、文化系統(tǒng)的故事，被遺忘在過去的時光里。

平和縣坂仔鎮(zhèn)的林語堂故居

今天漫步漳州古城，慢是這座城的不變旋律，亦中亦洋的生活顯露出她的獨(dú)特，海絲航路上的“舶來品”不僅僅是建筑，也有語言與美食。在薌城，白天你可以去江濱，沿著九龍江伴著一路的花香和翠綠，可以去千年古剎南山寺感受真正的幽靜，也可以去老街看看那些老行當(dāng)，還可以去尋找隱藏在街市里的各種小吃。逛累了，尋一個安靜的角落泡杯茶，然后吹著風(fēng)看看海，絕對是假期上佳選擇。晚上吹著江風(fēng)一路走，走過中國第一座中山橋回望市區(qū)，九龍江緩緩流過的江面映照著這座千年古城，寧靜如初。

漳州人的生活，離不開茶。飲茶習(xí)慣幾乎“無孔不入”地介入到生活的每一個時間點(diǎn)上。說到這習(xí)慣，許多初到漳州的外地人，尤其是北方的朋友，都會抱怨，那小小的杯子，根本不解渴，還燙死人的熱，本地人聽了自然是忍俊不禁。外地朋友也時常不解，漳州人怎么有那么多時間，用那么細(xì)小的茶杯泡茶，渴了弄個大杯子，泡了一飲而盡得多暢快。

他們哪里懂得？漳州人的飲茶習(xí)慣大多卻不是為了解渴。茶在漳州人的生活里，是個媒介，是生活中的儀式感?？腿藖砹伺莶枋潜仨毜模舱闹莸暮⒆?，家長都會教他們泡茶，特別是家里來客人的時候，一定得泡茶，這是“禮數(shù)”。

漳州的海很溫柔

這樣的“禮數(shù)”不僅僅是在居家，在日常的交往中也是必須。街邊的商鋪、小吃店、大小公司的接待室、工廠門口的門崗，你能見到人的地方，基本都備著茶具。閑逛漳州的街巷，隨地可以看見，有自動消毒、自動加水的先進(jìn)豪華的茶具，也有一個巴掌大的茶盤上面三兩茶杯加一個蓋碗的；至于泡茶的所在，寬敞明亮的高級沙發(fā)茶幾可以泡，騎樓瓦厝門前隨便三四張小竹凳，也能隨時開泡。

有客來訪，招呼坐下，熱水燒開都要經(jīng)過一番熱湯沖洗茶具，一陣水蒸氣彌漫過后，拿出備好的茶葉，或是借由各種工具，也有直接“鐵手”直接上的，燙了茶具才倒茶葉，沖入“滾水（沸水）”洗茶，茶湯倒到邊上小杯，再燙一次杯子，然后重復(fù)一次，每杯倒入七八分滿，而客人此時才能兩只手指輕捏杯沿，舉杯慢飲。當(dāng)然，這只是一般尋常人家泡茶的模樣。

Tips

漳州產(chǎn)茶歷史悠久，早在唐宋時期，就有種茶、飲茶的記載。

漳州平和的“白芽奇蘭”是漳州茶的當(dāng)家品種；安溪的“鐵觀音”既是茶名，也是茶樹品種。

白芽奇蘭茶和鐵觀音、大紅袍一起,構(gòu)成福建茶葉三足鼎立的格局。

更煩瑣的流程，待你某日造訪漳州，便可一盞茶品著，聽當(dāng)?shù)厝随告傅纴?。一坐半日，三兩好友慢慢泡，慢慢聊，在?dāng)?shù)厥且环N日常。走在漳州街巷里，若是遇上個好客的，就算是陌生人，談得投機(jī)一樣喊你坐下來，慢慢泡茶喝茶。漳州人飲茶，從容不迫，再大的事也要說：“來來來，有啥事先坐下來泡杯茶慢慢說。”有個笑話說的是，泡茶的時候就算有人突然跑來喊“你家著火了！”，也會有人說，坐下來先喝杯茶再說。

除了早中晚的飯點(diǎn)，漳州人幾乎茶不離手，娛樂八卦、商務(wù)往來、公務(wù)接待等等，都必有茶，沒了這個環(huán)節(jié)，我想漳州人坐在一起都不知道如何交談。

都說漳州的生活太慢。那是因為大多人不了解茶在漳州人生活中的作用。在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也沒有智能手機(jī)的年代，漳州人三三兩兩聚一起是為了聊天，或者說是交流，這其實意義重大。在那個龍?！霸赂郏ń窈３捂?zhèn)）”還是海上絲綢之路重要港口的時候，商人們在這里聚在一起交換信息、互通有無，獲得最新的貿(mào)易機(jī)會，也許，一泡茶就能成就一筆價值不菲的生意呢。那種三兩人獲得信息，又不斷通過這種泡茶聊天的模式快速擴(kuò)散的方式，并不亞于如今的互聯(lián)網(wǎng)。而數(shù)百年之后的漳州，大概就是因此保留了海風(fēng)茶韻話人間的生活方式。某日你如行走在漳州騎樓瓦厝的街巷里，記得找個本地人聊聊天，泡泡茶，也許他會告訴你一個你不知道的閩南故事呢。

喝茶是日常，也是一種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