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士州

一

太陽落山了，小兔菲菲悶悶不樂地來到花園里，兩臂支在腿上，兩手撐著臉，想把所有的事都忘了，把松鼠老師以及同學們，特別是米老鼠馨馨。可是沒有辦法，下午的事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就像惹人煩的蝴蝶一樣繞著她飛。

星期三下午第三節(jié)課是興趣小組活動，菲菲第一個到了音樂教室。新來的松鼠老師穿著一身黑色的舞蹈練功服，白白的頭頸彎彎地低垂著，在鋼琴架上寫著什么。她覺得老師像什么，很美的，像什么呢？她想起來常常做的夢：黑黑的樹林子，上面有一輪月亮，月亮透過樹林，把月光稀稀疏疏地灑在林子里的湖面上。湖水靜靜幽幽的，湖邊有一只白天鵝，垂著彎彎的頭頸。

松鼠老師就像太陽下湖面上的黑天鵝。

大家到齊了。菲菲坐在第一排，一直仰著頭看老師的一舉一動，馨馨在第一排第一個。

老師讓小兔排在第二排。她用盡全力練功，練完功，全身是汗。松鼠老師說要選八個小朋友分成兩組跳四小天鵝舞，馨馨被選上了。菲菲卻沒被選上，可以前的大象老師經?？浞品铺谜J真，還常常讓她領舞，說她跳舞有一種別樣的韻味。

被選上的八個小朋友圍著老師說什么白紗衣白紗裙，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沒了。菲菲心里很不是滋味。直到下課鈴響，她沖到那八個人跟前，大聲地問：“為什么不選我？”大家吃了一驚，松鼠老師笑笑，還是像只天鵝那么溫和。馨馨走到她跟前，安慰她說：“你再好看一點點，就肯定能被選上了。”

菲菲不知道當時自己是用仇恨的目光，還是用膽怯的目光看著她們。但是她害怕看見馨馨那雙黑黑的大眼睛，就奔了出去。

二

今天有一堂自然課，上課地點在戶外，大家都去捉蝴蝶了。菲菲不高興，坐在一棵樹下面發(fā)呆。

麋鹿老師吹哨子，大家就圈坐在草地上，聽她開始講蝴蝶。天氣很好。麋鹿老師手里捏著一只蝴蝶，講得繪聲繪色。菲菲只聽到蝴蝶的標本什么的。“我瞇著眼看，蝴蝶的翅膀撲騰撲騰的，身上的金光閃閃爍爍?！彼鋈话l(fā)現麋鹿老師的嘴一張一合地說著，很大很大，嘴唇那么厚。原來麋鹿老師也很難看。她把蝴蝶舉起來，手臂遮住了大半張嘴。菲菲知道她不是成心遮的?？慎缏估蠋煂ψ约翰煌昝赖淖煲稽c兒也不難過。菲菲總見到她在別人面前說很多話，老是說她的蝴蝶標本，還喜歡唱歌。有一次森林聯歡會，麋鹿老師分到菲菲這個年級，表演唱歌。菲菲那時沒注意麋鹿老師的嘴，大家都說她唱得好聽，菲菲也覺得好聽。如果麋鹿認為自己的嘴很難看，她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唱歌嗎？可是麋鹿老師怎么不難過呢？

菲菲要去問問麋鹿老師，她為什么會不難過。

中午，菲菲心里一直嘀咕著這句話：“麋鹿老師為什么不難過，我為什么會難過？

趁著中午休息，菲菲走到麋鹿老師辦公室，門虛掩著，她的心怦怦地跳著。她把門推開一條縫，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麋鹿老師趴在桌上背對著門，大概睡著了。

菲菲就站在邊上等著，時間好像很長，菲菲就看老師的昆蟲標本，滿屋子都是。剛想踮起腳仔細看，麋鹿老師醒了。菲菲嚇了一跳，立即逃了出來，門也沒帶上。轉過頭，發(fā)現老師背著門，人站著，伸了個懶腰，然后湊近辦公桌前的玻璃窗，里面映出菲菲的面孔。老師端詳了一會兒，摸了摸頭上的角，忽然轉過身來。菲菲本來可以現在去問她，可是卻一溜煙逃走了。菲菲心想：老師一定在玻璃窗里發(fā)現了她。

什么結果也沒有，反而嚇了一跳。菲菲垂頭喪氣，回到教室里，趴在桌上，后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三

馨馨把菲菲推醒了。

下午兩節(jié)課不知道上了一些什么，糊里糊涂地過去了。菲菲總在想麋鹿老師怎么會盯著玻璃窗老半天的呢？她大概也在難過吧？

一定要去問問麋鹿老師。

到了麋鹿老師辦公室門前，里面?zhèn)鱽韲\嘰喳喳的聲音。菲菲站在門口，看到小伙伴們圍著麋鹿老師，老師正接過小狗手里的蝴蝶，說這是一種名貴的蝴蝶。她把蝴蝶舉到陽光下，讓大家一起看蝴蝶的尾部和翅膀。蝴蝶映著太陽光，反射出奇奇怪怪、五顏六色的光，映到麋鹿老師臉上，她的眉毛、眼圈和睫毛也有了一道很美很美的光。麋鹿老師肯定不難過，菲菲想著莫名其妙地走了。

晚上，菲菲什么夢也沒做。

早上吃了早飯，媽媽送菲菲到學校，對大象老師說她不舒服，早操就不做了。

廣播操音樂響起來。菲菲趴在窗臺前，看陽光底下的操場。早上的太陽好像浸過牛奶一樣，很新鮮的。陽光里每個人的臉也像牛奶一樣新鮮。她一張一張面孔看下來，發(fā)現每個伙伴都很好看。

看了一會兒，菲菲坐下來，把課本、鉛筆盒拿出來。課本里有一張紙，她就畫起來。她在畫常常夢見的情景：月光下的樹林，樹林旁有小湖，其中還有美麗的天鵝。

馨馨走進教室，經過菲菲身邊的時候，忽然驚呼起來，把她的畫拿去給大家看，大家都贊不絕口。畫不知道傳到誰的手上去了。這天，菲菲上課一直舉手發(fā)言，每節(jié)課老師都表揚了她。

傍晚回家路上，菲菲忽然發(fā)現難過的心情好像在前面，她想抓住它，可它總在菲菲伸手夠不著的地方。

馨馨跟上來了，把畫還給菲菲。菲菲回頭看著她，心里一點也不慌。馨馨的黑眼睛很美，她看了好一會兒，真的很美。此時菲菲全明白了，她知道為什么麋鹿老師不會因為自己不完美而難過，因為這個世界上，自信的人是最美麗的。

晚上菲菲又做夢了，就是那幅畫。樹林、月光、湖水和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