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雷濤 文藝美學博士 教授 西北民族大學美術學院

楊惠玲 教授 上海理工大學歷史學院

一、課程介紹

“藏畫色彩”是西北民族大學美術學院面向唐卡專業(yè)開設的針對藏族傳統(tǒng)美術創(chuàng)作的基礎性課程。原有的課程主要將重點放在掌握唐卡繪畫顏料屬性、色彩搭配等相關色彩原理，以及各類顏料的基礎表現上。作為一門古老又富于民族特色的專業(yè)，在高校開設的唐卡課程如何與傳統(tǒng)師徒傳承的課程有所區(qū)別，體現出現代高校教學的科學性和當代性？如何引導學生發(fā)掘出自身的個性和色彩表現？如何將翻轉課堂的理念引入“藏畫色彩”中？這些都是是此次教學探索的重點。

筆者試圖將上海美術學院教授胡明哲先生對當代巖彩畫色彩配置的理念及全新教學方法與傳統(tǒng)唐卡教學相結合，讓當代色彩觀念與傳統(tǒng)唐卡教學碰撞火花。課程訓練學生對色彩微妙關系的敏感度，理解色彩的魅力在于色彩關系，掌握色彩的色相、明度、冷暖、鮮灰關系，最后運用所學知識進行自由表意。在教學方法上除了傳統(tǒng)的理論講授、課堂示范，還引入了多媒體教學，增強老師和學生的互動，每一周作業(yè)集中講評，要求學生對自己的創(chuàng)作理念進行口頭和文字表述（圖1），學生之間相互點評，最后教師總結點評。在這個過程中，深化了學生的色彩觀念，激活了他們的思維，讓課堂氣氛積極而活躍。

教學分為三個板塊：第一部分為色彩感知。課程首先回溯了東西方色彩的歷史，西方色彩從概念色彩，到外光色彩，再到抽象色彩和觀念色彩的轉變。中國本土繪畫從壁畫色彩的濃郁豐富，轉向文人水墨畫的清淡和諧，期間經歷了漫長的歷史演變。學生清晰地理解了人類對色彩認知的轉變，了解了色彩的屬性和觀念變遷。具體作業(yè)為：從200 張色標紙中選取恰當的顏色，拼貼五幅作業(yè)——紅、黃、藍、白、黑，進行不少于12 個色階的有序排列。無論排列出多少個色階，總體不能超越一般人對色相的完整感受。圖形要求簡潔抽象，五幅同一。[1]目的是通過辨別色階和色域去除概念性的色彩認知，理解色彩的微妙和豐富。使用既定的色標紙，增加了作業(yè)的難度，讓學生在限定色中學會運用色彩關系達到色彩和諧，并且有意識地控制色調的界限。教學的難點主要在于黑白兩色，黑色不是純黑，是所有深色的組合。白色并非純白，是高明度色彩的集合。學生開始的學習難度主要在于限定色彩的選擇。從學生作業(yè)來看，超出了預期，完成得非常出色。（圖2）

第二部分為色彩配置，要求學生運用色紙拼貼四幅作業(yè)。其中一組為互補色強對比、互補色弱對比，另一組為鄰近色強對比、鄰近色弱對比。圖形抽象，四幅形式基本同一，主要變異色彩關系。其教學目的在于理解色彩的魅力來自于色彩關系，以及對比和諧的形式規(guī)律。同時能夠熟練運用色彩的冷暖、鮮灰關系來調配畫面。[2]學生在這一階段表現優(yōu)異（圖3、4），但個別同學也出現了色相問題，比如在鄰近色對比中出現了色相混淆，橙黃關系里的橙色偏紅，黃色偏綠，原本的鄰近色呈現出補色傾向。正是由于這些問題的出現，讓他們更加深刻地體會到色彩關系的微妙和變化，色相不是絕對的，色彩的既定色相在不同環(huán)境下會呈現不同的變化。

第三部分為色彩表意。該部分為兩個子課題：一為心象。在詞匯中選取一個正面心理名詞，如高雅、浪漫、崇高、正義等名詞為核心，作為色彩表意對象。再選取一個負面心理名詞，并要求圖形簡潔抽象，色彩表達心境。二為傳神。選擇熟悉的公眾人物和自我，運用抽象色塊，傳達出自己對人物的理解和感受。色彩自由選擇，但不能出現純黑純白。課題的重點在于抽象色彩與內在心理精神的直接鏈接。要點主要包括兩方面：一是理解色彩的象征意義和抽象精神，將抽象的心象與具象的形與色結合；二是強化學生運用色彩的表達和交流能力，不能孤芳自賞。

圖1 學生自評

圖2 色彩排列 張麗平

圖3 鄰近色對比 清嘎昂旺羅桑赤列

圖4 互補色對比 清嘎昂旺羅桑赤列

圖5 公眾人物 卓別林 肖棟

學生在這一階段容易出現的問題：（1）用形態(tài)表達而非色彩表意。比如肖棟所做的公眾人物《卓別林》（圖5），他選用了禮帽、領結、小胡子作為象征形式，雖然能讓觀眾立刻聯(lián)想到卓別林，但這是通過形象表意而非色彩表意。相比而言，才讓草所做的《朵唯瑪》（圖6）就是典型的色彩表達，她用紅綠補色對比，傳達出女模特輝煌卻不幸的一生。她善于統(tǒng)一明度關系，用冷暖對比和鮮灰關系營造出色彩氛圍，可以說是很好地體現出對所學知識的靈活運用。（2）用黑白灰而不是色相來傳達心情。很多同學在一開始表達負面心情時習慣性地使用黑白灰的顏色。其實色彩豐富而微妙，完全可以表達出不同的心境。如王強所做的《氣憤》（圖7）就是典型的黑白灰思路，嚴格意義上不屬于色彩表意。而清嘎昂旺羅桑赤列的《憤怒》（圖8），則使用了紅綠強對比，形象地體現出憤怒情緒對自己的傷害。（3）色彩表意不準確。有些同學還不擅長使用色彩的象征意味來表達對公眾人物的理解，賈偉所做的《特朗普》所用的色彩就不夠明確，使觀眾很難抓到特朗普戲劇、夸張的人物形象。但是有兩位同學所做的足球明星，雖然使用的色彩不同，但都準確的傳達出C 羅（圖9）和梅西（圖10）的不同性格特征。

除了色彩表意之外，這一單元極大地激發(fā)了學生的個性舒展，也讓他們深入地剖析了自我。很多學生在這門課程之前自我觀念并不清晰，經過課程訓練后，對自己有了更加明確的認識，才讓草、清嘎昂旺羅桑赤列在這方面都有很優(yōu)秀的表現（圖11）。

二、課程反饋與學生體會

試點課程在講授過程中受到學生的廣泛歡迎，同學們經過三周的學習對色彩的微差、色彩關系、色彩象征意義的表達有了明顯的提升。以下為同學們對課程的反饋和體會：

通過三周的色彩課，我對色彩的理解有了一定的加深，理解了色彩三要素的性質，知道了色彩三屬性：色相、明度、純度，以及它們之間的關系和重要性。懂得了無論是寫生色彩還是主觀色彩，放到色彩這個大主題中，其基本規(guī)律是一致的，明白了色彩感覺這種視覺表象固然重要，但要構架一個完整的色彩畫面，光憑感覺是遠遠不夠的。色彩是從自然表象中抽象出來的，有如數學般的嚴密邏輯和構成要素的學問，那么色彩構成知識就是構成一張畫面的框架和骨骼，通過慢慢體會，使色彩構成知識映射到自己的畫面，發(fā)揮作用。

第一周的色相排序，讓我認識到色彩之間的微妙關系，就兩種色彩同時并置在一起對方都會把對方推向自己的色系，比如在排黃色色相的時候，因為卡紙的數量有限，所以想把綠色卡紙融到黃色系里讓它充當黃色，但是前幾次因為排序得不夠好，使得黃色系被綠色系帶偏，整體看上去就偏得有點綠了，排了好幾遍才使得畫面整體偏向黃色系，但是排完后還是挺有成就感的！

到了第二周的對比色跟鄰近色的學習，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對強弱對比關系的了解，還有整個畫面的統(tǒng)一性與舒適感，明暗關系的對比，增加了我對顏色調控和明暗對比的能力。比如說人們對一部分色彩產生暖和的感覺，對另一部分色彩產生寒冷的感覺，這種感覺的差異，主要體現在色相特征上，從色環(huán)上來看，明顯的寒冷印象的色彩是藍色至藍紫的色，其中藍色為最冷的色，明顯有暖和感覺的色彩就是紅紫至黃的色，其中紅橙色為最暖色。色彩的冷暖性質在色彩學上具有重要的意義，從視覺上，冷暖對比產生一種美妙、生動、活潑的色彩感覺。

圖6 公眾人物 朵唯瑪 才讓草

圖7 左愉悅、右氣憤 王強

圖8 左童真、右憤怒 清嘎昂旺羅桑赤列

圖9 C 羅 扎西南木杰

圖10 梅西 本巴東主

然后就是最后一周的課《心象》，也是最有意思的一節(jié)課，可以根據個人的愛好，決定自己作業(yè)的方向，分別是正反面情緒，自我以及公眾人物。我也從中學到了很多，比如想表達自己的情緒和對某個事物的感情并非要用圖形，你完全可以用顏色來把它表達出來，再加上老師的細心教導和同學之間的學習，從而再次加強了我運用顏色的能力。經過這幾周的課程我從老師和同學那邊學到了很多，比如有些同學的造型能力比我強，有些同學的顏色運用能力跟色感也特別好，還有的同學進步速度也是顯而易見的，正因為這樣，我也想通過這次的課程和學習別的同學的優(yōu)點，來進一步完善自己，也通過這幾周的互評環(huán)節(jié)更加地了解了自己的同學，拉近了彼此之間的友誼。但我也發(fā)現了自身存在的很多不足之處，而這些缺點也成了我提升自己的方向。

在此也特別感謝老師的關心和幫助，讓我認識到了色彩的豐富性和它們的魅力、奇特之處！

——清嘎昂旺羅桑赤列

圖11 自我 才讓草

這門課雖然只學習了三周，但是因為和我們之前的學習方式不一樣，所以對我的影響還是挺大的，并且讓我有了不少對色彩新的理解。第一周大家都是剛接觸這門課，所以作業(yè)剛布置下來，還是有一些手足無措，因為第一次發(fā)現每一個色彩它放進一個環(huán)境中，又會變得不一樣，不過也算是我第一次發(fā)現色彩的有趣。第二周我感覺難度更加升級，以為需要同時考慮兩種顏色的明度、鮮灰關系、純度，并將它們搭配協(xié)調，剛開始我只是做出了單一對比，后來在老師的指導和幫助下，多次調整后終于做出了不錯的成果。第三周作業(yè)很有趣，給了我們很大的自由發(fā)揮空間，每位同學也因個自的性格做出了不同精彩的作業(yè)，讓我了解到原來僅憑色彩也可以表達出情緒、性格等等。我認為這門課程對我的幫助還是很大的，不會讓我局限于唐卡的小圈子，也學習到了一些別的知識，了解到色彩的魅力，我覺得色彩是每一個喜歡藝術熱愛藝術的人應該了解學習的。

——才讓草

在這短短的三周時間，我們以一種非凡的方式學到了很多關于色彩的東西，本人覺得是一門很有意義的課程。為了讓為今后有意識地運用和設計色彩埋下伏筆，從而激發(fā)我們學習色彩的興趣，在課程里的圖片資料不僅為我們提供了大量的視覺感受，不僅提供了思考、交流、學習的空間，老師以“學生自評自演”的評講形式打破舊的傳統(tǒng)教育方式，力求構建一個輕松愉快、自主合作的課堂教學體系，充分調動學生的積極性、主動性，使我們在輕松的課堂氛圍中不知不覺獲取知識，真正體會到求知的樂趣，他從我們的視覺感受和心理特點出發(fā)，達到教學內容與教學過程完美統(tǒng)一。

總之，通過這門課程我學到了很多知識。最后還是很感謝老師給我們帶來這門歡快而充滿知識的色彩訓練課程。

——本巴東主

通過這幾周的學習，對色彩的理解也加深了很多，不同于以往對于顏料的色彩表達，用色紙排列也使得我對于色彩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相比以前控制顏料的使用量，以達到色彩的漸變效果，用色紙排列更加困難。但也因此學到了許多，比如色彩的明度、純度，同樣的一個顏色在各種環(huán)境下所展現的顏色色調也不同。從茫然無從到能夠主觀地去理解、判斷、處理。知道了一定的色彩能夠反映人的心理，沒有單一的色彩，色彩之間的相互和諧，融洽地形成一幅完整的畫面。在這次的學習中，我們也在運用各種不同的手法來完成自己的畫面，盡量做到與高考不同，老師也反復強調注意細節(jié)、形體、畫面的和諧等。

色彩也是一門深奧的學問、也是生活的色彩靈感，濃妝淡抹總相宜，溫柔的色彩，有斑駁陸離的色彩情感，色彩線條下的情感。

生活的色彩，在同學、朋友老師等等那里我也學習到了很多，都有著靈魂深處的色彩。像老師說的一樣，我不僅制作的是習作，而是一幅正在意義上的色彩畫。對于色彩，我們會理解得更多。這次學習受益匪淺。

——賈偉

三周的學習時間雖然不長，但每位同學都有明顯的進步，體現出課程設計的合理性。三個部分的三次作業(yè)，從不同角度訓練學生的色彩感知和表達能力，同時環(huán)環(huán)相扣，其間有明顯的邏輯和遞進關系，便于學生從理論到實踐，一步步理解色彩關系并將其升華為個人表達。如果有更充分的時間，這門課程還可以進一步拓展：在色彩采集方面理解自然的色彩和經典唐卡作品中的優(yōu)秀色彩關系，讓學生學習如何從經典畫作中進行抽取轉移，從而運用到未來的唐卡創(chuàng)作中。

事實上，唐卡和巖彩畫在礦物顏料和黏合劑的使用上呈現出很多的相似之處。唐卡有著悠久的傳承歷史和民族特色，過去的教學方式以傳統(tǒng)的師徒傳承為主，巖彩畫發(fā)展至今，體現出強烈的當代觀念和表現性，教學方法新穎而成熟。兩者結合之后，為未來唐卡創(chuàng)作走向當代和個性化發(fā)展提供了更大的可能性，這也是這門課程的重要意義。

注釋

[1]胡明哲.色面造形——巖彩繪畫形式骨架[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7.

[2]胡明哲.色彩配置[M].上海：上海大學出版社，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