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鋒,孔雯雯,王慧,楊瑤瑤,封丹珺
隨著我國經(jīng)濟的發(fā)展和人口結構的改變,人口快速老齡化已成為政府和社會不得不面對的問題。為應對人口老齡化造成的年輕勞動力不足和養(yǎng)老金收不抵支問題,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五中全會已經(jīng)明確提出要研究出臺漸進式延遲退休年齡政策。老齡人口身體機能不可避免的下降以及慢性病的高患病率使得現(xiàn)階段對于醫(yī)療護理的需求加大。近年來,我國的注冊護士數(shù)迅速增加,至2018年已達每千人注冊護士數(shù)3人,但是我國臨床護理人員數(shù)量仍然存在嚴重不足[1-2],嚴重影響正常護理工作的開展以及患者照護的質(zhì)量。延遲護士退休年齡不但可以一定程度上緩解我國人口老齡化的負面影響,也是解決當前護士短缺問題的有效人力資源管理策略。但是,廣大勞動者對于延遲退休政策尚存有較大爭議[3]。特別是在護理行業(yè)中,絕大多數(shù)護士都反對延遲退休年齡,甚至傾向于提前退休[4-5]。為推動護士延遲退休政策的制訂,減少政策實施中可能存在的阻力,了解護士特別是中高齡護士的延遲退休意愿現(xiàn)狀及其影響因素至關重要。然而,目前該領域的實證性研究極少,倪靜玉等[5]的研究僅探討了護士一般資料對延遲退休意愿的影響,李宇斯等[6]的研究中護士平均年齡較低[(37.98±7.32)歲],尚缺乏在中高齡護士中較為全面的探討延遲退休意愿影響因素的研究。本研究旨在彌補國內(nèi)這一研究領域的不足。
1.1 對象 2018年3~10月,在全國范圍內(nèi)招募研究對象,納入標準:①醫(yī)院在崗護士;②女護士年齡40~60歲,男護士年齡40~65歲。本研究已通過倫理委員會的審批。
1.2 方法
1.2.1 研究工具 ①基本資料:由研究者自行設計的調(diào)查表進行測量,包括所在城市、性別、年齡、工作年限、婚姻狀況、文化程度、職稱、醫(yī)院級別、家庭經(jīng)濟狀況、保險購買情況等。②延遲退休意愿:采用自編問卷進行測量。該問卷包含3個條目,分別測量對于將法定退休年齡推遲5年、10年,以及延遲至男女同為65歲的態(tài)度。問卷采用5級評分法,1分代表極不同意,5分代表極同意。問卷總分范圍為3~15分,得分越高說明延遲退休意愿越高。該問卷的內(nèi)容效度指數(shù)(S-CVI)為0.95,各條目的內(nèi)容效度指數(shù)(I-CVI)為0.86~1.00,問卷結構效度良好(3個條目的因子載荷≥0.65)。本研究中,該問卷的Cronbach′s α系數(shù)為0.80。③神經(jīng)質(zhì):采用大五人格量表(Big Five Inventory,BFI)中的神經(jīng)質(zhì)維度進行測量[7]。該維度共有8個條目,采用5級計分法。量表總分范圍為8~40分,得分越高代表個體的神經(jīng)質(zhì)特質(zhì)越多。本研究中,該問卷的Cronbach′s α系數(shù)為0.80。④職業(yè)壓力:采用職業(yè)壓力問卷中的壓力源分量表(The Occupational Role Questionnaire Subscale)進行測量,該量表已在中國法官人群中進行了驗證和修訂[8-9]。量表包含任務過重、任務沖突、工作責任和工作環(huán)境4個維度共22個條目。采用5點計分法,量表總分22~110分,得分越高說明職業(yè)壓力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shù)為0.90。⑤工作滿意度:采用自編問卷測量中高齡護士的工作滿意度。問卷包含3個條目,采用5級計分法,問卷總分范圍為3~15分,得分越高說明工作滿意度越高。該問卷的內(nèi)容效度指數(shù)(S-CVI)及各條目的內(nèi)容效度指數(shù)(I-CVI)均為1.00。經(jīng)驗證性因素分析各條目因子載荷均≥0.63,表明問卷有較好的結構效度。該問卷的Cronbach′s α系數(shù)為0.73。⑥心理困擾:采用簡易心理困擾狀況評定量表(Kessler Psychological Distress Scale,K10)[10]進行測量。該問卷包括10個條目,采用5級評分法。量表總分范圍為10~50分,得分越高代表心理困擾程度越嚴重。該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shù)為0.92。⑦軀體功能障礙:軀體功能障礙問卷參考WHO“世界健康調(diào)查”(WHS)問卷[11],該問卷包括6個條目,經(jīng)驗證性因素分析后剩余5個條目(因子載荷均≥0.60)。采用5級評分法進行計分,問卷總分范圍為5~25分,得分越高說明軀體功能越差。本研究中,該問卷的Cronbach′s α系數(shù)為0.81。
1.2.2 資料收集方法 本研究通過方便抽樣選擇研究對象,對于其職稱、醫(yī)院級別等均不作限制。采用問卷調(diào)查法收集資料,包括紙質(zhì)版和電子版(問卷星)兩種形式。紙質(zhì)版問卷當場發(fā)放,當場回收,并雙人錄入核對數(shù)據(jù);電子版問卷通過網(wǎng)絡鏈接或二維碼形式發(fā)送給被試,并在回收后進行嚴格的數(shù)據(jù)篩查。共回收有效問卷545份,其中紙質(zhì)問卷發(fā)放517份,回收有效問卷463份,占有效問卷的84.95%。
1.2.3 統(tǒng)計學方法 采用SPSS22.0軟件進行描述性分析、t檢驗、方差分析、Pearson相關性分析及分層多元線性回歸。檢驗水準α=0.05。
2.1 中高齡護士的一般資料 本研究共納入中高齡護士545名,年齡40~59(46.19±4.69)歲,工齡18~42(25.20±5.64)年。地區(qū):濟南(44.2%)、北京(16.7%)、日照(14.7%)、棗莊(6.6%)、長春(4.2%)、聊城(3.3%)、淄博(2.7%)等19個城市。三級醫(yī)院占77.1%、二級醫(yī)院占15.6%、一級醫(yī)院占7.3%。
2.2 中高齡護士延遲退休意愿現(xiàn)狀 中高齡護士延遲退休意愿得分為(4.34±2.22)分,其整體延遲退休意愿處于較低水平。各條目得分情況見表1。
表1 中高齡護士延遲退休意愿現(xiàn)狀(n=545) 人(%)
2.3 中高齡護士延遲退休意愿影響因素的單因素分析 不同特征的中高齡護士的延遲退休意愿見表2。如表2所示,護士職稱對于延遲退休意愿有顯著影響(P<0.01)。兩兩比較結果顯示,副主任護師以上職稱的護士,其延遲退休意愿顯著高于護師和主管護師(均P<0.05),護師和主管護師延遲退休意愿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
2.4 中高齡護士延遲退休意愿的相關性分析 隨著年齡的增大、工作年限的增加,中高齡護士的延遲退休意愿也在增加(均P<0.01)。神經(jīng)質(zhì)、職業(yè)壓力、心理困擾、軀體功能障礙與中高齡護士的延遲退休意愿負相關(P<0.05,P<0.01),工作滿意度與延遲退休意愿正相關(P<0.01)。見表3。
2.5 中高齡護士延遲退休意愿影響因素的線性回歸分析 以中高齡護士的延遲退休意愿總分作為因變量,將單因素分析中對中高齡護士有顯著影響的變量作為自變量分層納入線性回歸模型中。年齡和工作年限存在高相關(r=0.90,P<0.01),故二者中只納入了年齡。此外,職稱為分類變量,在納入回歸前已轉(zhuǎn)化成虛擬變量?;貧w分析的結果見表4。在控制了其他變量之后,年齡(P<0.05)和工作滿意度(P<0.01)可以增加中高齡護士的延遲退休意愿,心理困擾(P<0.05)可以降低延遲退休意愿。見表4。
表2 不同特征中高齡護士延遲退休意愿得分比較
表3 中高齡護士延遲退休意愿的相關性分析(n=545)
表4 中高齡護士延遲退休意愿的分層多元線性回歸結果(n=545)
注:職稱以護師為參照設置啞變量。*P<0.01。
3.1 中高齡護士的延遲退休意愿較低 本研究結果顯示,中高齡護士的延遲退休意愿較低,極不同意和不同意將法定退休年齡推遲5年的占75.2%,推遲10年的達92.1%,既往研究也發(fā)現(xiàn)大部分護士不贊同延遲退休年齡[5-6]。可能的原因包括:首先,我國臨床護士承擔著極大的工作壓力[12],其壓力主來自于高強度的工作負荷、復雜的工作環(huán)境以及頻發(fā)的護患糾紛事件等[13],長期處于這種緊張的職業(yè)狀態(tài)下,護理行業(yè)職業(yè)倦怠發(fā)生率極高[14],而中高齡護士的體力下降會增加倦怠的易感性,顯著降低其延遲退休意愿。其次,護士長久以來社會地位偏低[15],在臨床護理工作中難以得到足夠的尊重,其自尊感和個人成就感普遍較低,對護理職業(yè)角色的認同感不高[16],因此延遲退休的意愿較低。此外,性別可能對延遲退休意愿產(chǎn)生影響。護理行業(yè)以女性為主導,有研究發(fā)現(xiàn),女性更傾向于提前退休[17],原因可能是女性角色承擔著較多的家庭照顧責任。研究表明,提供家庭照顧顯著影響勞動者的工作參與,且女性受到的影響更大[18]。中高齡護士面臨“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照顧重責,很難兼顧工作,因此其延遲退休意愿可能有所降低。最后,研究發(fā)現(xiàn),超過70%的中高齡護士更希望承擔科室中咨詢、指導等工作,然而國內(nèi)的醫(yī)院尚無法提供合理的崗位安排[5]。中高齡護士多數(shù)仍需從事臨床一線工作[13],實際崗位與其心理預期不符也可能是他們不支持延遲退休年齡的原因之一。
3.2 中高齡護士延遲退休意愿的影響因素 結果表明,年齡可以顯著影響護士的延遲退休意愿,年齡越大,護士的延遲退休意愿越高,這與袁紅蘭[19]的研究結果相一致,Schermuly等[20]也發(fā)現(xiàn)勞動者的期望退休年齡隨年齡增長而增加。盡管護士已成為公認的高壓力職業(yè),但是高齡護士因其豐富的工作經(jīng)驗、較高的薪資水平、較高的科室內(nèi)自主權,相對于青年護士而言,有著更高的職業(yè)認同感和組織承諾水平,他們與工作的情感聯(lián)系更緊密,持續(xù)工作的慣性更大[21]。此外,年齡越大的護士,體力和精力越難以滿足臨床護理工作的需求,尤其是那些臨近退休的高齡護士,因其夜班頻率較低,這使她們有較高的工作滿意度,因此對延遲退休年齡政策的支持度更高[22]。最后,大多數(shù)中國護士對于退休沒有明確的計劃[23]。相對年輕的護士距離退休決策更為遙遠,在考慮退休時需要面對更多的不確定因素,因此他們更傾向于按照現(xiàn)行的法定年齡退休,而不考慮改變退休年齡[24],這可能是相對年輕護士的延遲退休意愿偏低的原因之一。
本研究發(fā)現(xiàn),中高齡護士的心理困擾顯著降低其延遲退休意愿,這與Vo等[25]研究結果相一致。Oshio等[26]的研究也發(fā)現(xiàn)心理困擾會增加病退的發(fā)生。心理困擾是一種焦慮、抑郁等不愉快情感的綜合體驗[27],中高齡護士職業(yè)壓力大、職業(yè)發(fā)展機會少,家庭照顧責任重等特點[28]導致其心理困擾發(fā)生率極高。中高齡護士處于這種負面的情感體驗中,其認知加工過程對消極信息更為敏感,難以在工作中感受到積極的反饋,會極大地消耗護士的工作熱情,導致其工作效率降低,職業(yè)倦怠高發(fā),因而可能增加其離職意愿,降低其延遲退休意愿[29]。這提示,降低中高齡護士的心理困擾是提升職業(yè)幸福感,提高延遲退休意愿的重要干預靶點。護理管理者應當采取相應措施降低其心理困擾,如改善工作環(huán)境、增加組織支持、給予護士人文關懷、提供心理咨詢服務等。
中高齡護士的工作滿意度可以顯著影響延遲退休意愿,這與以往文獻的發(fā)現(xiàn)相一致[30]。工作滿意度是指個體對于自身職業(yè)的喜愛的程度,對護士的組織承諾和離職率影響顯著[31]。高工作滿意度被認為是一種有價值的心理資源[32],高工作滿意度的護士在工作中傾向于感受到更多的積極事件,獲得更多的積極工作體驗。此外,Trimble[33]還發(fā)現(xiàn),高工作滿意度的個體對于工作有更高的認可和忠誠度,這些原因使高工作滿意度的護士更愿意延遲退休。低工作滿意度會使個體感知到更低的生活滿意度,降低個體的主觀幸福感[34],這些負面體驗增加了個體的離職意愿[35]。該結果提示,對中高齡護士而言,提高其工作滿意度是提高其延遲退休意愿十分重要的策略。醫(yī)院管理者可以通過降低工作負荷、改善工作環(huán)境、提供合理的崗位晉升制度等措施來提高護士的工作滿意度。
研究結果表明,中高齡護士延遲退休意愿處于較低水平。中高齡護士的年齡、心理困擾水平、工作滿意度對其延遲退休意愿有顯著影響。因此,降低心理困擾、提高工作滿意度是提高其延遲退休意愿的可行干預措施。本研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首先,本研究回歸分析對中高齡護士延遲退休意愿的解釋量較低。延遲退休年齡是一項涉及經(jīng)濟、政治、人口學、社會保障等多個領域的復雜問題,本研究僅考慮到了部分影響因素,建議在未來的研究中納入更多可能的影響因素以增加解釋量,例如養(yǎng)老金發(fā)放方式等政策因素[36]、家庭照護需求[18]、是否擔任管理職務[19]、配偶職業(yè)狀況[37]等。其次,本研究采用方便抽樣的方式選取研究對象,盡管研究對象來自多個省市,但分布并不均衡,使結果的推廣性受到一定限制。建議未來研究采用分層隨機抽樣法納入更具代表性的樣本。最后,本研究為橫斷面研究,只能描述某一時點延遲退休意愿的現(xiàn)狀,建議未來研究采用縱向設計來探討延遲退休意愿隨時間變化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