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幽幽 高存
摘要:主體間性理論打破了傳統(tǒng)意義上翻譯過程中的主、客體之間二元對立的關系,構建出了翻譯活動中多個認知主體間的平等對話關系,為翻譯的主體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方法。選取《遠大前程》的兩個譯本作對比,通過具體的語言層面的分析,揭示在翻譯過程中作者與譯者,以及譯者與讀者之間的對話,表明翻譯過程是各個主體之間的交流過程,每個主體都不容忽視,且相互依存和相互滲透。
關鍵詞:主體 主體間性 《遠大前程》
中圖分類號:H31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20)05-0062-02
文學作品的翻譯過程需要原作者、譯者、讀者和文本的共同參與,而在這一過程中,關于誰是翻譯的主體,誰處于翻譯中心地位的探討至今仍熱度不減。翻譯的主體研究也開始從哲學領域引進主體間性的概念,來打破傳統(tǒng)意義上翻譯過程中的主、客體之間二元對立的關系,構建翻譯活動中多個認知主體間的平等對話關系,擺脫了片面關注原作者、文本和譯者的主體性的范式,為翻譯的主體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方法。本文選取了《遠大前程》譯本中經典又具有代表性的王科一譯本和羅志野譯本,在主體間性理論的指導下探索原作者主體、譯者主體和讀者主體之間進行的言語溝通,深入分析主體間性產生的條件和過程,表明翻譯過程是各個主體之間的交流過程,每個主體都不容忽視,且相互依存和相互滲透。
一、翻譯與主體間性研究
所謂主體間性,也叫交互主體性,指主體間即“主體—主體”關系中內在的性質。主體與主體共同分享經驗使得意義通過主體間的交往而得以建立,并在主體之間傳遞,使得相互間的理解成為可能,構成主體間的交流,并將各主體連結起來,形成一個意義的世界。主體的存在即意義的存在、理解的存在,不是由主體自身形成的,而是在主體與主體之間形成的[1]。起初胡塞爾在探索更理性的主體性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主體性研究的缺陷,進而創(chuàng)立了主體間性這一概念。而后海德格爾提出了“四元說”來反思和完善胡塞爾不徹底的主體間性。伽達默爾也從闡釋學的角度對人與文本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新的定義,他認為人對文本的理解不是對意義的復原過程,而是解釋者帶著自己的視域進入文本的歷史視域中,兩者通過交流產生新的意義,同時兩者的視域融合為一,在這樣的過程中,人與文本的關系就不再是單向的理解和闡釋,而是兩者之間的交流和溝通[2]。隨后,哈貝馬斯從語言層面研究哲學問題,并指出交往活動是以語言為媒介來實現(xiàn)交流的主體間的活動,主體間性是主體與主體之間通過語言交往達成平等對話、相互理解、相互作用,從而在語言層面形成的。
在翻譯研究中,翻譯主體研究經歷了從原作者中心論到文本中心論再到譯者中心論的過程,但這三種中心論都有各自的缺陷。原作者中心論強調,譯者要保持語言上的忠實,同時再現(xiàn)原作的藝術風格和作者的思想,使得作者的主體性被絕對化,譯者以作者的解釋為權威來詮釋文本,成為原作的“仆人”,讀者在閱讀中也被灌輸作者在文本中的思想,這樣的方式忽略了譯者和讀者的主體性。文本中心論從結構主義語言學視角將翻譯視作一種科學,僅僅關注詞、句、結構方面純語言的操作,把翻譯過程看作兩種語言之間的語碼轉換過程,努力尋找存在的共性,從而總結出普遍適用的語言規(guī)律,蒙蔽了譯者的功能和主導作用。譯者中心論幫助譯者成為了改寫者、叛逆者,并使之處于中心位置,被賦予了對文本絕對的闡釋權,獲得了前所未有的主體性,同時文本被邊緣化,作者也很少被提及[3]。正是這些研究弊端使得翻譯研究主體間性呼之欲出。
翻譯中的主體間性是指翻譯活動中作者、譯者和讀者主體以平等的身份參與到語言互動中,通過平等對話、相互理解、相互溝通,協(xié)調好各主體間的關系,克服它們之間可能存在的沖突和誤解,從而達成共識,交流順暢。作者和譯者有著不同的時代背景、人生閱歷和價值觀,而這些都是可能導致譯作與原作產生一定偏差的影響因素,因此掌握原文所處時代的文化背景,了解作者的人生閱歷、生活態(tài)度、寫作風格等能幫助譯者深入理解文本,保證和作者歷時溝通的順利進行。在譯者與讀者的關系中,讀者對譯文不是被動接受,而是積極地參與并影響譯者的翻譯。譯文是帶有時代特色的產物,隨著時代的推進和經濟、文化的變化,讀者的接受程度也在隨之變化,因此,譯者與讀者之間的溝通則是必不可少的。譯者同樣是作為讀者來閱讀原文,對于原文有一定的閱讀需求,那么,譯者的讀者群體對于譯者的譯作也會有一些閱讀需求,同時讀者的閱讀能力、水平和讀者的期待,促使譯者要進行恰當?shù)恼Z言選擇,選用適當?shù)姆g策略,以達到譯者與讀者的視界融合[4]。
二、《遠大前程》的譯本對比分析
基于以上對翻譯中主體間性問題的討論,筆者將從譯者與作者之間的關系和譯者與讀者之間的關系兩個方面,通過譯例對比,來分析《遠大前程》的兩個譯本中所采用的語言技巧和翻譯策略的異同,從而理解主體間性的產生過程。
1.譯者與作者之間的關系
在翻譯活動中,原作者作為創(chuàng)作主體,在作品的創(chuàng)作中融入了自己的真情實感,帶有自己的創(chuàng)作風格,同時作者的生平、創(chuàng)作意圖、時代背景、文化語境也是影響作者創(chuàng)作的因素,這些因素同樣是譯者作為翻譯主體理解文本時不可忽視的要點。因此,譯者主體在翻譯過程中既尊重了作者的主體性,又達成了與作者的共識,即譯本的產生。
例1:
原文:“Say,Lord strike you dead if you dont!” said the man.[5]4
王譯本:“你得起誓:如果做不到,天雷打死你!”[6]5
羅譯本:“那么你發(fā)誓,要是你不送來,天主就用雷電劈死你?!蹦侨苏f道。[7]5
這是皮普遇到逃犯后,逃犯威脅皮普幫他帶一些吃的和銼子時他們之間的對話,原文中“Lord”指的是西方宗教中的天主、上帝,體現(xiàn)了西方文化中的宗教思想,狄更斯借用“Lord”在基督教中的神圣地位來強化逃犯對皮普的威脅和恐嚇,勾勒出逃犯惡毒的特點。由王科一和羅志野的譯文可以看出,兩者都理解了作者原句的意圖,且都表達出了威脅、嚇唬的語氣,但是前者將“Lord”譯為“天雷”,隱去了原句中所包含的宗教文化,譯者并非是忽略了這一點,而是在1979年之前,譯者考慮到所處的社會語境對外來文化的接受程度,采用了省略的翻譯策略,這是譯者與作者跨時空溝通的結果。后者譯出了“天主”,保留了作者的思想,體現(xiàn)了西方的宗教文化,同時也迎合了譯者所處時代,即20世紀末,對于西方文化采取的更加包容的態(tài)度,體現(xiàn)了中國文化的復興對文學意識的崛起的推動作用。
例2.
原文:It was Christmas Eve,and I had to stir the pudding for next day,with a copper-stick,from seven to eight by the Dutch clock.[5]10
王譯本:那天是圣誕前夕;從七點到八點,我得拿一根搗衣棒攪拌第二天吃的布丁。[6]14
羅譯本:這是圣誕節(jié)前夕,我不得不坐在荷蘭自鳴鐘旁邊,拿一根銅棒攪拌明天要用的布丁原料,從七時攪到八時。[7]13
譯者與作者的主體間性講究的是譯者與作者之間的對話,原文中的“copper-stick”在《遠大前程》的其他英文版本中注有解釋,指被用來在大的器皿中攪拌衣服的工具,狄更斯將“copper-stick”和“pudding”放在一起體現(xiàn)了他通過使用一些不符合邏輯的表達來營造滑稽效果的寫作風格。因此,王譯本的“搗衣棒”表明了譯者與作者進行了成功的對話,理解了作者選用這個詞的目的,同時沿用原文不太符合邏輯的表達體現(xiàn)了譯者對作者寫作風格的了解,清晰地表明了譯者和作者之間的主體間性。而羅譯本的“銅棒”對原文理解錯誤,譯者與作者之間沒有進行成功的溝通,沒有達成共識。
2.譯者與讀者之間的關系
依據(jù)翻譯中的主體間性,譯者扮演著解釋主體的角色,而讀者是解釋的接受主體,并且積極參與到解釋過程中,因此,譯者要主動與讀者溝通,了解讀者的閱讀能力和閱讀期待,從而使譯本獲得讀者的認同。
例3:
原文:… And dear boy,how good-looking you have growed! Theres bright eyes somewheres…eh? Isnt there bright eyes somewheres,wot you love the thoughts on?[5]288
王譯本:好孩子,你長得有多??!有沒有找到什么媚眼兒,呃?有沒有看中什么媚眼兒?。縖6]388
羅譯本:親愛的孩子,你生得多么英?。∴?!你看中哪個漂亮眼睛了嗎?有沒有一個漂亮眼睛被你看中了?[7]340
原文中的“bright eyes”采用了借代的修辭手法,借“bright eyes”代指漂亮女孩兒,王譯本中的“媚眼兒”既遵從了這一修辭手法,又表達出了作者想要表達的粗俗的語氣,給讀者呈現(xiàn)出原汁原味的作品?!懊难蹆骸币辉~也更容易使讀者聯(lián)想到它代指的女孩兒的意思,滿足了讀者能通過譯作欣賞到原作的語言藝術的需求,實現(xiàn)了譯者與讀者之間成功的對話。而羅譯本中的“漂亮眼睛”并沒有考慮到讀者對于原作的語言藝術的閱讀需求,僅僅譯出了它的字面意思,讀者感受不到原作的語言魅力,甚至會產生誤解,因此,羅譯本沒有充分地與讀者溝通,沒有更好地處理譯者與讀者之間的主體間性。
三、結語
翻譯是一項多主體共同參與的活動,需要各主體在這一過程中發(fā)揮各自的能動作用。同時,主體之間要相互溝通、平等對話。主體間性強調的是各個主體之間的交互關系,翻譯中的主體間性強調翻譯活動中并存的作者、譯者和讀者之間的互動過程應受到足夠的關注,作者的時代背景、寫作風格等因素是譯者需要與作者對話來了解的,讀者的閱讀能力和閱讀期待也是譯者需要與之進行溝通的。正是這些跨時空、跨語言的交流催生出了譯作,它是作者、譯者及讀者之間溝通的結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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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陳潔.從主體性走向主體間性:從譯者身份的變遷談起[J].科教導刊,2011(17):214-215.
[4]許鈞.翻譯的主體間性與視界融合[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3(3):290-295.
[5]Charles Dickens.Great Expectations[M].北京:中國出版集團中譯出版社,2010.
[6]查爾斯·狄更斯.遠大前程[M].王科一,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79.
[7]查爾斯·狄更斯.遠大前程[M].羅志野,譯.江蘇:譯林出版社,1996.
責任編輯:趙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