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水面

發(fā)動機(jī)的轟鳴和人世的吵鬧

是寂靜的

我在人世所受到的傷害

如這水中的藍(lán)天

它的破碎是短暫的

當(dāng)攪動的手收回

靜靜地凝視

回歸平靜的水面

五官和樹木的影子

漸漸清晰

弦月、破船以及淺厎的瘀泥

構(gòu)成的畫

那么美、和諧

仿佛各自棲居在

殘缺而又完美的天堂里

暮色中的草原

兩匹馬面對面的剪影

像一對靜物

無數(shù)對馬，一動不動

頭低垂

鬃毛是垂掛的銅絲

皮膚是銹了的古銅

夕光在山頂展開

巨大的殷紅色光扇

羊群和草尖以及飛鳥都鍍上了金邊

馬古銅色的脊背有光線

正在撒退

回到幽暗中

許多事物以幽暗為家

月亮尚未升起

在這巨大的明暗交接的謐靜里

唯呼吸輕輕，在時間中彈奏

萬物都在彈奏著時間這根琴弦

并希望自己永遠(yuǎn)彈奏下去

可是

突然聽見斷弦

萬千呼吸終止的寂靜

葉 子

它們初上樹梢時

天鵝絨般綠色柔軟的喜悅

我不曾有過

它們在空中飛旋

回到地面，金黃燦爛的安寧

我還沒有到來

我在人世的時光

像一列火車

一一我的有限的時光

我盡可能多地往里面裝東西

知識、金錢、愛情、業(yè)績、房產(chǎn)、旅游、詩歌，等等

我不知道這有限的時空

需要謹(jǐn)慎地揀擇

就像一列火車，可以裝載垃圾

也可以裝載黃金

我只希望延長它

不斷地套車箱

我無比貪婪地往里面裝東西

以為越多越好

這些東西將運(yùn)往哪兒呢

幾乎忘了，是你們所賜

我的親愛的父母

我還忘了

上覆星云，下枕泥石

最后駛向冒煙的火爐

一一我的人世的時光

給三歲的小漁

從幼兒園出來

我喜歡沿著上塘河

曲曲折折地回家

早晨九點(diǎn)至下午三點(diǎn)

無須照看你

也無任何東西照看我

流水一樣自由地

在這條長滿青苔的小路上

任何區(qū)塊鏈都鏈不到我

我喜歡這草木和流水低洄

人世將我短暫遺忘的寧靜

陽光從高樓和樹葉的空隙

漏下來，像極了你的笑聲

你長睫毛下調(diào)皮的眼波

你裙子上飛著的蝴蝶

你狡黠的還沒有完全學(xué)會的謊言

給我孤獨(dú)的身影

灑上了些許明亮的光斑

雪

一場雪在朋友圈里迅速傳播

一場天南地北的雪

有些落在翹翹的檐角上

有些落在宮殿的金頂上

有些落在紅梅的花蕊里

有些落在柔柔的柳枝上

以紅墻為背景

天空那么藍(lán)、高遠(yuǎn)

連月亮都在雪后圓起來

仿佛一切都是為了與雪的白匹配

我想起幾年前聽過的真事

有一戶人家，共有一套棉衣

他們輪流穿上它。他們只有一個人可以起床

雪越積越厚，柴門封凍

作者簡介：胡澄，女，六十年代出生。從醫(yī)為生，現(xiàn)居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