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報到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了它。
只有它是不管不顧走直線的,它就是貓大爺,我們這棟宿舍樓的王。整個學(xué)校都散發(fā)著青春的氣息,和夏末的陽光攪拌在一起,蠢蠢欲動。我也是蠢蠢欲動的一份子,但我有賊心沒賊膽,我自認為是一個很守規(guī)矩的大一新生。
平日里,貓大爺隨心隨性,我羨慕它好歹是個貓王,和它比起來,我覺得自己活得像只地溝鼠,灰頭土臉的。它從不刷門禁,天天刷它的存在感,它在宿舍的樓道里、墻角邊、屋頂上自由穿行,有時候還跳幾步“華爾茲”,我羨慕它,它可以不理會旁人的目光,自在過自己的生活。
自己的地盤自己做主,雖然,我也明白是這么回事兒,可是我沒有自信啊,這里是我的大學(xué),也有我的宿舍,但不是我的地盤,如果沒有學(xué)生卡,我甚至?xí)痪苤T外,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我告訴自己,長大以后,每個人都會有一個具體的身份,一個帶著標(biāo)簽的身份,當(dāng)你以為這個標(biāo)簽?zāi):磺宓臅r候,事實會告訴你它一直都在那里,并且很難消失。
我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每天都默默地刷卡進出,只有看見貓大爺?shù)臅r候,我會開心地忘記這個世界上還有諸如標(biāo)簽、圍墻、臭水溝這么回事兒。貓大爺是我給它起的名兒,我不喜歡樓下那個兇巴巴的宿管大爺,我喜歡貓大爺。在我看來,貓大爺不是一只貓,它是一個人,它和我是平等的。
我聽說貓是有九條命的,就憑這一點,我又不如它了。我膽小怕死,而死,是不吉利的??傊?,人所生活的世界是復(fù)雜的,我羨慕大爺,想和它簡單交個朋友。
一個周六的早晨,我決定逗一逗它。我瞧見它正在宿舍門口的法國梧桐下睡覺,便撿起一片梧桐葉,悄悄地撓它的耳朵,不一會兒,它便半睜著眼睛伸了個懶腰,一翻身又睡了。
“嘿,懶貓!快起來!”我一通瞎喊,不依不饒。
于是,它真的立起來了,抖了抖身子,舔了舔爪子。我和它四只眼睛相對,我覺得它有點意思,它大概也覺得我也不賴吧,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有天中午,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我心里惦記著它,于是跑到樓下食堂,問打飯的阿姨要了一些小魚干和魚骨頭,乘在塑料盒里帶給它吃。我沒想到它卻不領(lǐng)情,對我千辛萬苦弄來的“盛宴”看都不看一眼,我有些生氣??墒呛髞?,當(dāng)我們真正成為好朋友的時候,我才明白真正的朋友是不會用世俗的眼光看待對方的。
從那個周六以后,我每天都會去看它,它似乎一開始就明白我的心思,基本上都會在這棵我們初見的梧桐樹下等我,我很感動,然后我作了一個重要決定:我要拉著它在梧桐下結(jié)義。
古有劉、關(guān)、張?zhí)覉@三結(jié)義,但據(jù)說三人結(jié)義其實是《三國演義》的作者編造出來的,而我和大爺?shù)奈嗤┙Y(jié)義卻是實實在在的。
我把自己最喜歡的黑皮筆記本拿出來,就在這棵梧桐樹下,我按下了五個手印,它按下了兩個腳印,結(jié)義圓滿完成了。從此以后,我們更加形影不離了。
貓大爺常常凝視我,而我就躺在它邊上望著湛藍湛藍的天空發(fā)呆,我們一起瞇著眼,管它日升月落、雨露風(fēng)霜。我們一個像夏天,張揚恣意,一個像冬天,“安靜如雞”。我對它說:“你要是一朵花,我就是愛麗絲,橘子汽水應(yīng)該配蘋果面包!”
我以為它會一直陪著我,即使我畢業(yè)了,我也會回來看它的,然后我們還可以一起玩耍。我們怎么可能分開呢?就像彗星怎么會隨便撞地球呢?
但是,災(zāi)難還是發(fā)生了。它是老死的,這之前它一直厭食,我心里多少有些預(yù)感,但是我不愿意相信。但是,它并沒有躲著我,一開始的時候,它突然沖我咆哮起來,豎起它的尾巴,把我送給它的魚干全部撕成了碎片。后來,它沒有力氣了,躺倒在梧桐樹下,我摸著它的頭,梧桐葉上的雨水滴在我的手背上,一片冰涼。我天天祈禱,希望它可以健康起來,但是奇跡并沒有出現(xiàn),它真的永遠不會醒過來了。
我不想用成功或者失敗來定義貓大爺?shù)囊簧?,我把它埋在我們結(jié)義的梧桐樹下,我只要它好好的。
我還是和往常一樣,每天都會在這棵樹下待一段時間,梧桐葉子綠了又黃了,生命就這樣輪回著,我安慰自己,也許,大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又重生了吧。
貓大爺,你可是有九條命??!我把手掌攤開,放在它曾經(jīng)棲息的地方,這一次,余溫尚存,同時,我聽見了自己強烈且清晰的心跳聲,貓大爺,一定在另一個世界里活得很好。
作者簡介:黃鶴(1993—),筆名:邊玉弦,女,江西上饒人,碩士,教師,研究方向:教育學(xué)。網(wǎng)絡(luò)小說作者,發(fā)表小說《近似透明的藍》、散文《石榴花開》、小小說《漂流瓶》,共計10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