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珂
十九大之后,我國已進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fā)展的新時代。如何實現(xiàn)教育現(xiàn)代化,辦好人民滿意的教育,以及進一步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是當前擺在我國教育工作者面前的重要課題。2018年9月10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教育大會上強調(diào):“培養(yǎng)什么人,是教育的首要問題……要在堅定理想信念上下功夫,教育引導學生樹立共產(chǎn)主義遠大理想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共同理想,增強學生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立志肩負起民族復興的時代重任?!雹傩氯A社:《習近平出席全國教育大會并發(fā)表重要講話》(2018年9月10日),http://www.gov.cn/xinwen/2018-09/10/content_5320835.htm,2018年11月26日。據(jù)此,我國音樂教育也理應順應歷史潮流,堅定正確的文化立場,在新時代背景下不斷探索音樂教育的育人價值。
音樂育人價值的實現(xiàn),有賴于音樂課程目標的達成度,而音樂課程目標的達成,基礎教育是關鍵。要想厘清中國當代的基礎教育音樂課程目標應該體現(xiàn)怎樣的文化立場,需要遵循歷史發(fā)展的邏輯,以史為鑒,必須從中國基礎音樂教育的歷史背景中尋找智慧。所以,筆者通過簡要梳理我國近現(xiàn)代基礎音樂教育的發(fā)展史,并以“音樂課程標準”為切入點,大致厘清我國基礎音樂教育的發(fā)展脈絡,便可從中看出音樂課程目標的歷史演變。縱觀近百年的歷史發(fā)展過程,基于中西文化比較的視角,筆者將其劃分為了三個時期,即以中表西時期、以西表中時期和中西互表時期。
1861年,近代教育的開創(chuàng)者馮桂芬在其《校邠廬抗議》中提出“以中國之倫常名教為原本,輔以諸國富強之術”,最早提出了“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教育主張。②參見熊月之:《略論馮桂芬在中國近代思想史上的地位》,《上海行政學院學報》,2004年,第1期,第27、28頁。隨后,張之洞在《勸學篇》中系統(tǒng)地闡述了“中體西用”的教育思想,主張各級學校在課程設置上“應以‘中學固其根柢,端其識趣’放在首位”,同時“可接納一些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自然科學和技術”。③顧明遠主編:《教育大辭典》(增訂合編本),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4721頁。1891年,康有為在廣州創(chuàng)辦“萬木草堂”,明確將“中體西用”定為其辦學宗旨。④汪毓和:《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史》,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84年,第29頁。此時,我國的音樂教育雖尚未獨立分支,但教育的總目標可理解為以中國綱常名教為本,輔以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以達救國救民之目的。
1904年,清政府公布了由張百熙、張之洞和榮慶等人于1903年奏擬的《奏定學堂章程》。這是中國近代第一個具有“課程標準”性質(zhì)且在全國實行的教育法令文件,其中明確規(guī)定了中小學的具體學習要求。雖未獨立開設音樂課,但將中國古代詩歌列入了課程學習的范疇。文中提到:“外國中小學堂皆有唱歌音樂一門功課,本古人弦歌學道之意;惟中國雅樂久微,勢難仿照……以詩歌為涵養(yǎng)大方,學中每日輪班歌詩……以讀有益風化之古詩歌列入功課?!雹菡n程教材研究所:《20世紀中國中小學課程標準·教學大綱匯編(音樂·美術·勞技卷)》,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3;3頁。除此之外,興學者也認識到了詩歌與音樂的相通之處:“七言絕句詞義兼美者、皆協(xié)律可歌,亦可授讀,皆有合于古人詩言志,律和聲之旨,即可通于外國學堂唱歌作樂、和性忘勞之用?!雹拚n程教材研究所:《20世紀中國中小學課程標準·教學大綱匯編(音樂·美術·勞技卷)》,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3;3頁。按章程之意,學習古代詩歌的目的在于陶冶身心、涵養(yǎng)德性,從而培養(yǎng)德行兼?zhèn)涞娜恕R魳氛n程內(nèi)容要以“中國雅樂”為主,對于西方音樂的接納僅為借鑒其課程形式而已。
1907年3月8日,清政府頒布了《學部奏定女子師范學堂章程》和《學部奏定女子小學堂章程》,正式將音樂課納入課堂。并在《學部奏定女子小學堂章程》中明確規(guī)定要學習“平易雅正之樂歌”,音樂學習要符合當時的社會倫理道德。⑦參見林翰羽:《近現(xiàn)代我國中小學音樂課程標準的歷史演進》,《音樂天地》,2018年,第8期,第28頁。課程目標中的以中表西立場不言而喻。
1912年9月和12月,北洋政府教育部相繼公布了《小學校令》和《中學校令施行規(guī)則》,“最先將唱歌和樂歌分別列為小學和中學必修學科”⑧同注③,第4515;4088;345頁。。同年11月公布的《小學校教則及課程表》提綱挈領地指出,在“教授各科時,常宜指示本國固有之特色,啟發(fā)兒童之愛國心、自覺心,并引起其審美觀念”⑨同注③,第4515;4088;345頁。,同時明確了音樂課程的目標:“唱歌要旨,在使兒童唱平易歌曲,以涵養(yǎng)美感,陶冶德性?!雹馔ⅱ郏?515;4088;345頁。
這些課程教授文件一以貫之體現(xiàn)了以中表西的文化立場,且德育和美育思想初顯,說明在19世紀中葉至五四運動前期這段歷史時期內(nèi),國人對本國文化的固守和自信,以及對西方文化采取相對抵制的思想態(tài)度。這從晚清大學士倭仁反對京師同文館試圖聘請西人教學的態(tài)度中可見一斑:“根本之圖,在人心不在技藝,尤以西人為教習不可?!?周勇:《中國教育改革的世紀難題與歷史教訓》,《教育發(fā)展研究》,2017年,第2期,第42頁。這種自信,現(xiàn)在看來雖有些“盲目”的意味,但堅守中國文化底線的立場值得肯定。隨著鴉片戰(zhàn)爭后西方文化的涌入,中國人在這種復雜的文化撞擊中逐漸失去了自信,從而在文化立場的選擇上轉為了強烈的文化自卑,這種對于中國文化的否定以及對于西方文化的推崇,至五四運動時期達到了頂峰。?徐祖勝、楊兆山:《多元文化背景下教育改革的文化立場分析》,《理論月刊》,2019年,第8期,第148頁?!斑@種文化自卑心理在‘五四’時期就集中表現(xiàn)為對中國文化的徹底否定,甚至產(chǎn)生了對民族文化的罪惡感和‘贖罪’意識?!?封海清:《從文化自卑到文化自覺——20世紀20–30年代中國文化走向的轉變》,《云南社會科學》,2006年,第5期,第34頁。這種意識反映在基礎音樂教育領域,在課程目標中也體現(xiàn)出了明顯的以西表中立場。
隨著五四運動的開展,西方的樂理知識、體裁、作曲技法等開始大量涌入中國。由于這種思想意識以及文化立場的轉變,音樂課程標準也隨之進行了一系列的修訂。
1923年,全國教育聯(lián)合會先后頒布了《小學音樂課程綱要》和《初級中學音樂課程綱要》,在教授歌唱的基礎上加入了樂理、識譜和器樂等技能性課程。這一階段基礎音樂教育課程的主要特點和目的就是要求學生具備一定的音樂技能和技法。?張穗寧:《歷史視域下“新課標”的解讀與思考》,《星海音樂學院學報》,2018年,第3期,第140頁。筆者認為,這也是我國音樂教育在西方音樂文化的影響下“重技法”而“輕文化”的開端。
1932年,民國政府教育部頒布了三篇音樂課程標準,分別為《小學課程標準音樂》《初級中學音樂課程標準》《高級中學音樂課程標準》。較之以往,本次修訂在小學部分加入了樂器構造與維修的相關內(nèi)容,中學部分則進一步向?qū)I(yè)化和技能性發(fā)展,要求學生了解復雜的樂理與和聲知識、知曉西方音樂歷史的發(fā)展、學會鑒賞歌劇和交響樂,掌握固定唱名法和非固定唱名法等。?劉昭:《析二十世紀以來我國中小學音樂教育課程標準的發(fā)展沿革》,2014年河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第11–12頁。
1936年,民國政府教育部對當時現(xiàn)行的音樂課程標準進行了修訂,將小學段的課程標準按學生年齡段進行了細化,分別頒布了《小學低年級唱游課程標準》和《小學中高年級音樂課程標準》;而中學段則變化不大,名稱上仍為《初級中學音樂課程標準》和《高級中學音樂課程標準》。從小學段的情況來看,在名稱上將“音樂課程”改為了“唱游課程”,體現(xiàn)了當時小學段的課程目標由“專業(yè)性”向“生活性”的轉變。正如課標中所說:“順應兒童愛好游戲的興趣……訓練互助、團結、協(xié)作、服從等精神”?同注⑤,第36;68頁。,音樂的美育功能稍以展現(xiàn)。然而,本次修訂對中學段的教育目標卻只作出了細微調(diào)整,僅略微降低了技巧性的要求,但總體上仍舊偏向?qū)I(yè)化和技能化發(fā)展。?沈菡:《論20世紀上半葉中國普通學校音樂課程標準研究》,2007年上海音樂學院碩士學位論文,第16–17;26;27頁。
1940年,民國政府教育部對1936年版中學音樂課標進行了修正,頒布了《修正初級中學音樂課程標準》和《修正高級中學音樂課程標準》。其中對初中段的課程教學目標進行了修改,在上一版的基礎上增加了“灌輸音樂知識,訓練讀譜能力”一條,同時將“訓練聽覺,使有欣賞名歌曲之能力”改為了“訓練聽覺,養(yǎng)成其辨別音質(zhì)、音高、強弱、節(jié)奏等能力”。?沈菡:《論20世紀上半葉中國普通學校音樂課程標準研究》,2007年上海音樂學院碩士學位論文,第16–17;26;27頁。而高中段的變化則主要是教學時間和頻率有所增加??傮w來說,1940年版課程標準仍主要強調(diào)音樂技能的專業(yè)化。
1941年,民國政府教育部門根據(jù)1939年4月召開的第三次全國教育會議之精神,將原有的初高中合并,實行中學“六年一貫制”。?解亞:《中國近代普通中小學科學教育(1922–1949)》,2006年華東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第50頁。遂連同小學在內(nèi)重新制定并頒布了新的音樂課程標準,即《小學音樂科課程標準》和《六年制中學音樂課程標準草案》。僅從課程目標上來看,小學段在原有基礎上增加了“培養(yǎng)識譜能力……鼓勵其進取團結的精神,以完成樂教的功能”?沈菡:《論20世紀上半葉中國普通學校音樂課程標準研究》,2007年上海音樂學院碩士學位論文,第16–17;26;27頁。,中學段則無較大改進,依舊以注重培養(yǎng)學生的專業(yè)技能為主。
1948年,民國政府教育部對全國中小學學制進行了改革,將小學分為了低、高年級,中學則取消“六年一貫制”,重新恢復為初中和高中。同時相應地頒布了各學段的音樂課程標準,即《小學低年級唱歌游戲課程標準》《小學中高年級音樂課程標準》《修訂初級中學音樂課程標準》和《修訂高級中學音樂課程標準》。就小學段而言,對低年級的教育理念回歸至“唱游”,課程目標中有了寓教于樂的思想,同時對兒童的身心健康發(fā)展亦有所提及,如文中所述:“促進兒童身體適當?shù)陌l(fā)育……培養(yǎng)兒童康樂活潑的習慣和互助團結等精神?!本椭袑W段而言,除了在學時上對初中和高中有所區(qū)別之外,教育目標上則強調(diào)樂理的重要性,以及通過音樂的學習而增強集體榮譽感和愛國精神。此版課標對音樂的德育功能有了些許側重,但是對于技能的要求仍顯得過于專業(yè),與基礎音樂教育的實際狀況不符。?同注⑤,第36;68頁。
從上述音樂課程標準所反映的事實來看,隨著“西化”思潮的不斷深入,中國人從固守本國文化傳統(tǒng)轉向了全面向西方學習。音樂教育領域從最初向日本學習,到全面效仿歐美,中國學人的文化立場從以中表西轉變?yōu)榱艘晕鞅碇小?同注?,第148頁。所以導致了“重技法”而“輕文化”的現(xiàn)象,音樂課程目標中對培養(yǎng)怎樣的人卻較少提及。究其原因,顯然是受到了以漢斯立克為代表的西方自律美學的影響。這種陳舊的觀點,即便是在今天的歐美國家,也已被藝術教育界的理論和實踐所反思、更替。在此觀點的影響之下,也許會導致音樂和藝術脫離特定國家的歷史的、社會的、文化的、政治的、意識形態(tài)的實際。反映在音樂教學中,就會導致師生對“音樂”只關注聲音,而忽略其內(nèi)涵。因為西方觀念的“入侵”,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音樂教育就變成了“為音樂而音樂”。雖然如此,但同時也應看到的是,由于馬克思主義的傳入,在本階段后期,我國基礎音樂課程中滲入了美育和德育的內(nèi)容,雖為泛泛而談,但至少是有所關注了,預示著文化立場上的中西互表時期的到來。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由于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的確立,文化領域開始全面復蘇,同時也出現(xiàn)了對西方文化的批判。音樂教育中的德育美育功能凸顯,從關注“聲音”逐步轉向了關注“人”的發(fā)展,開始逐步走向了中西互表的時代,基礎音樂教育目標的確立也隨之發(fā)生了改變。
1950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伊始,教育部門便頒布了進入新時期后的第一個音樂課程標準,即《中小學音樂課程暫行標準(草案)》。其中,教學目標明確規(guī)定了音樂課程的開設不僅僅是培養(yǎng)學生的基本音樂技能,還要在教學過程中傳遞樂觀向上的精神和愛國主義思想。原文如是說:“培養(yǎng)兒童正確的聽音、發(fā)聲、歌唱、簡單演奏等初步的音樂知識和技能……培養(yǎng)兒童活潑、愉快、熱情、勇敢及‘五愛’國民公德和保衛(wèi)祖國、保衛(wèi)世界和平的愛國主義思想和感情?!?同注③,第4516頁。除此之外,教學內(nèi)容中也重申了歌唱教學所選用的歌曲須在歌詞上反映出愛國主義精神和高尚、正確的審美情趣。?同注?,第17頁。此版本課程標準無論是課程目標還是教學內(nèi)容,均與舊版存在根本性變化,一方面降低了音樂技能的要求,另一方面加大了德育和美育的比重。教育目標中更進一步地體現(xiàn)出新中國的教育思想,即以德育為主,培養(yǎng)新中國的建設者。
1956年,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音樂教育思想也隨之體現(xiàn)出了一些新的特點。此時,教育部先后頒布了《小學唱歌教學大綱(草案)》和《初級中學音樂教學大綱(草案)》(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部初級中學音樂課程標準)。小學部分的主要變化在于加大了歌唱教學的比重,約提高至整個教學時間的三分之二,且認為歌唱乃解放兒童天性的主要手段,是美育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學部分仍然以歌唱教學為主,同時輔以音樂理論和中西方音樂欣賞的學習,并強調(diào)了與中學與小學的有效銜接,認為音樂教育在人的全面發(fā)展過程中起到了良好的促進作用。本次課標的修訂注重了學生的天性和音樂教育的一體化發(fā)展,“培養(yǎng)全面發(fā)展的人”成為音樂課程目標的一部分。
1979年,經(jīng)歷了“文化大革命”的停滯期后,我國又邁入了一個嶄新的時期。隨著《全日制十年制學校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試行草案)》的頒布,我國基礎音樂教育再一次迎來了蓬勃發(fā)展的契機。在“解放思想、實事求是”思想路線的指導下,音樂的美育功能再一次得到了肯定。教育目標的重中之重便是培養(yǎng)學生樹立遠大的理想,在音樂的潛移默化中實現(xiàn)人格的提升。但可惜的是,由于“文化大革命”的殘留問題,本課標在落實到各地教育機構的過程中,并未得到良好的貫徹,音樂教育在整個國民教育中僅占有極小的比重。?馬達:《二十世紀中國學校音樂教育發(fā)展研究》,2001年福建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第191–192頁。
當然,在經(jīng)歷了十年浩劫之后,音樂教育的發(fā)展以及新目標的確立也并非是一蹴即至的。因此,1982年,教育部分別頒布了《全日制五年制小學音樂教學大綱(試行草案)》和《全日制初級中學音樂教學大綱(試行草案)》。課程目標正如大綱中所述:“音樂教育是進行美育的重要手段之一,是培養(yǎng)學生德智體全面發(fā)展的有機組成部分?!?姚思源主編:《中國當代學校音樂教育文獻(1949——1995)》,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341頁。
1992年,在之前的基礎上,教育部相繼頒布了《九年義務教育全日制小學音樂教學大綱(試用)》和《九年義務教育全日制初級中學音樂教學大綱(試用)》。其中首次有了“音樂課是九年義務教育小學階段的必修課”的提法,音樂教育的學科地位得到了肯定。?同注?,第24頁。雖然仍在強調(diào)美育的重要性,但說法上已經(jīng)從“德智體美”全面發(fā)展變?yōu)榱恕暗轮求w”全面發(fā)展,實際上對于美育的要求有所降低,可看成是探索過程中出現(xiàn)的小插曲。
進入新世紀以后,教育部于2001年頒布了《全日制義務教育音樂課程標準(實驗稿)》,這是在以往基礎上的實質(zhì)性轉變,旗幟鮮明地樹立起了“以審美教育為核心”的音樂教育目標,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真正成為音樂教育的主題。此外,在教學內(nèi)容上也有所更新,其尤為明顯的是將教學內(nèi)容清晰地分為了感受與鑒賞、表現(xiàn)、創(chuàng)造和音樂與相關文化四個領域。?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制定:《全日制義務教育音樂課程標準(實驗稿)》,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不僅注重了音樂技法的傳授,而且提出了跨學科的學習理念,更重要的是強調(diào)了學生的學習主體地位。
2001年版課程標準實施了十年以后,為適應我國教育改革深化和全面推進素質(zhì)教育的發(fā)展要求,教育部于2011年正式頒布了《義務教育音樂課程標準(2011年版)》。其中“前言”部分開篇便點明了音樂課程的價值在于“為學生提供審美體驗,陶冶情操,啟迪智慧;開發(fā)創(chuàng)造性發(fā)展?jié)撃埽嵘齽?chuàng)造力;傳承民族優(yōu)秀文化,增進對世界音樂文化豐富性和多樣性的認識和理解;促進人際交往、情感溝通及和諧社會的構建”。?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制定:《義務教育音樂課程標準(2011年版)》,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頁?!罢n程目標”中則進一步明確了要通過音樂教育來培養(yǎng)學生的創(chuàng)造力和審美能力,培養(yǎng)愛國主義情感,樹立終身學習的愿望,并最終實現(xiàn)“人的全面發(fā)展”。這標志著我國基礎音樂教育事業(yè)進入了全新的發(fā)展時期。
通過對上述文件的整理,不難發(fā)現(xiàn),我國基礎音樂教育的理念與目標已從盲目崇拜西方的思想中解脫出來,逐步邁向了立足中國文化本位的中西融合階段。音樂課程目標中所反映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在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下,隨著我國經(jīng)濟、文化事業(yè)的穩(wěn)步前進和國際地位的明顯提升,教育的發(fā)展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音樂的德育和美育功能貫穿了整個歷史發(fā)展過程,并隨著歷史的推進不斷強化。開始于20世紀90年代的素質(zhì)教育大討論,也是人們重新認識到音樂育人價值的又一明證。在這種思想的主導下,中國人對于文化立場的選擇也逐步走向了中西互表的時代。雖然仍存在些許受自律美學影響的痕跡,但畢竟已不再是主流。
我國基礎教育音樂課程目標中所體現(xiàn)的文化立場問題,一方面需要在歷史的發(fā)展脈絡中尋根溯源,以史為鑒,揚長避短;另一方面也需要結合當今中國音樂教育的實際加以考量?;趯ξ覈A教育音樂課程目標的歷史回顧以及對當前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認識,在當代文化立場的選擇中,必須做到以下兩個方面:
首先是堅持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文化立場。中國近代百余年的音樂教育發(fā)展,始終在以中表西和以西表中的過程中艱難前進,首先是對本國文化傳統(tǒng)的堅守心態(tài),而后是受到西方音樂文化的沖擊后的“全盤西化”心態(tài)。人們逐漸在中國音樂“落后”與西方音樂“先進”的矛盾中陷入兩難,一方面認識到西方音樂文化的優(yōu)越性,另一方面又想要維持傳統(tǒng)文化的尊嚴,在兩者之間飄搖不定。而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出現(xiàn)和傳播,為解決此類問題提供了指導思想上的可能性。但是,以中國歷史的發(fā)展實際來看,對于馬克思主義的認識經(jīng)歷了曲折的過程,在實踐探索的過程中出現(xiàn)過教條主義的錯誤經(jīng)歷,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才有了“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停滯期。改革開放后的實際經(jīng)驗告訴我們,“只有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把文化的時代性和民族性有機結合起來,形成充滿生機活力的中國馬克思主義思想文化形態(tài),從而為一個半世紀以來的中西文化沖撞交匯引出的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民族性與時代性的文化話題提供了正確的答案和實踐的典范”?林默彪:《中西文化百年激蕩的檢討與反思》,《理論學習月刊》,1998年,第5期,第55頁。。所以,對于當代中國而言,對于中國基礎音樂教育而言,必須堅持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文化立場不動搖。
其次是堅持中國文化主體性地位的文化立場。如上文所述,以中西文化比較的視角出發(fā),中國基礎音樂教育的發(fā)展歷程,總體經(jīng)歷了以中表西、以西表中向中西互表的轉變過程。五四運動之前,中國傳統(tǒng)音樂文化仍然占據(jù)主體地位,人們在固有的文化傳統(tǒng)中表現(xiàn)出了強烈的自信心態(tài),以中表西思想深入人心。然而,隨著五四運動的深入,在對傳統(tǒng)文化的普遍的“鄙夷”聲中,我國的音樂文化開始走向了“西樂東漸”之路,音樂教育體系也在以西方模式為藍本的參照下紛紛建立,實際上就是以西表中思想的體現(xiàn)。不容忽視的是,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五四運動也有其進步的一面,至少推動了古老的中國向前邁進的步伐,其歷史功績不容否定,但其最大的弊端卻在于將“五四”之前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統(tǒng)統(tǒng)稱為“舊文化”,而將此之后的文化看作是“新文化”,這種二元對立的新舊文化觀阻擋了中國音樂文化的發(fā)展。?陳先達:《文化自信中的傳統(tǒng)與當代》,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年,第192頁。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到改革開放,再到如今文化自信的提出,經(jīng)過了上百年的發(fā)展,這個過程也可看作是中國文化主體性地位的重立過程。當今文化領域的中西互表,實際上也是“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另一種表述。借用方克立先生的總結,在當代背景下,所謂“中學為體”,即“以有著數(shù)千年歷史積淀的自強不息、變化日新、厚德載物、有容乃大的中華民族文化為生命主體、創(chuàng)造主體和接受主體”,而“西學為用”則是“以西方文化和其他民族文化中的一切積極成果、合理成分為學習、借鑒的對象”。?方克立:《關于文化體用問題》,《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06年,第4期,第17頁。這種具有時代意義的解釋,與張之洞等人的“中體西用”思想是顯然不同的。這種解釋,也就是筆者所說的中西互表。這種立場,就是堅持中國文化主體性地位的文化立場,是具有新時代意義的文化自信的立場,也就是“中國立場”。
綜上所述,通過對我國近現(xiàn)代基礎教育音樂課程標準的歷史梳理,筆者發(fā)現(xiàn),我國基礎音樂教育的目標和理念大致經(jīng)歷了從“片面育人”到“全面育人”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不管是“采西學”,還是當今立足于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音樂教育活動始終圍繞著“培養(yǎng)什么樣的人”而展開,并一步步地走向完善,這一點毋庸置疑。但經(jīng)仔細分析并反思過后,發(fā)現(xiàn)我國基礎音樂教育始終或多或少地存在“重技法”而“輕文化”的現(xiàn)象。其中有歷史的原因(參考前文所提及的1923年版音樂課程標準),也有現(xiàn)實的因素(受西方自律美學的影響較深)??偠灾?,在當今社會主義新時代背景下,基礎音樂教育的有效實施,根本的是要堅定不移地堅持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文化立場,堅持中國文化主體性地位的文化立場,落實“立德樹人”的教育根本任務?!霸袊蟮剞k學”是當前及今后我國音樂教育發(fā)展的不變宗旨,教育工作者們也應將此要求貫徹到教育教學的各個環(huán)節(jié)及領域,“結合現(xiàn)實考慮我國的文化背景及發(fā)展狀況和民族傳統(tǒng)對音樂教育的要求,就必然要關注到具有中國特色的音樂文化傳統(tǒng),要顧及這傳統(tǒng)在現(xiàn)代社會的發(fā)展,要體現(xiàn)滲透其中的豐富的民族特色,并將這些要求貫穿在教育過程中,通過教育造就有利于我國音樂文化健康發(fā)展的新一代”,?劉沛:《音樂教育的目標》,《中國音樂》,1987年,第4期,第4頁。進而真正實現(xiàn)培養(yǎng)“全面發(fā)展的人”的教育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