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權
陳文革不是愛追劇的人,他的追劇,很大程度是為了能跟寶貝女兒交流時不存在障礙。
女兒有那么點輕微的自閉癥,遺傳基因造成的,陳文革自己,哪怕是跟把自己一手帶大的寡母在一起,也沒幾句話。
父女兩個正追的一個劇,是《花千骨》。
女兒丫丫最喜歡的角色是糖寶,一只為異朽閣收集消息的靈蟲,能夠用秘術跟東方或卿交流。你別說,丫丫跟陳文革的交流,就帶有某種秘術。
比如說這會,女兒瞅一下屏幕上的糖寶,就看一下陳文革的手背,還用小手撫摸一下。
陳文革的手,小時不知道被老家門口桑樹上的毛毛蟲蜇過多少次,想一想,都火辣辣地疼。
“什么糖寶,不就是一條毛毛蟲嗎,小時候我可沒少被它欺負?!标愇母镞@么跟女兒表達對糖寶的感言。
《花千骨》播出后,很多洋氣的詞涌出,毛毛蟲叫糖寶也就算了,發(fā)個脾氣還美其名曰控制不住體內(nèi)的洪荒之力,前輩居然被稱為上仙。
上仙這個詞剛蹦出來,陳文革腦海就浮現(xiàn)母親的身影。
母親一人在鄉(xiāng)下,上仙一般獨居著,好幾次陳文革兩口子請她進城,都被拒絕,說是一個人清凈慣了。
要不,借尋找糖寶為名,哄丫丫跟自己一起,回鄉(xiāng)下看看母親。
聽說要去鄉(xiāng)下尋找糖寶,丫丫難得雀躍起來,第一次用了疊句歡呼著:“尋找糖寶了,尋找糖寶了!”
去之前,陳文革打了電話,他還是不善于跟母親交流,就一句話:“五一我和丫丫回鄉(xiāng)下,桑樹上還有毛毛蟲不?”
這句話,母親用了兩個“嗯”來回答。
五一,難得睡個懶覺,陳文革和丫丫都起得遲。丫丫媽媽不回去,節(jié)假日加班,可以拿雙倍工資。
這點上,丫丫媽媽隨陳文革母親,是能把日子細水長流過的人。
母親一人在鄉(xiāng)下,喂豬,喂狗,養(yǎng)一群兒女般繞膝的雞鴨。
回去路上堵車,天擦黑,陳文革和寶貝女兒才挨到老家門前,煙囪里炊煙熄了,廚房里,飯菜香還裊裊縈繞著。
丫丫不進門,瞪大眼睛,看門口桑樹,“糖寶呢?”她嘀咕著。
“糖寶?”母親一把摟起孫女,“丫丫就是奶奶的糖寶,奶奶不吃糖,奶奶牙齒不好。”
陳文革有點啼笑皆非,啥跟啥啊,母親以為丫丫要把自己的糖果分給她吃。
剛學會吃糖時,丫丫硬是逼著母親吃了一顆大白兔奶糖。
幸好丫丫這個糖寶打了岔,不然陳文革真不知道怎么跟母親表達,擁抱,母親不習慣,說想媽媽了,陳文革不自在。
就吃飯,只聽見吧唧吧唧的咀嚼聲,蠶兒吃桑葉一般。
飯后,母親神神秘秘沖丫丫說:“看奶奶給丫丫上甜點啊。”
甜點這個詞是丫丫十歲生日,宴席結束后,餐館贈送水果蛋糕拼盤時,母親學會的,她第一次曉得城里人在飯后還要有上甜點這么個講究。
瞪大了眼睛,陳文革看母親上什么甜點。
居然,是一盤桑葚,紅得發(fā)紫,紫中透亮。
那是陳文革兒時的最愛,他的手背,能夠被毛毛蟲一次又一次蜇傷,都是拜貪吃這些桑葚所賜。
“多吃點,你們!”母親揉搓著肚子,喘氣不那么順暢。
“毛毛蟲應該還有吧?”入睡前,陳文革自言自語了這么一句。
母親沒回答。
這個懶覺,陳文革卻投睡到自然醒,他是被丫丫捏著鼻子憋醒的。
“爸爸,我們?nèi)ふ姨菍?!?/p>
就起床,帶著丫丫尋找糖寶,母親那會已經(jīng)打掃好門前場地,把垃圾倒在遠遠的田間地頭。
啥時候母親這么講究了,倒垃圾還跑半里路,走路都打晃,何苦來哉,以往垃圾都倒在屋后面的。陳文革想了,但投多問。
奇怪,往年桑葉上爬滿的毛毛蟲,今天一個都不現(xiàn)身,《花千骨》里搖身一變的糖寶,曉得玩一把矜持了?
丫丫千喚不一回后,嘟起嘴巴說:“糖寶呢,說好的糖寶呢?”
沒了糖寶,就沒了在鄉(xiāng)下待下去的意義,打道回府也就是一念間的事。
五一三天假,還有一天可以繼續(xù)追劇。
父女倆把有關糖寶的劇情再次追了一遍,想看毛毛蟲,在科技發(fā)達的今天,不難。
假期結束后,陳文革才得到母親打藥中毒的消息,母親電話里說的很輕微:“怕毛毛蟲蟄了你和丫丫,我摘完桑葚后就給打了農(nóng)藥,不是劇毒,輸了一瓶液,增加點糖分,就好了?!?/p>
掛電話前,母親嘆口氣,說:“丫丫喜歡的那個糖寶,在哪里尋得到賣的?我閑時備點放家里,急時能用得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