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楠,周林意
(1.上海開放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上海 200433;2.南通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江蘇 南通 226019)
中國環(huán)境保護治理長期以來滯后于經濟發(fā)展,環(huán)境承載能力已接近上限,由環(huán)境問題所引發(fā)的自然災害、事故災難、社會安全事件及健康風險成為滿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短板。2017年,338個城市發(fā)生重度污染2 311天次、嚴重污染802天次,以PM2.5為首要污染物的超標天數比例為12.4%,比2016年下降1.7個百分點。2017年環(huán)保部門實施行政處罰案件23.3萬件,比2014年增長265%。環(huán)境督查受理公眾環(huán)境舉報13.5萬件,2016年僅3.3萬件[1]。毋庸置疑,隨著政府對環(huán)境治理工作的重視,空氣質量提升,政府對空氣污染的處罰力度持續(xù)增強,中國空氣污染有了大幅度改善,但公眾舉報環(huán)境問題數量也成倍增長。從以上數據發(fā)現,客觀空氣質量提升、霧霾問題的改善、政府霧霾治理績效提高并不能從根本上降低公眾霧霾風險感知,引導公眾理性、科學的風險感知及應對行為。因此,如何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對生態(tài)環(huán)境需要,增進公眾環(huán)境滿意度、獲得感和幸福感,成為政府、組織、社會共同努力的目標。
Chen[2]研究發(fā)現,空氣污染與人類死亡率有著高度相關,人體長期暴露于PM2.5中預期壽命減少5.5年。霧霾風險作為環(huán)境風險的一種類型與公眾生活、工作和健康息息相關,成為政府、公眾共同關話題。2016年12月,《生態(tài)文明建設目標評價考核辦法》將公眾滿意度作為政府生態(tài)文明建設考核工作的重要指標,體現了政府對環(huán)保評價的重視。
隨著互聯網與社交媒體的發(fā)展,新媒體的影響力也在日益擴大,成為用戶創(chuàng)造內容、分享信息與搜尋信息的主要平臺。截至2019年2月,微信月活躍賬戶數約11.5億人[3]。社交媒體信息的發(fā)布者不僅是商業(yè)媒體和自媒體,以政務微博、政務微信、政務APP為主的政務新媒體的影響力也在不斷擴大。截至2019年6月,全國微信政務類公眾號已達到14萬個左右,為9億多微信用戶提供服務[4]。毋庸置疑,從政府官方霧霾信息發(fā)布,到自媒體代表人物柴靜“穹頂之下”的傳播,官方和非官方的新媒體對霧霾風險感知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但是,在新媒體時代下,媒體信息傳播是否對霧霾風險感知產生影響?官方的媒體和非官方媒體對霧霾風險感知的影響是否存在差異?不同發(fā)布渠道的新媒體的信任程度如何,又是如何影響霧霾風險感知?以上問題成為國內外環(huán)境風險感知研究者共同關注的焦點。國內外已有文獻鮮有對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影響研究。本研究有以下創(chuàng)新:第一,界定新媒體影響力的概念,考量新媒體影響力不僅包含公眾對媒體發(fā)布信息的接收程度,而且包括對媒體發(fā)布信息的接受(信任)程度,即新媒體的接收和接受。第二,界定霧霾風險感知概念,綜合考量個體在霧霾環(huán)境下的心理、身體、工作和生活的主觀感受,拓寬已有霧霾風險感知中單一維度的測量。第三,分析官方、非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差異性影響。第四,深入探討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作用機制。探索政府環(huán)保評價在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影響中的中介效應,以期對正確引導公眾霧霾風險感知、加強政府風險溝通、完善信息發(fā)布機制,為中國城市霧霾治理提供理論參考。
環(huán)境風險感知的研究緣起于“風險感知”(risk perception),20世紀70年代開始,公共管理、社會學、環(huán)境科學、心理學等不同學科的研究者對“風險感知”展開研究,并分為“實存論”和“建構論”。“實存論”將環(huán)境風險感知定義為:人類的主觀意識,直覺地、能動地反映外在客觀環(huán)境風險的過程[5]?!敖嬚摗睆娬{風險認知的主觀性及非邏輯性,指出風險感知受個體特征、心理和文化的影響[6]。跨學科研究推動了環(huán)境風險感知研究發(fā)展,從“概念闡釋”“內容統(tǒng)一”“理論整合”,“實存論”和“速構論”呈現相互滲透,彼此交融特征[7]。
霧霾風險感知是環(huán)境風險感知的一種類型。在不同環(huán)境問題引發(fā)的風險感知中,公眾認為空氣污染風險最高??諝馕廴镜娘L險感知具有跨越時空性,具有自然和人為屬性。公眾既是空氣污染的締造者,又是治理的執(zhí)行者[8]。張磊等[9]通過對北京公眾環(huán)境風險感知調查,發(fā)現69% 公眾認為大氣污染危害性最強。呼吸是人類生存的基本需求,公眾無法回避空氣污染對身體健康、生活、工作和心理所造成的影響。國外學者認為霧霾風險感知是人們對霧霾的嚴重性、危害性、可控性等多種特征的主觀感受與認知[10-11]。蘆慧等[12]104-124通過質性和定量研究分析發(fā)現,霧霾風險感知包括客觀霧霾風險感知、生理健康風險感知、心理健康風險感知和生活質量感知、工作(學習)行為感知。本研究認為霧霾風險感知不僅是指公眾對客觀霧霾問題及空氣污染因素的主觀感受,而且包括由個人對霧霾問題引發(fā)的,對個人身體、心理和生活而產生的直接和間接影響的認知和感受。因此,其受到客觀環(huán)境因素影響,具有一定波動性、廣泛性和危害性。
霧霾風險感知的影響因素也成為研究者關注的重點,客觀空氣污染濃度和主觀社會、心理等因素成為關注的重點。“實存論”研究發(fā)現,空氣污染物濃度與空氣感知風險有一定聯系,但它們之間的相關性并不強[13-14]。“建構論”認為,霧霾風險感知是社會建構的產物,受到社會文化、主觀感受[15]、健康狀況[16]、人際交流[17]以及媒體報道[18]等影響。近年來,研究者更加關注公眾對PM2.5信息的信任度對霧霾風險感知產生的影響[19]。
大多數研究者都認為信任是風險感知的重要決定因素,信任越高,風險感知越低,但是 Sj?berg等[20]證明了,不同的信任類型對風險感知的解釋力不同。特殊信任比一般信任更能解釋風險感知。對于不同類型的信任如何影響環(huán)境風險感知成為研究熱點問題。環(huán)境風險感知心理測量范式的開創(chuàng)者Slovic[21]首先提出了信任的“不對稱性原則”,公眾容易相信消極和負面信息,進而對政府失去信任。不對稱性是由于公眾心理傾向上的負面效應所導致的。Earle等[22]則認為,“不對稱原則”是有局限性的,缺乏對災害和信息類型考量,存在“極端主義偏見”,因此其在Slovic基礎上提出了信任二維結構即社會信任和信心。Cvetkovic和Siegrist[23]認為,信任包括社會的信任和信心,社會信任基于共享的價值觀是對稱的,信心是不對稱的,因此提出了信任的對稱性原則,包括三個理論模型:顯著價值觀模型(Salient Value Similarity)、信任—信心—合作模型(Trust-Confidence-Cooperation,TCC)[24]384和功能性理論模型(Functioning)[25]17。
TCC模型將信任和信心進行了區(qū)分,信任是指社會關系所共享價值觀往往是直覺的、情感的,具有一定彈性、維持性和對稱性,往往不會立即破壞。而信心是基于經歷或者證據的,相信未來事件會按照期望發(fā)生,有客觀的行為標準,一旦不符合標準立即會破壞信心,支持不對稱原則[24]283。功能性理論認為,信任的機制通過兩種信息加工方式,內隱加工和外顯加工。信息的內隱加工是內隱的、快速的,外顯加工是外顯和較慢。信任屬于內隱信息加工方式,具有對稱性和情感性。信心屬于外顯加工方式,一旦不符合的標準就立即被破壞,具有不對稱性和認知性[25]18。
新媒體(New Media)是學術界和實踐領域廣泛使用的術語,但不同學科對于其概念往往存在較大的爭議。甚至有學者將新媒體稱為“一個混亂的概念”[26]66。大部分學者較為認同,新媒體是相對與傳統(tǒng)媒體的新興的媒體形態(tài),媒體的一般發(fā)展軌跡是:報刊—廣播—電視—新媒體。數字化、互動式是新媒體的根本特征[26]67。在互聯網時代,新媒體逐漸取代傳統(tǒng)媒體作為主要媒體形式,通過傳播信息進而影響公眾的政治態(tài)度和對政府的信任。市場化改革帶動了傳統(tǒng)媒體轉型,涌現大量的商業(yè)媒體和自媒體,新媒體產生和傳統(tǒng)媒介的轉型建構了雙重話語空間。吳潮[27]對新媒體和自媒體的概念進行了界定,認為自媒體(We Media)隸屬于新媒體,是新媒體技術背景下形成的信息共享的即時交互平臺,是利用新技術進行自主信息發(fā)布的個體傳播主體。本研究認同其觀點,新媒體概念包括自媒體,自媒體不等于新媒體。
近年來,隨著互聯網技術的蓬勃發(fā)展,微信、微博等新興的網絡平臺為信息的傳播提供了新的渠道,公眾獲取風險信息的渠道空前增加,面對不同信息來源和大量爭議性的話題,公眾不僅改變了傳統(tǒng)接受信息的方式,同時對媒體類型和媒體信息的信任程度也發(fā)生了改變。關于媒體的類型,部分學者將媒體分為官方媒體和非官方媒體,并驗證了二者對風險感知的影響[28]153。官方媒體往往受到政黨和政府支持,能夠接觸權威信息,信息發(fā)布層層把關和審核,具有較強信任感,但缺乏時效性。非官方媒體往往為普通民眾和傳播公民輿論提供空間,具有及時性和雙向互動性,但是由于缺乏一定監(jiān)管,信任程度較低[29]。官方的話語空間由政府控制,維持社會穩(wěn)定和諧,減少社會矛盾,并在環(huán)境風險問題上建立與集體價值觀相一致的共識。而非官方(民間)的話語空間則是公眾的民意和利益訴求表達。兩種話語空間往往存在一定的不協(xié)調,媒體融合背景下,兩類話語空間不斷整合,重疊部分越來越大。
Stockmann[30]對北京調查數據分析發(fā)現,公眾對非官方媒體發(fā)布信息的信任度更高,更傾向于接收和信任非官方的信息來源。王麗麗[28]153提出官方媒體和非官方媒體提供的風險信息疊加,對公眾風險感知產生影響。以政府為代表的官方媒體開始逐漸采用微信和微博方式增強信息引導,網民作為非官方話語的建構者,也不斷增強其影響力,推動兩類話語體系之間的交流和對話,網民對官方和非官方兩類媒體所發(fā)布的信息的信任程度存在較大差異。
扎勒[31]認為,公眾對于媒體信息的接收并不等同于公眾對媒體信息的接受(信任),也就是媒體使用頻次,單一性指標并不能夠代表媒體對公眾產生的影響力。因此,媒體信息對公眾到底產生多大的影響,要看其被公眾接收并被接受的程度。因此,本研究提出新媒體影響力的概念,也就是公眾對新媒體發(fā)布信息的接收與信息接收的乘積,分別由新媒體使用頻率和新媒體發(fā)布信息的信任程度代表,具體如下
國內外對于媒體對風險感知的影響的相關文獻較多,其主要的理論依據是風險的放大效應。大多數研究主要采用媒體使用頻率或者媒介接觸程度作為主要變量,分析其對風險感知所產生的影響。Kasperson等[32]認為,風險社會放大框架(SARF),風險通過信息系統(tǒng)和風險信號的放大站對風險感知產生放大效應。在風險放大框架這一經典理論影響下,傳播學對媒介的風險放大潛能和媒介風險建構等做了深入論述。謝曉非等[33]通過對比電視媒介和網頁媒介對風險感知的影響,發(fā)現電視具有更高的風險感知。蔣曉麗等[34]提出了新媒體技術在風險擴散速度、擴散范圍和感知渠道等方面提升風險放大概率,加劇風險放大的后果。多數研究者認為,傳統(tǒng)媒體和新媒體對環(huán)境風險感知產生差異性影響,傳統(tǒng)媒體具有單項傳遞信息的特點,新媒體具有多向信息流動特點。因此,本文運用公眾對新媒體微信使用頻率及官方和非官方發(fā)布信息的信任程度乘積,代表新媒體影響力(官方、非官方),探究對霧霾風險感知產生影響。由此,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1.新媒體影響力越高,公眾霧霾風險感知越低;
假設1a.官方新媒體影響力越高,公眾霧霾風險感知越低;
假設1b.非官方新媒體影響力越高,公眾霧霾風險感知越低。
公眾對政府評價是政府績效評估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和組成部分,而政府環(huán)保評價屬于公眾對政府評價中的一類。盧春天等[35]基于CGSS2010數據分析發(fā)現,公眾在客觀環(huán)境污染指標和個體主觀感知共同作用下對政府環(huán)保評價產生影響,公眾對于政府環(huán)保工作的評價與公眾自身的環(huán)境質量預期成反比,公眾對政府信任程度決定了公眾對政府環(huán)保評價。大部分學者認同媒體動員理論,即媒體通過對公共議題認知、政治參與和政治信任產生良性循環(huán)[36]。新媒介使用有助于提升公眾對于政府工作的認同感與滿意度[37]。另一部分學者則認為,新媒介使用對政府評價會有消極影響。周全等[38]認為,新媒體使用對政府環(huán)保評價有著負向效應,而傳統(tǒng)媒體使用對政府環(huán)保評價產生正向效應。王曉楠[39]提出政府環(huán)保評價提升可以降低風險感知,進而促進理性環(huán)境行為的形成。已有研究雖然指出了新媒體對政府環(huán)保評價有著顯著影響,同時政府環(huán)保工作評價對環(huán)境風險感知有著一定的影響,但是對于政府環(huán)保評價是否在新媒體對風險感知的影響中發(fā)揮作用,缺少詳細的闡釋。
從制度信任的視角理解環(huán)境風險感知文獻較多。前文的TCC模型,闡釋了信任與信心的差異性。官方和非官方新媒體影響力根據風險感知的“對稱性原則”,具有一定韌性,不會輕易改變。而政府環(huán)保評價,往往是具有一定評價標準,依據風險感知“不對稱性原則”,一旦受到外界干預和沖擊,很容易斷裂。政府環(huán)保評價來源于主觀對政府環(huán)境治理已經取得政績和未來的預期的認知。公眾做出理性的判斷需要充分的信息,而風險溝通中的信息往往存在不對稱性。公眾在缺乏風險知識情況下,無法對技術或災害風險做出判斷,往往依賴于政府、機構提供的信息,并做出“不對稱性的”風險判斷。因此,本研究認為公眾對地方政府評價越低,越容易做出“不對稱性”和風險偏差,進而提升公眾霧霾風險感知。如前所述,新媒體影響力(官方和非官方)對政府環(huán)保評價有著顯著的提升,同時對霧霾的風險感知產生一定的影響,因此,本研究將政府環(huán)保評價作為中介變量,探討其在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過程中的中介效應(a1×b,a2×b,a3×b)。因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2.政府環(huán)保評價在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影響存在中介作用;
假設2a.政府環(huán)保評價在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影響存在中介作用;
假設2b.政府環(huán)保評價在非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對對霧霾風險感知存在中介作用。
基于以上研究假設,提出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影響機制假設模型,如圖1所示。
本文的研究數據來源于上海大學社會學院調查中心2017年開展的中國“城市化與新移民”調查,問卷調查主要在哈爾濱、長春、沈陽、鞍山、鄭州、天津市、廈門、廣州、長沙、上海10個城市。研究數據采用多階段混合的隨機抽樣方法,分為三個階段,公眾戶抽樣框的建立采用的是實地繪圖抽樣方法繪制出村委會或居委會抽樣框,最終共抽取城市中心城區(qū)下屬的198個居委會,共計完成4 700份調查問卷,刪除無效問卷、剔除缺失值后,共得到3 896個有效樣本。
1.霧霾風險感知。本研究借鑒蘆慧等[12]104-124對霧霾風險感知的維度劃分,從霧霾客觀感知嚴重程度、對身體健康影響、心理健康的影響和對工作與生活的影響四個維度測量霧霾風險感知。四個維度測量題項分別為“您所在地區(qū)下列霧霾問題的嚴重程度如何?霧霾問題對您身體健康所造成的影響如何?霧霾問題對您心理健康所造成的影響如何?霧霾問題對您日常工作和生活所造成的影響如何?根據嚴重程度由重到輕,分別賦值 5、4、3、2、1。 霧霾風險感知量表 KMO 值為 0.812,Bartlett檢驗系數的 P 值小于 0.001,Cronbach’s a值為0.886,說明霧霾風險感知量表信度和效度符合基本要求。
2.新媒體影響力。在以往的研究中,媒體使用頻率是常見變量,但是公眾媒體信息接收程度與公眾媒體信息接受程度信任程度存在明顯的差異。媒體報道的相關信息到底會對社會公眾產生多大影響,主要取決于兩個方面:一是公眾對媒體信息的接收程度,二是公眾接受信息的程度。接觸媒體信息程度主要表現在媒體使用上,接受信息的程度主要反映在媒體信任程度上。因此,借鑒馬得勇和王麗娜[40]的研究,構建新媒體影響力指標,該指標采用公眾對新媒體信息接收程度與公眾對新媒體信息信任程度的乘積進行測量。本研究通過詢問受訪者使用微信接收霧霾信息的頻率來測量;采用公眾對相關渠道發(fā)布的信息的信任程度測量新媒體信息接受程度(信任程度)。
新媒介使用的測量題項是“在關注霧霾環(huán)境問題,您使用微信的頻率是?”新媒體的使用頻率由高到低,分別賦值5、4、3、2、1。新媒體信任程度的測量題項是“您覺得下列這些機構發(fā)布的霧霾信息的可信度如何?”其中包括:官方媒體、商業(yè)媒體、自媒體、官方機構、社會民間組織。根據信任程度由高到低(非常信任、比較信任、一般、不太信任、完全不信任),賦值為5、4、3、2、1。根據因子分析結果發(fā)現,五個因子聚類為兩類,官方媒體和官方機構聚類為一類,商業(yè)媒體、自媒體和社會民間組織聚類為一類。因此本研究根據信息發(fā)布的不同渠道,將公眾對官方機構和官方媒體發(fā)布的信息的信任程度命名為官方新媒體信任;而諸如商業(yè)媒體、自媒體和社會組織媒體的信任程度等命名為非官方新媒體信任。新媒體信任、官方新媒體信任、非官方新媒體信任聚合的因子KMO值、Bartlett檢驗系數的P值以及Cronbach’s a值分別如表1所示,上述值均符合因子分析的基本要求。
3.中介變量:政府環(huán)保評價的測量題項是,“您認為近五年來,地方政府在
環(huán)保方面做得怎么樣?”包括五個選項:片面注重經濟發(fā)展,忽視了環(huán)境保護工作;重視不夠,環(huán)保投入不足;雖盡了努力,但效果不佳;盡了很大努力,有一定成效;取得了很大的成績,并分別賦值為1~5分,代表政府環(huán)保評價由低到高。
4.其他控制變量包括性別、年齡、教育程度和收入。在調查問卷中,教育程度包含九個選項,分別為未上學、小學、初中、高中、中專、職高技校、大學專科、大學本科和研究生,由于高中、中專和職高技校屬于同層次的教育,因此對其進行合并處理。最終的教育水平變量用1~7表示,分別代表未上學、小學、初中、高中(或者中專和職高技校)、大學??啤⒋髮W本科和研究生。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如表2所示。
表1 新媒體信任的KMO值和Bartlett檢驗結果
本文主要采用中介效應(Mediation Effect)模型分析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為克服傳統(tǒng)的三步檢驗法和Sobel檢驗法的缺陷,本文采用采用Hayes[41]開發(fā)的PROCESS程序,通過Bootstrapping方法建立間接效應的95%Bootstrap置信區(qū)間(Confidence Interval,CI),并基于1 000次Bootstrap抽樣的檢驗結果對中介效應模型進行檢驗。
具體來說,首先通過構建回歸模型,采用最小二乘回歸方法分別就新媒體影響力、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和非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影響進行回歸分析;其次,采用Hayes提出的中介效應模型,以政府環(huán)保評價作為中介變量,分析其在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影響路徑中的中介效應,以檢驗新媒體影響力、官方和非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作用機制。
表2 變量描述性統(tǒng)計
新媒體影響力(官方、非官方)與霧霾風險感知最小二乘回歸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一方面新媒體影響力、官方和非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都有顯著的負效應(回歸系數分別為-0.04、-0.02、-0.01,且均在1%顯著性水平下顯著),即增強新媒體影響力(官方、非官方)均會有效降低公眾的霧霾風險感知水平。另一方面,考慮控制變量,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收入水平等對公眾霧霾風險感知均具有顯著的影響。研究發(fā)現男性、年長者和受教育程度較高和收入水平較低者霧霾風險感知較高。
表3 新媒體影響力(官方、非官方)對霧霾風險感知的影響
為進一步分析新媒體影響力(官方、非官方)對霧霾風險感知的作用機制,在回歸分析的基礎上,采用Hayes的中介效應模型,以政府環(huán)保評價作為中介變量,進行中介效應分析,回歸結果如表4、表5和表6所示。表4顯示,新媒體影響力對政府環(huán)保評價產生正向的顯著效應(α1=0.05,P<0.001),政府環(huán)保評價對霧霾風險感知產生負向的顯著效應(b=-0.23,P<0.001),驗證了假設2。媒體影響力通過政府環(huán)保評價的中介作用對霧霾風險感知產生影響,直接效應 c1′=-0.0317,總效應為c1=-0.0432,中介效應系數為-0.011,占總效應的比重為24.24%。由此說明了政府環(huán)保評價在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作用機制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驗證研究假設3。
表5驗證官方新媒體影響力用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影響機制。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對政府環(huán)保評價產生正向的顯著效應(a1=0.01,P<0.001)。政府環(huán)保評價對環(huán)境風險感知產生負向的顯著效應 (b=-0.23,P<0.001)。在該模型中政府環(huán)保評價對霧霾風險感知也產生了負向的顯著效應,直接效 應 c2′=-0.017 9,總效應為c1=-0.021 1,政府環(huán)保評價在此影響機制中起到中介效果,中介效應系數為-0.003 2,占總效應的比重為15.17%。由此說明了政府環(huán)保評價在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影響機制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驗證研究假設3a。
表6驗證非官方新媒體用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影響機制。非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對政府環(huán)保評價產生正向的顯著效應 (a3=0.04,P<0.001)。政府環(huán)保評價對霧霾風險感知產生負向的顯著效應(b=-0.23,P<0.001)。在該模型中,政府環(huán)保評價的中介作用依然顯著,但是直接效應不顯著間接效應系數為-0.009 4。由此表明了政府環(huán)保評價在非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影響中有中介作用,驗證研究假設3b。
表4 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作用機制
表5 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作用機制
表6 非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作用機制
通過以上研究結論,本研究構建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影響機制的中介效應模型,如圖2所示,模型不僅驗證了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影響機制,而且驗證了官方、非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影響機制,發(fā)現政府環(huán)保評價在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影響中起到了中介作用,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有著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非官方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僅有間接效應,通過政府環(huán)保評價中介作用對霧霾風險感知產生間接效應。
本研究基于已有文獻和相關理論,界定霧霾風險感知和新媒體影響力概念,并將其操作化。霧霾風險感知不僅包括公眾對所居住地區(qū)的霧霾所產生的主觀感受,而且應包括霧霾問題對公眾的身體、心理和工作生活所造成的影響。在新媒體融合背景下,新媒體影響力不僅考量新媒體使用頻率的影響,而且應綜合考量公眾對新媒體發(fā)布信息的接收和接受程度,由此構建了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作用機制模型,并通過“2017年中國城市化與新移民調查”數據分析驗證假設,總結以下結論:
第一,新媒體時代下,公眾獲取信息渠道多元,信息內容龐雜,信息接受渠道和內容不斷擴大,公眾有選擇地接收風險信息,并根據個體經驗和對信息發(fā)布渠道信任程度,對霧霾風險信息進行過濾、篩選和判斷,進而建構差異性的新媒體影響力。霧霾問題不同于環(huán)境災難事故或者鄰避事件,其破壞力和產生的負面效果往往并不會在短期內產生急速的變化。而且,霧霾問題也不同與其他環(huán)境污染問題,如水污染、噪音污染、垃圾等固體污染的具有一定延遲性和滯后性,霧霾問題較容易被感知,涉及人群范圍較廣,也具有一定季節(jié)性和波動性,往往在秋冬季節(jié)較為顯著,其所造成的健康危害較為直接。在霧霾問題較為嚴重的時間段,公眾關注度明顯增強,并通過媒體報道接受霧霾信息,對霧霾產生焦慮,甚至是恐慌的情緒。
根據社會放大框架,新媒體毋庸置疑起到了風險感知的放大效應,對霧霾風險感知產生了直接影響。但是,已有研究對新媒體類型沒有加以區(qū)分,也并沒有對新媒體的使用和媒體信任程度加以綜合性的考量。微信等新媒介拓寬了對霧霾風險信息的接收的渠道,提升了信息接收速度,但接收的信息往往并不代表接受。公眾對不同渠道的霧霾風險信息的信任程度往往存在較大差異。
第二,新媒體影響力包含了官方和非官方新媒體影響力,二者雖然在降低了公眾霧霾風險感知上有著相似之處,但是,二者對公眾霧霾風險感知產生了差異性的影響。非官方媒體在霧霾信息發(fā)布中,由于傳播速度快、受眾范圍廣,掌握了信息發(fā)布主動權,但是由于其信息內容和數據來源缺乏審核,因此可信度較低。雖然公眾對新媒體發(fā)布信息的接收程度上較高,但是對信息的信任程度較低。官方新媒體在信息發(fā)布往往具有一定滯后性,通過信息確認、評估、調查、認定和審核等一系列程序進行發(fā)布,因此,官方新媒體信息接收程度較低,但是對信息的信任程度較高。從總體上看,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對于霧霾風險感知的影響高于非官方新媒體。
霧霾風險感知取決于公眾對信息的接收和接受程度,即霧霾的風險溝通過程。政府部門是霧霾風險信息發(fā)布的權威機構,占有風險信息發(fā)布主動權,公眾對官方信息來源的信任程度高于非官方。但是在信息發(fā)布過程中,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可能存在滯后性和“信息不對稱原則”,進而增進公眾霧霾風險感知。反之,官方新媒體影響力的提升會降低霧霾風險感知。新媒體時代下,公眾對專家和政府部門所發(fā)布的霧霾風險信息往往存在較大的質疑和不信任。專家和政府認為公眾的風險感知是不科學、非理性的。如何化解風險溝通中的沖突問題,提升官方媒體影響力成為關鍵。一方面,可以通過提升政府信息發(fā)布渠道;另一方面,通過增進公眾對信息的信任程度,成為降低公眾風險感知的關鍵問題。
第三,公眾的新媒體信息接收和接受程度共同作用下影響公眾霧霾風險感知。而這一作用機制中,公眾對政府環(huán)保評價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根據Earle[25]17-29等提出的信任—信心—合作模型(Trust-Confidence-Cooperation),公眾對政府環(huán)保評價屬于信心,公眾新媒體影響力屬于信任。新媒體時代下,公眾對官方霧霾信息接觸和接受程度的增加,不僅直接降低公眾霧霾風險感知,而且通過增進公眾對政府環(huán)保的評價和政府信心,進而降低公眾霧霾風險感知。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影響,是建立在至上而下和至下而上的有效的風險溝通基礎上,政府環(huán)保評價成為至下而上風險溝通的重要路徑,進而影響公眾霧霾風險感知。政府環(huán)保評價作為政府環(huán)境治理效能感的一種維度,能夠為政府提供環(huán)境治理過程中存在的問題及短板,并能夠及時反饋,有利于政府科學制定和調整環(huán)境政策,提升環(huán)境治理滿意度和效能感,增進公眾環(huán)境治理信心,進而引導公眾理性霧霾風險感知。
第四,非官方媒體影響力沒有直接影響霧霾風險感知,而是通過政府環(huán)保評價對霧霾風險感知產生影響。在新媒體融合的時代背景下,非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具有一定時間效應,其使用頻率高于官方媒體,但是非官方媒體傳播信息的真實性和可靠性存在較大質疑,其信任程度低于官方媒體。公眾暴露在官方、非官方媒體所發(fā)布的混雜的信息中,由于信息來源不同導致信息不一致等問題,甚至造成公眾誤解和恐慌,增進公眾的霧霾風險感知。因此,非官方媒體影響力在某種程度上并沒有直接對霧霾風險感知產生影響,而是通過改變公眾對政府環(huán)保評價,增進對政府環(huán)境治理信心,進而降低霧霾風險感知。研究顯示,對互聯網信息和小道消息的接觸使中國公眾在諸如政治支持等政治態(tài)度上出現了差異,非官方發(fā)布信息渠道對公眾的政治支持產生負向影響[42]。非官方新媒體一方面通過對網絡信息進行審核,過濾誤導言論和失實報道后再進行發(fā)布,構建非官方新媒體影響力;另一方面通過與政府部門和公眾有效溝通,為公眾反應環(huán)境利益訴求搭建公正對話平臺,構建信息反饋機制、溝通機制和監(jiān)督機制,進而完善非官方媒體影響力對霧霾風險感知的科學、理性引導。
在新媒體融合背景下,官方機構和官方媒體不僅通過拓展公眾接收信息程度,進而有效加強主流媒體對公眾輿論的引導,同時建立及時、準確信息發(fā)布和信息溝通機制,增進公眾對風險信息信任程度,構建官方新媒體影響力。非官方媒體通過加強信息審核,保證信息準確度和可靠性,提升非官方媒體社會責任,發(fā)揮其信息反饋機制和監(jiān)督機制。同時官方、非官方新媒體影響力通過信息溝通機制增進公眾對環(huán)保評價,提升公眾對政府環(huán)境治理信心,進而引導公眾理性、科學霧霾風險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