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海月

摘 要：清代不少文人都以其書畫為載體來表達他們對孔子及儒家學說的推崇和喜愛，作為一種文化現(xiàn)象，博物館和藝術收藏界都為不同時代孔子的圖像解讀提供了鮮活的素材。從康熙的書法到顧見龍的《孔子出游圖》，其中即折射出清代帝王眼中孔子至圣先師的博大，也折射出文人眼中儒家教育的雅致。這些作品體現(xiàn)的精神層面追求都與當今歐美提出的博雅教育觀不謀而合，由此可見孔子教育觀的普適性、深刻性及中國文化的博大與精深。

關鍵詞：清代書畫;孔子教育觀;博與雅

孔子作為國學先賢，歷代書畫名家都借藝術為載體，向其表達敬意。從學界目前研究對象的年代來看，主要集中在漢代：劉子亮等以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出土的“孔子衣鏡”為線索研究了漢代孔子造像[1];鄭立君等將研究重點放在山東漢畫像石《孔子見老子》上，闡釋了其中的人物排列場景和鮮明的人物造型等藝術特點[2]，并對其進行了圖像與文本解讀。

從研究對象的圖像題材上看，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孔子見老子，其載體主要集中在漢畫像石上，劉湘蘭認為漢畫孔子見老子體現(xiàn)了一種宗教指歸，儒學的創(chuàng)始人孔子向老子問道，他們就更希望能如先賢圣人一樣，死后得以升仙[3]。另一類則是對《孔子圣跡圖》的研究，馬妮認為其是依據(jù)《史記·孔子世家》，兼及《論語》《孟子》《孔子家語》等所載孔子生平事跡為主題創(chuàng)作的連環(huán)畫[4];另外，鄭巖較為詳盡的研究了歷代孔子像[5];駱承烈和孔祥民則選編了《畫像中的孔子》[6]，對孔子造像進行了梳理和介紹。

除上述幾個方面，從漢代以外的其他時代書畫來折射孔子的教育觀及其對當時社會影響的研究略顯不足。2013年《康熙帝御筆孔子廟碑手卷》以1265萬天價成交，這是目前公開報道的以孔子為題材拍價最高的清代書畫作品。在中國不少重要收藏機構，都藏有清人紀念孔子的書畫藝術作品，如藏于中國國家博物館的清《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碑拓本等，也為我們研究不同時代的人眼中的教育家孔子及其后世影響提供了素材。

1 藏于重要博物館的清代孔子題材書畫作品

和漢代主要藏品是畫像石不同，藏于中國國家博物館的清代孔子題材作品，主要集中在文人畫、書法和碑帖拓本方面。以中國國家博物館為例，孔子題材的文人畫占到藏品總數(shù)的一半，可見清代孔子作為師道代表的象征意義。除了博物館系統(tǒng)收藏的清代孔子題材藏品，民間博物館或藏家手中也不乏珍品，且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

收藏界目前為止，公開的價格最高的清代孔子題材書法是2013年成交于香港保利的《康熙帝御筆孔子廟碑手卷》，其次是乾隆帝的楷書《至圣先師孔子廟碑》（立軸紙本）;而在文人畫方面，顧見龍的《孔子出游圖》則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2 帝王眼中至圣先師的博大

2013年成交于香港保利的《康熙帝御筆孔子廟碑手卷》最受資本追捧的清代孔子題材的藝術藏品?？滴酰?654-1772）的這幅書法題識文本并非是康熙原創(chuàng)，而是收錄《全唐詩》中皮日休①所創(chuàng)作的一篇散文《襄州孔子廟學記》，皮日休在晚唐國勢日漸衰敗、國家危機重重之時，強調(diào)尊師重道，倡導經(jīng)世致用，力主現(xiàn)實改革，并以孔子及其學說為旗幟，力圖以此來挽救當時社會的世道人心。

清代歷代帝王出于政治需要，尊孔重儒，重教興文，并編纂儒家典籍，多次舉辦博學鴻儒科以弘揚儒家學說。受此影響，康熙在選拔朝廷大臣時比較嚴苛，人品、能力、學識三方面缺一不可，層層考核。因此在康熙時代出了不少良將名臣，而《康熙帝御筆孔子廟碑手卷》就是康熙欽賜當時名臣高士奇的御筆。

康熙的書法在清代歷代帝王中，相對可謂比較出眾，謝稚柳①先生就認為清代帝王以乾隆擅書聞名于世，但實際上若論及書法，康熙其實未必在乾隆之下。而這實際上和康熙于書法用功之勤奮、取法之廣博不可分割?？滴踉凇稏|華錄》[7]中說：“朕自幼好臨池，每日寫千余字，從無間斷。凡古名人之墨跡、石刻無不細心臨摹。積今三十余年，實亦性之所好?！笨滴踉谀晟贂r就曾臨習顏真卿、“宋四家”“二王”、趙孟頫等帖，后以沈荃（1624-1684）為師，視董其昌（1555-1636）的書法為圭臬，懸以帝王之財力，將“海內(nèi)真跡，搜訪殆盡”，反復臨習，日積月累后在董其昌書法基礎上形成了自己獨有的博雅秀潤。

從《康熙帝御筆孔子廟碑手卷》行文的內(nèi)容來看，儒家“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遠大理想、“仁義禮智信”的處世原則、“大同思想”及“博愛主義”，皮日休僅用寥寥三百多字便將影響中國歷史教育家的偉大形象凝練于紙上，匠心獨具，開閹有度。從藝術手法來說，皮日休的這篇碑文，巧妙采用了對比手法，大刀闊斧，畫龍點睛，以求達到博大遼闊的藝術效果?？滴醯臅ê推と招莸奈恼潞隙橐?，將教育家孔子的精神緯度和天地日月、江河湖海的廣闊與包容、博大與深沉展開類比，在皮日休看來，“至圣”是對教育家孔子的極致贊美，對于比天地更高遠、比大海更博大、比日月更奪目的孔子，后人只能是高山仰止。其次，作者將儒、釋、道三教做了對比，突出了儒學的精深博大，以人為本且積極入世的儒學之術，從社會貢獻的角度來說，超過了佛、道兩家。接著作者將孔子和歷史上圣明仁愛的帝王相比較，帝王的恩德惠澤也許只能是橫向維度，遍及他的國土和臣民;而作為孔子，其教育學說和教育思想?yún)s開啟了整個中華民族的縱向維度，通過教育傳承人生智慧和優(yōu)秀品格，歷久彌新，近之彌芳。而用“之者”和“舍之者”作對比，在皮日休看來，正因為仁政不被東周所采用，才導致東周動蕩而短命;大唐帝國統(tǒng)一天下且長盛不衰，是當權者大力弘揚儒家文化、推行儒家教育的結(jié)果。任何學說若是能夠解決當前的現(xiàn)實矛盾且有利于政治穩(wěn)定，都應予以肯定和吸納，這種通達與時變、力求兼容諸家主張，也從側(cè)面反映了皮日休對傳統(tǒng)儒家學說的大膽突破?？滴踝鳛榫鞯恼渭?，借唐人皮日休《襄州孔子廟學記》，有其深刻的政治原因和政治抱負，以教育家孔子的貢獻與思想為載體，來表達他對當時教育和文化的觀點與立場。

3 文人眼中儒家教育的雅致

清人顧見龍筆下的教育家孔子，則反應了儒家教育及影響的另一面。顧見龍（1606-1687），字云臣，自稱金門畫史，江蘇人。清康熙初年以寫真祗候內(nèi)廷，名重京城。顧見龍系曾鯨②（1564-1647）弟子，擅長畫人物肖像，在繼承了前人粉彩渲染傳統(tǒng)技法的同時，又受西學東漸影響，汲取了西洋繪畫手法，形成了注重墨骨而層層烘染的獨特畫法。顧見龍所畫的人物肖像，十分強調(diào)觀察與體會，能抓住人物動作神態(tài)的絕妙之處，并精心描繪，使之栩栩如生、形象逼真;同時其筆力十分勁健，畫法近戴進（1388-1462）、梁楷（生卒年不詳）。《清代畫史》[8]載顧見龍傳統(tǒng)技法深厚，尤擅臨摹古人作品。在當時和其師曾鯨一樣，世人對其有“如鏡取影，儼然如生”的贊譽。

《論語》中這三次出現(xiàn)“游”的含義不盡相同：“志于道，據(jù)于德，依于仁，游于藝?！敝械摹坝斡谒嚒保祆渑椤巴嫖镞m情之謂”[9]。《漢語大詞典》中“游藝”的解釋為“游憩于六藝之中”，“游”即“悠游”，表現(xiàn)為在禮、樂、射、御、書、數(shù)六種技藝中的一種適然、雍容的心志狀態(tài)。從文化視域的角度而言，孔子之“游”含義還可以引申的更遠更深，而非僅僅針對文本的淺層含義?！犊鬃映鲇螆D》中顧見龍用栩栩如生的畫法描繪了孔子“游”之“雅”：主要體現(xiàn)為一種師生之間帶有游教、游學、游宦等功能含義兼有較高精神追求或教育意義的“雅游”，且具有鮮明的實踐特征?？鬃?0多歲前游學于郯子、師襄子;孔子34歲左右問禮于老子，并訪樂于萇弘，參觀周廟，并考察周朝的禮樂典章制度;孔子35到37歲游齊，沿路經(jīng)過泰山，并遇婦人、邱吾子等人，甚至到齊國與齊太史討論音樂藝術，聞《韶》，從齊國返回魯國時在嬴博觀看延陵季子葬子;55歲至68歲的孔子還進行了長達14年的途徑衛(wèi)、曹、宋、陳、楚等的“周游列國”?？鬃又坝巍?，不僅表現(xiàn)為一種地域?qū)用嫔系某鲇危哂袑嵉乜疾旌退伎?、感悟的含義，同時還有更高層次的心志之“雅游”，這種高層次的精神層面上的“雅游”主要表現(xiàn)為孔子師生在游歷過程中面臨險境和困境，所表現(xiàn)出來的從容故我的優(yōu)游心態(tài)和雍容不迫的文人氣質(zhì)，這即是教育上的“樂道”精神，也是一種“博雅”思想。

在世界各國歷史中，中國的悠久歷史與文明傳統(tǒng)是毋庸置疑的。從周朝開始，貴族階層就十分注重對以“君子”為特征的知識分子階層進行人格和素養(yǎng)教育。儒家經(jīng)典的《禮記》《周禮》與《儀禮》，核心都是教化學生內(nèi)在的道德修養(yǎng)和外在的風度禮儀，從而培養(yǎng)符合君子標準的人格典范。比如孔子的“六藝之教”，其實就與西方教育中的博雅教育（Liberal Arts Education）頗有異曲同工之妙。美國院校協(xié)會（Association of America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將博雅教育定義為一種可以賦權個體，并為個體適應當下和未來復雜性、多樣性的變革做準備的學習方法。它給學生提供了關于廣闊世界的寬泛知識……具體興趣領域的深入知識……幫助學生發(fā)展社會責任感，以及強大的、可遷移的智力和實踐技能（包括溝通、分析和解決問題的能力），且展示出將知識和技能應用于真實世界的實踐能力[10]。

這種教育觀念，在東方可以追溯到先秦時代六藝教育和孔子及孔子之后的儒家教育，六藝教育比較注重綜合知識與技能的培養(yǎng);儒家教育則延續(xù)孔子的教育理念，偏重于人格和素質(zhì)。而依查強的觀點：“學會做人做事”“學會學習”“學會生存”是當代博雅教育的核心理念[11]，這又再次印證了孔子教育觀的普適性和深刻性，這也正是孔子“游”的意義，也是康熙、顧見龍將“孔子”入書、入畫的用心。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與發(fā)展，提倡從國家戰(zhàn)略資源高度繼承和發(fā)揚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以提高整個民族的文化自信。因此，如何運用“互聯(lián)網(wǎng)+”背景下教育平臺和技術，在國富民強的同時提升我國國民整體文化素養(yǎng)，增強文化軟實力，已成為教育界、文化界迫切需要研究的課題之一。高校如何充分挖掘中國傳統(tǒng)文化寶庫，如琴棋書畫，提高傳統(tǒng)文化中美育、德育在當代教育體系中的影響，成為中國實現(xiàn)文化自信的重要途徑之一?！盎ヂ?lián)網(wǎng)+”背景下的高校通識類博雅課程如傳統(tǒng)文化的審美SPOC，正是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善于繼承才能善于創(chuàng)新，加強中國文化自信”的一種探索，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博大精深，學習和掌握其中的各種思想精華，對樹立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很有益處……學史可以看成敗、鑒得失、知興替;學詩可以情飛揚、志高昂、人靈秀;學倫理可以知廉恥、懂榮辱、辨是非……”

另一方面，21世紀教育也因全球化和“互聯(lián)網(wǎng)+”發(fā)生巨大改變。21世紀初美國麻省理工學院（MIT）最早啟動網(wǎng)絡開放課程。2012年美國哈佛大學和美國麻省理工學院聯(lián)合啟動在線開源教育項目，基于LMS學習管理系統(tǒng)搭建MOOC及最新的“后MOOC”——SPOC。自此，交互、個性、社交、富媒體等互聯(lián)網(wǎng)特征，成為未來全球高校在線課程的新模式和新方向，并被譽為“印刷術發(fā)明以來，教育最大的革新”，呈現(xiàn)“未來教育”的曙光。

因此，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高校迎來了通識類博雅課程技術升級和載體優(yōu)化，基于LMS的“立德樹人、文化自信”中國文化自信構建，也是高校教育改革探索的重要途徑之一。

參考文獻

[1]劉子亮，楊軍，徐長青.漢代東王公傳說與圖像新探——以西漢?；韬顒①R墓出土“孔子衣鏡”為線索[J].文物，2018（11）：81-86.

[2]鄭立君，趙莎莎.山東漢畫像石《孔子見老子》圖像分析[J].孔子研究，2013（1）：108-116.

[3]劉湘蘭.漢畫孔子見老子的圖像解析及宗教指歸[J].學術研究，2014（6）：135-141.

[4]馬妮.從版本到圖像：20世紀以來《孔子圣跡圖》學術史回顧與展望[J].孔子研究，2019（2）：94-108.

[5]鄭巖.中國表情[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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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盛叔清.清代畫史[M].香港：香港博雅齋，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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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Association of America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College Learning for the New Global Century[M].Washington，DC：AACU，2007.

[11]查強.當代中國大學博雅教育發(fā)展模式初探[J].復旦教育論壇，20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