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歐”對英國來說是一場災難。現(xiàn)在,英國可能失去蘇格蘭,北愛爾蘭也有可能獨立,它似乎已經(jīng)接受了大不列顛縮回“小英格蘭”的概念。英國成了那種罕見的選擇變成老鼠的獅子。
平心而論,拯救英倫(English)王國是所有英國“脫歐”派所關心的全部。但什么樣的王國會有對女王撒謊的首相,就像約翰遜去年停擺議會時那樣?約翰遜掌權,英國由一位“小丑丘吉爾”在治理。英國迎來的不是勇氣的象征,而是犬儒主義王子。
誠然,據(jù)說丘吉爾曾經(jīng)對戴高樂(另一位霧蒙蒙的倫敦街道的羈旅客)說,英國永遠優(yōu)先向歐洲敞開大門。但如果他活在當下,戴高樂會指出,約翰遜的英國既不歐洲,也不開放。相反,英國有的是貿(mào)易戰(zhàn),是與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的虛情假意,是在日益由美國、中國和歐盟本身等力量主導的世界中的平庸經(jīng)濟前景。
盡管如此,很顯然英國“脫歐”是對歐洲概念—作為形而上學妄想的歐洲,作為地緣政治的優(yōu)伶華服的歐洲—的重創(chuàng)。在歐盟內(nèi)部,英國是約翰·穆勒和大衛(wèi)·休謨對抗法國豪言壯語的現(xiàn)代版,是本杰明·迪斯雷利制衡瓦格納沙文主義的歐洲沖動的現(xiàn)代版。只要英國仍代表著海洋,它就能洗去巴黎、羅馬和維也納的俗氣。英國將切斯特頓的反諷帶到了國際談判中。這也提供了些許拜倫式的大同主義,在這場危機期間滴灌了對希臘的同情。
英國成為夏多布里昂和弗洛伊德等人、流亡政府、抵抗運動和難民的安全的庇護所,其來有自。沒有英國,歐洲將變得更加令人窒息。歐洲仍會有堂·吉訶德和他的千秋美夢,會有桑丘限制其他人放飛自我的幻想。歐洲仍會有羅馬的遺跡,會有雅典的壯麗,會有卡夫卡的幽靈,但它會失去自由的搖籃。
讓我們省卻這個無稽之談,即歐洲永遠會在危機時期保持團結,就像被某種物理定律驅(qū)使。去年,日趨逼近的英國“脫歐”現(xiàn)實并未拯救歐洲議會選舉。結果最終授予了可能的民主獨裁者(democratdictator)些許合法性,如匈牙利總理歐爾班和捷克總理巴比什。可以說,沒有英國起到其歷史上的預防作用,民粹主義的流行病會在歐洲變得更加惡性。
西方與其說是被綁架,不如說是缺位。這是否意味著歐洲統(tǒng)一之夢已經(jīng)完結?一個成員國的退出,是否會抹去雨果和哈維爾的愿景?現(xiàn)在的歐洲是否符合偉大的美國總統(tǒng)林肯所說的,成了一間再一次自己垮掉的房子?
未必。歷史比我們更富想象力。歐盟仍然有與英國同心同德的選項,我們?nèi)匀豢梢詮娜毕幕锇樯砩汐@益。只要通過我們的行動復興合作關系,我們?nèi)匀豢梢越⒁粋€丘吉爾式的聯(lián)盟。
作為一位毫不掩飾的親英派,我將繼續(xù)我的歐洲夢。這個夢由歐洲內(nèi)部的遺產(chǎn)筑就,它可以為了它所珍視的已經(jīng)離開的家庭成員表現(xiàn)出同仇敵愾。我們并沒有失去給了我們《大憲章》、格列佛大同主義和“搖擺的倫敦”的文化。我們?nèi)匀恢勒嬲募s翰·洛克和以賽亞·柏林的自由主義,哪怕詞義已經(jīng)因為懶于思考而模糊。
這一真正的歐洲的味道—自由和“諷刺懷疑論”(ironic skepticism)的混合體—正是我們需要用來怒視“民主獨裁”的兇惡外表的東西。最近在意大利,一場稱為沙丁魚的斯威夫特式運動拒絕口號和侮辱,支持正確的憤怒和幽默。他們反擊民粹主義“聯(lián)盟黨”領導人薩爾維尼,證明了反自由主義只是紙老虎,我強它便弱。
歐洲沒有死。我們在戰(zhàn)斗—沒有英國,但仍有英倫。
本文由Project Syndicate授權《南風窗》獨家刊發(fā)中文版。伯納德﹣亨利·萊維是法國“新哲學家”運動創(chuàng)始人之一,最新著作為《帝國和五位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