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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子

        2020-03-23 05:57:35陳玉霞
        鴨綠江·下半月 2020年1期
        關(guān)鍵詞:洪門黑子繩子

        黑子是小時候家里養(yǎng)的一條狗,確切地說是一條狼狗。

        黑子初來我家的時候很小,很皮,喜歡到處亂跑。媽媽怕它跑丟了,就用繩子將它拴在鍋屋的門柱上。黑子一邊小聲哼哼表示抗議,一邊將自己團(tuán)成一個圈,趴在地上。我給它端水喂食的時候,它抬起頭,用黑洞洞的眼睛打量我。它的眼睛很美,黑色的眼珠,低垂的睫毛,就像嬰兒的眼睛一樣清澈、明亮,一點也不兇。

        那時,我家剛搬來洪門,我還沒什么朋友。這樣沒幾天,黑子就成了我最好的玩伴,一人一狗,形影不離。

        每天爸媽上班,哥姐上學(xué)去了,家里只剩下我和黑子。我一個人帶著黑子在家邊玩耍。有時在門前的樹林里,有時在河堤上。樹林里有很多的蝴蝶,我踮著腳,仰著頭,小心翼翼捉蝴蝶的時候,黑子會突然從身邊跳起,撲向樹枝。眼看抓到手的蝴蝶一下給黑子驚飛了,氣的我對著黑子就是一巴掌。黑子躲都不躲,只是不解地看著我,然后望著空中驚慌亂舞的蝴蝶,上竄下跳,“汪汪”亂叫。而一到河堤上,黑子就箭一樣竄出去,跑下好遠(yuǎn),發(fā)現(xiàn)我不在,才猛然剎住車,回頭看我還在原地,就又迅速跑回來。然后一邊圍著我轉(zhuǎn)圈,一邊用尾巴不停地掃我的腿,好像在問“你怎么不跑???”。

        每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黑子總是在桌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母親攆它出去,它就迅速趴下,然后轉(zhuǎn)進(jìn)桌子底下。任你拽它、拉它,死活不出來。我一邊吃飯一邊偷偷將菜、骨頭扔進(jìn)桌下,黑子立刻就吧唧起來。

        黑子不僅會幫我捉蝴蝶,還能幫媽媽捉老鼠、抓黃鼠狼。有一次我站在門前,看見蹲在身邊的黑子突然立起身,而且耳朵還不停地抖動,眼睛也瞪得老大。我正納悶,它突然一躍而起,猛地?fù)湎虿贿h(yuǎn)處的草垛。待我急忙跑過去,黑子已經(jīng)舉著它的戰(zhàn)利品——老鼠,得意洋洋地轉(zhuǎn)過身來。

        我四年級的時候,黑子已經(jīng)長成一條大狗了,立起來比我還高,渾身的皮毛泛著黑油油的光,同時顯示出不同于一般狗的靈敏和聰慧。

        那個冬天,我因數(shù)學(xué)競賽到學(xué)校上晚自習(xí)。不知道是因為那時社會治安好,還是母親膽子大?反正我天黑回家,父母就沒問過更沒接過我。我回家,需要經(jīng)過一片果園。果園里黑魆魆的,好像藏著無數(shù)的鬼怪。我硬著頭皮往前著,渾身的汗毛一點一點地奓開。正在這時,一道黑影突然來到了我身邊,我嚇得一激靈。待到看清是黑子時,我緊繃著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后來,黑子每天都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樹林里接我回家,而我也因為有了黑子的陪伴,再也沒有害怕過。

        我總覺得,任何動物與人相處的時間久了,都是能聽懂人話,只是它們不會說而已。尤其是狗,它不僅能聽懂人話,還懂得人的喜怒哀樂,只是有時候它們也會錯誤的理解人的意思。

        那段時間,爸媽常常提及朱大爺。朱大爺是爸爸的朋友,就住在距離我家不足800米的洪門街上。七十年代,計劃生育很緊,可朱大爺重男輕女的思想非常嚴(yán)重,已經(jīng)有五個女孩了,還非要生個男孩。好不容易第六胎生了個男孩,剛剛一歲又淹死了。徐阿姨(朱大爺?shù)睦掀牛┟看我姷侥赣H就哭訴,“家里窮的叮當(dāng)響,孩子們肚子都吃不飽,可他……”。

        每次在飯桌上說起這事,母親就罵:“這個死老朱,真該死。”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聽,忘記了黑子在桌下,更沒有想到黑子能夠聽懂母親的話,且“愛恨分明”。

        小孩子的世界總是非黑即白,理解能力大約和狗也沒有多大區(qū)別。聽了母親的話,我對朱大爺頓生厭惡。朱大爺再來我家,我就很不待見。不是不讓他進(jìn)門,就是出言無狀。而在我身邊的黑子,也會沖著朱大爺狗吠不止。

        有一天,朱大爺又來我家。黑子擋在門前,沖著他又跳又叫。母親出來看見是朱大爺,就開玩笑說:“狗辣豬了”(辣,方言。有咬,調(diào)戲的意思)。那時候,朱大爺家的老母豬,剛剛下了一窩小豬崽。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引起的,又或者是我和母親對朱大爺?shù)膽B(tài)度,讓黑子錯誤地理解了我們的意思,總之悲劇就從這里開始了。

        第二天中午,媽媽下班回家的時候,黑子卻沒在家,拴它的繩子斷在鍋屋門前。等到母親“黑子,黑子”的叫了好多聲,黑子才連竄帶跳、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母親沒有多想,罵了幾句仍舊用繩子將黑子栓在鍋屋的門柱上。午飯還沒吃,朱大爺就興師問罪來了,說是黑子連同洪門街上的幾條狗,咬死了他家三頭小豬崽。母親雖有些不信,但當(dāng)著朱大爺?shù)拿妫匀荒闷痼灾?,狠狠地打了黑子一頓。黑子一邊嗷嗷亂叫,一邊沖著朱大爺“汪汪”狂吠。

        當(dāng)晚,母親將此時告訴父親,并表示了自己的懷疑,“黑子重來沒去過他家,怎么會找到那里呢?”父親則二話不說,一邊怒喝,一邊用八號鐵絲箍住黑子的腿,將黑子牢牢地綁在門柱上。黑子沒有掙扎,只是可憐兮兮地哼哼著。不知道是狗的思維比較單一,還是它身體里的狼性沒改。總之,第二天上午,當(dāng)母親在工作間隙急吼吼地趕回家時,八號鐵絲居然斷了。在母親一迭連聲的叫喚聲中,黑子飛奔而來,嘴上還沾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那時候,一頭小豬仔相當(dāng)于母親一個月的工資,更何況朱大爺家條件那么艱難。朱大爺沒有要求賠償,只要求殺死黑子。父親無奈,只好同意。但自己實在下不去手,只好將黑子交給朱大爺。

        黑子就要被帶走了。我一邊哭著將朱大爺使勁向外推,一邊喊著“不許你帶走黑子”。黑子看見我和朱大爺糾纏,急得拉開上唇,露出尖利的牙齒,一邊用前爪扒著地,一邊上竄下跳地狂吠,仿佛拼命似的,妄圖掙脫繩子,前來救我。

        母親一把拽過連哭帶叫的我,將我往屋里推。我一邊哭喊一邊回頭,卻看見一個人拉著繩子往外拽黑子,另有兩個人拿著棍子邊打邊往外趕黑子。黑子的兩條后腿使勁地賴在地下,一邊汪汪狂叫,一邊扭頭望我。那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淚水。

        作者簡介:

        陳玉霞,女。別名:陳依依,紫氣微揚。自寫作以來,多次在《散文選刊.下半月》《連云港文學(xué)》《齊魯文學(xué)》《江蘇工人報》《蒼梧晚報》《江南時報》等刊物上發(fā)表散文。2016年出版?zhèn)€人文集《紫微小語》,現(xiàn)為《散文選刊·下半月》簽約作家,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連云港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連云港市散文學(xué)會會員兼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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