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翊君

平赫對著架在書桌上的手機，用比正式上課大約快兩倍的速度錄了一遍要直播的化學課程。近一個月里，平赫和很多像他一樣隸屬于猿輔導網(wǎng)課的老師都會做這項工作。在上課前，他們會快速錄下備課過程，然后自己再觀看一遍，思考課程設計是否妥當。進入每天的直播之后，他們手機屏幕的另一端，面對的將是2000多萬名來自全國各地的中小學生。

2月28日，平赫上了一場針對高二學生的直播課，意外情況還是發(fā)生了。他剛講到第一道選擇題時，系統(tǒng)反饋上來的正確率僅僅為15%。在他的課程設計中，第一題往往是最簡單，之后難度逐步提升，但第一題就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他只能臨時調整教學思路。

這是在線教育機構猿輔導在疫情期間發(fā)起的公益性免費直播課，上課人數(shù)成倍超越了往常，由于人數(shù)激增帶來的學生水平不均衡，造成許多需要老師們臨時處理的情況。但這種調整做得很快，平赫根據(jù)系統(tǒng)對不同選項的錯誤率來進行了歸因，再由此作出講解。這一直被他稱之為在線的“有效互動”，相比實體課堂中學生一句“聽懂”或者“沒聽懂”，數(shù)據(jù)在瞬間提供的結果更加直觀。

疫情持續(xù)了兩個月，在開學季面前，教育問題成了嚴峻考驗。在線課程，這樣一種幾年前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方式，似乎變?yōu)闄M在學生、家長和老師眼前迫在眉睫的考驗。無論利與弊，機構和龐大的使用者都開始了全面的適應。

全國教育共享

這個春季開始，劉一然進入備戰(zhàn)中考的倒計時中。他所在的安徽省滁州市定遠縣一所中學，要求學生每天參加線上的視頻課程，以代替不能到校期間的教學。早晨6點多，劉一然起床，跟同學一樣，先到班級群里打卡，然后進入學校的晨讀視頻會議。之后，是學校各個科目老師的講課。

學校的視頻講課對于劉一然而言，由于老師對直播的生疏，有點難以把握重點。劉一然通常會提前問老師所要講的內(nèi)容，然后選擇性聽講。其他時間，他會在一旁打開猿輔導的公益免費直播課。這是他報名了三年的網(wǎng)課平臺，非常熟悉其中的模式。

公益課程與他自己報名買的周末課程略有不同。這些課程被安排在每個工作日，按照課表輪流進行，40分鐘一節(jié)課，課與課之間休息20分鐘。它們由猿輔導的356名主講老師、457名助教以及151名技術人員共同參與負責，劉一然可以隨意聽到不同風格的老師講每一門科目。

正在聽講的劉一然。圖/受訪者提供

這是猿輔導在新年伊始就開始的一場準備。除夕前后，平赫在學科主管的工作群里收到信息，大家初步討論了一次疫情可能帶來的相關業(yè)務影響。之后，猿輔導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帥科通過企業(yè)微信召集了一個各部門主管的電話會議，商定了基本的方案，一天之內(nèi)確定和調動了各部門執(zhí)行人員。

1月25日，他們向武漢捐款了1000萬元，同時，教師在兩天之內(nèi)各自上交了一份免費直播課的教學大綱?？紤]到免費課的受眾學習水平差異性大，教研組的教師不斷開會商量更新課程體系，比如，將以往課堂的7道練習縮減成3道等等。直播課緊接著在2月3日全面開始。

隨后，2月15日，猿輔導公司旗下的猿題庫App啟動了“全國百萬人在線大?？肌?，據(jù)數(shù)據(jù)顯示，共計123萬中學生參與，成為一個新紀錄。而2月29日，猿題庫又聯(lián)合北師大考試與評價研究中心推出新一輪大模考。學生在10分鐘內(nèi)可以得知考試分數(shù)和全國排名，并獲得一份智能診斷報告，其中針對錯題點和薄弱點進行了分析。

“我們始終定位于學校教育的補充，也在做更多力所能及的事情?！睅浛聘嬖V《中國新聞周刊》。在疫情期間，猿輔導還邀請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教授、《最強大腦》科學總顧問劉嘉等心理學、家庭教育專家學者，給學生和家長開設講座，分享當前如何進行心理疏導。

而在常規(guī)時期的課程中，有更為細致的體系。劉一然在初中一年級報名平臺的物理網(wǎng)課時，先接受了一項能力測試，根據(jù)結果，被分在了實驗班。他便在之后的上課時間里，和全國同樣水平的七八百名學生一起在同一個直播間聽老師講課。

所有報課的學生都會經(jīng)過這樣的程序，然后被分配到不同的班型，除了實驗班，還有A+班和A班等。對于高三的學生來說，有些班級的名字更直觀，比如，“目標清北到985”。每個班型，學習進度不一樣。比如，劉一然所在的物理實驗班，在九年級期間，10次課會教授完全冊內(nèi)容，之后就進入第一輪復習，而其他班可能會用15次課時或者更長的時間。

除此之外，猿輔導還采用了“雙師制”，也就是在一個班級中，再將學生按照30人或者60人分成小組，每個小組配一個班主任。主講老師上課之余，班主任會負責學生課后的作業(yè)批改和答疑解惑，以及在系統(tǒng)上監(jiān)控學生的到課率、持續(xù)聽講的時長等。他們會更具體地給學生定制學習方案，包括如何課前預習、課后聽回放，是否調整到別的班型。

劉一然在一同上直播的同學里，結識了7個互動頻繁的好友，他們添加了微信，組建了一個群，相互打卡每天的學習情況，也天南海北地聊天。他們來自不同的城市，有湖南、陜西、內(nèi)蒙古、廣東、江蘇等等，學校里不同的考題、練習或者聽課筆記都成了相互分享的內(nèi)容。劉一然覺得，長沙的同學所在的中學在全國排名靠前，學校的教育資源比他的縣城豐富很多，被分享的時候總有很多收獲。

空間破壁實驗

大約在2017年秋季，剛上初一的劉一然在網(wǎng)上發(fā)現(xiàn)了猿輔導，但當時他周圍沒有同學報網(wǎng)課，父母也并不了解，覺得很可能是騙人的事情，最初沒有同意讓他報名。錯過秋季的學期課程，他在寒假到來前，試聽了一次數(shù)學“期末特訓營”，之后在全縣的統(tǒng)考時，他發(fā)現(xiàn)上課講到的方法能夠通用到所做的題上。

“學校老師一直讓我們背題，而這邊的老師告訴我們的是邏輯，一下把我對數(shù)學的觀念打破了?！眲⒁蝗辉诔跻簧蠈W期時，數(shù)學成績不是很理想，感覺老師對自己逐漸有些偏見，“在班上，一些老師會對學生采取較為直接的批評方式。我就覺得自己腦子沒有別人轉得快?！倍诰€上的課程里會受到鼓勵，能夠找到信心，父母才接受了他報班上課。

在網(wǎng)課的學習之下，數(shù)學成了幫助劉一然搶分的科目，在八年級時，他甚至拿到滿分150分。此外，他又報名了物理、歷史等其他科目。劉一然喜歡文科，學校的歷史考試是開卷，老師基本按照書中的內(nèi)容來講，而在猿輔導的網(wǎng)課里，他會聽到很多知識點以外的延伸?！捌脚_上的老師會讓我們用最少的時間獲得最多的知識?！眲⒁蝗粸榇耸峙d奮。

目前，劉一然已經(jīng)是報名了10季的老學員。而在他報課的前6年，猿輔導就已經(jīng)誕生。那是2012年，在線教育還極其小眾，曾參與打造“網(wǎng)易新聞客戶端”的李勇創(chuàng)辦了一家在線教育公司“粉筆網(wǎng)”，還未上線，就收獲了千萬級融資。但運營一段時間后，公司團隊發(fā)現(xiàn)“教、練、測”才是在線教育最核心的內(nèi)容，而“粉筆網(wǎng)”已有的模式并不對路。于是，他們放棄了“粉筆網(wǎng)”模式，以國內(nèi)K12階段——即學前到高中階段的應試剛需為出發(fā)點，打造以大數(shù)據(jù)為依托，具有較強針對性的產(chǎn)品猿輔導。

講課中的平赫老師。圖/受訪者提供

在創(chuàng)立的第二年，也就是2013年，猿題庫App就上線，緊接著小猿搜題在2014年上線，此時，技術同步跟上，成了應用研究團隊，在小猿搜題中應用了分布式機器學習系統(tǒng)ytk-learn和分布式通信系統(tǒng)ytk-mp4j。

2015年，就讀于北大化學院學習先進材料與力學專業(yè)的大四學生平赫在各種信息中看見猿輔導。此前兩年，他在學而思，從線下培優(yōu)調到網(wǎng)校做線上教學，兼職賺錢。而猿輔導正在新的轉型，需要大量引入屬于自己平臺的老師，平赫通過考核進入猿輔導，做了一陣兼職后，帥科找到平赫，讓他留下當全職。

CEO李勇曾公開提到，2016年是在線教育元年。那時，各大資本逐漸進入在線教育行業(yè)，也有講師因為在線平臺獲取天價工資成為網(wǎng)紅。猿輔導在當年繼續(xù)拓展在線教育領域的工作，也很快關注到高考機器人的方向，這是新型的人工智能實驗，猿輔導也想在此領域內(nèi)有所發(fā)力。次年，小猿口算和斑馬AI課接連上線。猿輔導在斑馬AI課中運用了相關的視覺技術和圖像識別，從整體矩陣布局而言，直接打入低幼階段的孩子群體，面向8-12歲語數(shù)外三個核心課程。他們發(fā)現(xiàn)，在玩耍中學習的理念，80后、90后父母更能接受。2018年，公司的AI團隊分別獲得“MSMARCO機器閱讀理解水平測試”和“斯坦福問答數(shù)據(jù)集”兩項全球AI頂級賽事的世界排名第一。

在公司的飛速發(fā)展中，平赫除了教學任務之外，還要負責化學組的課程調研和建設，管理所有的化學老師和教研團隊。他們需要整理出統(tǒng)一的教學方法論，適用到每一個老師身上?！皬?016年一直到2020年，我們的系統(tǒng)班課產(chǎn)生了越來越多的項目，有導學課，還有畢業(yè)典禮、家長會、課前知識回顧等等?！逼胶障颉吨袊侣勚芸方榻B。

在不斷完善和更新中，進門測、出門測是平赫團隊創(chuàng)立的產(chǎn)品——上課時讓做一份進門測，內(nèi)容關于上周的課程，本次課結束后再做一份關于當堂內(nèi)容的測試，題量不大，大約5道，了解學生的預習和復習情況。教師的上課節(jié)奏也可以從其中的正確率上把握，不斷去兼顧即時效果和長遠效果。

應試到素質

目前，劉一然將語數(shù)英物化政史七門主要科目都報上了名，課程排滿周末時間，一學期花費近萬元。他通過App里老師的好評率，以及試聽一節(jié)課程的結果，選擇能講出較多干貨的老師作為自己報班的選擇。

上一門科目，一次要花上大約兩小時，其中上40分鐘休息10分鐘，再上40分鐘，最后20分鐘是開放式提問時間。劉一然經(jīng)常等待這個環(huán)節(jié)，他喜歡“搶麥”提問，也就是在直播間拿到話筒的機會，然后把不懂問題告訴老師。如果因為太多人提問，系統(tǒng)到時關閉還沒有解決完，同學會加上老師微信繼續(xù)提問?；蛘咴贏pp中留言，老師會回復語音和用視頻來解答。

相較線下上課，平赫覺得這個環(huán)節(jié)是在線教育的一個優(yōu)勢。同在一間實體課堂，很多同學礙于面子或者多種原因，不敢當面提問是常有的，但是線上在相互都不認識也不需要露面的環(huán)境中，學生提問的可能性和意愿度都大大提高。

而為了不耽誤學生聽課效率，平赫所在的教研組迭代了新的教課工具，名為“學霸手寫筆記”。他們發(fā)現(xiàn)，市面上有一塊以手寫體方式印制的筆記冊子很受歡迎，從用戶視角考慮，他們把講義中的題目，讓老師用手寫的方式寫上答案思路，做成書印給學生。另一方面，學生在上課時，直播老師講課幾乎不停，學生記筆記是一個問題，手寫筆記也能解決這部分的問題，回放的時候在上面做簡單的勾畫就可以。

除了應試的技巧，劉一然在與在線老師們的不斷交流中，還感受到了素質的培養(yǎng)。在學校的語文課里，老師會告訴他們，寫作文的舉例不能編造，但劉一然從猿輔導的老師講課中了解到，事情不一定是完全真實的，感情真摯最重要，可以在此基礎上有自己的情節(jié)設計。課余的時間，老師會在微信里發(fā)給他一些適合閱讀的書。在學校遇到困惑，劉一然也會找在線老師交流，有時候老師會鼓勵他們，要堅持自己的風格，不要迎合大眾。這成為劉一然一直留在平臺學習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如今，在線教育最大的難題始終還是獲客成本高，而轉化率低。面對新東方等頭部實體教育企業(yè)以相對較低的獲客成本進行線上轉型，以及K12階段在線用戶的增多和平臺分流，今年1月，猿輔導卻在全國累計用戶突破4億。

教研團隊不斷在增加學生對平臺的黏性，一種班級之間的相互競爭成為學生的激勵機制。平赫為每個班級做了一個系統(tǒng)排名，班級的整體答題正確率會提升整體積分，排名相近的班級，會結成對子，進一步競爭。劉一然和同學很受用，他們都不想拖后腿，積極答題。此外，全勤和聽課時長都會有不同的積分獎勵，讓他們能夠用此換取學習用具和獨特的公仔手辦。

然而，猿輔導只開設這樣的大班課，甚至在去年取消了一對一的小班教學。猿輔導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帥科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面對未來，不論是考慮商業(yè)模型還是考慮社會價值，雙師大班課都是優(yōu)選，真正能讓優(yōu)質資源規(gu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