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 江麗

【摘 要】霍華德·麥克拉斯基被譽為美國“老年教育學之父”，是美國老年教育學科的開拓者和奠基人之一。通過闡述并分析其提出的作為學習者的成人理論、余力理論和需求分類理論，進而提出對我國老年教育發(fā)展的三點啟示，即老年人也具有學習的能力和需求、老年人的生活余力影響其學習需求、老年教育課程應根據(jù)需求分類理論合理設置。

【關鍵詞】霍華德·麥克拉斯基;老年教育;余力理論;需求分類

【中圖分類號】G77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8794（2020）02-0038-05

【作者簡介】張飛（1981—），男，安徽宿州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為高等教育、老年教育基本理論;江麗（1977—），女，合肥人，講師，研究方向為老年教育學。

霍華德·麥克拉斯基（Howard McClusky，1900—1982）是美國老年教育學學科發(fā)展的開拓者和奠基人之一，生前是密歇根大學成人教育和教育心理學榮譽教授。他在漫長的學術生涯中，前期主要涉足了三大研究領域，即成人教育、社區(qū)教育和繼續(xù)教育，晚年開始轉(zhuǎn)向?qū)夏杲逃纳钊胙芯亢吞剿?。除此以外，麥克拉斯基在心理健康、公共衛(wèi)生、青年教育、教育心理學等學科領域均卓有建樹。

一、生平介紹

麥克拉斯基于1940年代末開始在當時新興的成人教育領域做研究工作，并在1948年領導成立了密歇根大學社區(qū)成人教育研究生院。1951年，他成為美國新成立的成人教育協(xié)會的第一任主席。1964年，他被美國教育總署任命為成人教育高級顧問，并在資助和改善全國成人教育工作的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當麥克拉斯基步入老年時，他開始對老年教育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對老年教育學的第一個貢獻是一篇題為《成人教育和老齡化》的論文，[1]這篇論文是1950年在大西洋城舉行的美國教育研究協(xié)會（American Education Research Association）會議上作為小組討論的一部分提出來的。1971年，他為白宮老齡會議（White House Conference on Aging）撰寫的教育背景文件，[2]是老年教育學科發(fā)展史上最重要的貢獻。他在這次會議上首次提出了老年人的教育需求分類理論，這促使美國老年教育從以社會服務為主轉(zhuǎn)變?yōu)閹椭夏耆藢崿F(xiàn)自我價值為主。他還應邀作為該會議的聯(lián)合主席主持討論了老齡問題部分，并協(xié)助國家咨詢委員會（National Advisory Committee）制訂了隨后的政策行動程序。從那時起，背景文件和會議記錄便成為許多學者對老年教育潛力進行思考和學術研究的基石。

希姆斯特拉（Roger Hiemstra）認為：“在我看來，沒有人比麥克拉斯基的研究更能體現(xiàn)老年教育學的發(fā)展，尤其是在老年教育與成人教育之間的關系方面。他在將成人教育努力延伸至老年學的開拓性工作中，引導了許多人努力迎接老年教育學的挑戰(zhàn)?！盵3]因此，他盛贊麥克拉斯基為“老年教育學之父”（the founding father of a new field）。1973—1974年，麥克拉斯基以七十高齡擔任密歇根大學老年教育項目的主席，持續(xù)對老年教育的深度研究和探索。

麥克拉斯基學術興趣廣泛，學術生涯長達五十余年（見表1），雖然他只將生命的最后十余年投入到了老年教育學的研究之中，但是，其之前在成人教育領域卓有成就的建樹奠定了后期老年教育研究的基礎。

二、基本觀點

1.作為學習者的成人（Adults as Learners）

麥克拉斯基長期從事成人教育工作，根據(jù)實踐經(jīng)驗，他認為成人具有無限的學習潛能，這個信念體現(xiàn)在他對成人作為學習者的思考中。他和延森（Jensen）總結了許多與成人心理學有關的現(xiàn)有理論和研究成果，論證了成年人學習的不同發(fā)展階段的特點。麥克拉斯基一直致力于成人學習心理的研究，他深知，即便是老年人，依然有學習的能力和需求，這與他長期從事成人教育工作緊密相關。正如他所說：“我從成人教育領域進入老年學領域。老年學活動很大程度上是為了保護老年人并提供最低限度的支持，使得老年人能夠有尊嚴地活著，并盡可能獨立地生活。確實應該如此，但教育方式應有所不同。作為一名教育者，我認為老年教育工作可以做得更好?！盵4]因為抱有老年人具有學習能力的信念和可以通過學習來改善、提升老年人生活狀態(tài)的信心，老年教育領域充滿了積極樂觀的氣氛，而且吸引了眾多的老年人來參與學習?！八?，如果從教育的角度來看待老年學領域，我們就會不斷地看到這樣一個事實：老年人正在學習，他們可以重新建立提升學習能力的信念。我們必須找到一種方法，幫助老年人重新發(fā)現(xiàn)、振奮和激活他們從未想過的潛在興趣和才能”。[5]依據(jù)麥克拉斯基的這一觀點，一些學者研究發(fā)現(xiàn)，在學習的過程中，老年學習者的角色是老年教育中的價值共同創(chuàng)造者。[6]

1970年代，在麥克拉斯基的白宮老齡會議論文發(fā)表后，美國老年教育觀念得到極大的解放，老年教育活動得到了極大的發(fā)展和推動：社區(qū)學院開始為老年人提供教育課程;大學對老年人開放學習;部分學院和大學聯(lián)合建立了老年寄宿教育。實體項目上，如老年游學營（elderhostel）項目、老年中心（senior center）、兩代教育工程（intergenerational education program）等，大量的老年人開始涌進各類老年教育活動中，這些都對老年教育教學策略和方法提出了挑戰(zhàn)，老年教育專業(yè)人員開始研究各種教學策略，以協(xié)助老年人提高自身的學習能力。

2.余力理論（Theory of Margin）

在成人教育理論背景下，麥克拉斯基更因其提出的余力理論而聞名于世。他在很多文章中都對這一理論做了詳細的闡述，他的同事梅因（Main）[7]和鮑姆（Baum）[8]對這一理論的應用性也做了相當多的研究和探索。按照麥克拉斯基給出的定義，“余力（margin）是負擔與能量關系的函數(shù)。所謂負擔，是指一個人為了保持最低限度的自主性所需要的自我和社會需求。能量，則是指一個人在應付負擔時所能掌控的資源，如能力、財產(chǎn)、地位等”。[9]

余力理論可以表達為如下公式：

余力=負擔能量

負擔由自我和社會對一個人提出的要求組成，同時也是由兩組相互作用的變量組成：

外部——日常生活內(nèi)容（家庭、工作、職業(yè)、社會、公民責任等）

內(nèi)部——個人預期生活（目標、態(tài)度、理想、自我容忍、價值觀等）

能量由一個人在應對（生活）負擔時所能夠掌控或積累的資源組成，同時也是由兩組相互作用的變量組成：

外部——可利用的資源和能力（身體健康、社會交往、經(jīng)濟財富等）

內(nèi)部——已獲得的技能和生活經(jīng)驗（順應力、應對技巧、個性等）

生活中影響成年人余力多寡的主要因素有兩個，即生活負擔和生活能量。隨著生活閱歷的增加和生活內(nèi)容的豐富，成年人需要不斷地努力保持自身最低限度的自主性，進而產(chǎn)生一些自我和社會需求，這些需求便構成了“生活負擔”。面對日常社會實踐中的各種“生活負擔”，成年人作為社會人，必然會通過各種方式、手段和途徑利用自身所擁有的各類資源（能量）去化解、消融。麥克拉斯基的余力理論已經(jīng)得到了一些學者的證實，如最近的奎因（Dory Quinn）等人應用余力理論對美國“第一代大學生”的研究。[10]

麥克拉斯基的觀點如下：

（1）成年人的生活負擔、生活能量的消長決定了余力的多寡、強弱。任何一個變量的變化都會導致余力的調(diào)整，改變成年人的生存狀況，成年人“可以通過減少負擔或增加能量來提高余力，也可以通過增加負擔或減少能量來降低余力，當然也能通過調(diào)整能量或負擔來控制余力”。[11]

（2）成年期是一個人不斷地需要生活余力在負擔和能量之間平衡的時期。從教育心理學角度來說，“0—25歲是人的余力發(fā)展時期;25—45歲是人的余力擴展時期;45歲之后，是人的余力需要重新評估的時期”。[12]通過重新調(diào)整和評估負擔與能量之間的關系，晚年實際上可能是一個漸進增長的時期。而且，許多學者的研究在事實上已經(jīng)證明，晚年的心智成長是可能的。

（3）生活能量的增加為成年人提供了更多的余力，以緩沖應對生活負擔所帶來的壓力。成年人期望余力增加，生活負擔和能量之間能保持平衡，但不是二者的對等。成年人可以通過減少負擔或增加能量來增加余力。如果把負擔和能量的比值量化，那么，余力值介于0.50—0.80[13]之間是比較合理的，這可以保證成年人有足夠的余力應對生活中的各類危急事務和提高生活的質(zhì)量。比值越小，則余力越充足，成年人消解生活負擔、提升能量的可能性越大，生活壓力也越小，生活也就越從容不迫。

因此，對于成年人來說，學習活動是一種生活負擔，不僅需要成年人的時間、金錢和精力的投入，而且由于固定收入、配偶等原因的影響，余力比值會發(fā)生根本性變化，這意味著成人負擔的增加。成人（老年人）學習需要一定的余力作為前提和保障。正如麥克拉斯基所說：“如果老年人可以用社區(qū)服務的任務，或者是保存美的事物（自然或人為的），來代替實現(xiàn)向上流動或維持社會地位所需要的負擔，并且如果通過一個研究和培訓老年人的計劃可以提高他從事這些活動的能力，那么他由此產(chǎn)生的余力可能比年輕時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更有生產(chǎn)力、更有滿足感、更有成長性……因此，（老年）教育如果得到適當?shù)臉嬒牒蛯嵤?，就可以成為實現(xiàn)這一結果的主要力量?！盵14]

3.需求分類理論（Categories of Need）

麥克拉斯基在1971年白宮老齡會議上強調(diào)要重視老年人的學習需求，他在為會議撰寫的論文中基于余力理論和馬斯洛需要層次學說，首次提出了老年人有五類教育需求：應對需求、表達需求、貢獻需求、影響需求和超越需求。[15]老年教育除了要滿足老年人的基本興趣愛好外，有必要研究老年人的深層次教育需求。

麥克拉斯基老年教育的五種需求基本內(nèi)容如下：

（1）應對需求（coping）：它與老年人掌控生活的能力有關，他們能控制自己的生計、生活條件等，包括最低限度的識字率和自給自足水平。如果這些需求得不到滿足，就沒有多余的能量來滿足更高的需求。應對需求“必須得到滿足，才能保持足夠的社會適應、心理健康和身體健康”。

（2）表達需求（expressive）：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而進行的活動，通常每個人都需要時間來進行一些意愿表達的活動，例如“為了活動帶來的樂趣而參與活動的需求”。

（3）貢獻需求（contributive）：大多數(shù)人都有為他人服務的愿望，在滿足自我或應對需求之外利用多余的精力來服務社會。貢獻需求與利他欲望、促進共同利益、給予他人時間和關愛有關。老年教育為老年人提供了這樣一個機會，滿足老年人的貢獻需求，提升老年人為社會和他人服務的能力。老年人是智慧和經(jīng)驗的寶庫，社會需要他們，但現(xiàn)在尚未利用好這個豐富的資源。

（4）影響需求（influence）：即使是老年人，也有通過自己的能力影響社會進而使社會或周圍環(huán)境發(fā)生有意義的改變的需求。老年教育使得老年人能夠在保護和改善自己的處境以及為社會的福祉作出貢獻方面發(fā)揮影響?！斑@種需求實際上影響生活方向和質(zhì)量的需求”。

（5）超越需求（transcendence）：每個人都有將生命的意義作為一套與個人生活閱歷相關的價值觀和信念體系來被分析的需求，以此更深入地了解生命的價值，學會平衡（生活）負擔和能量。“這種需求很可能作為滿足另一種需求的副產(chǎn)品而得到滿足”。

麥克拉斯基希望通過對老年教育需求的分析以及應用，最終實現(xiàn)老年教育的遠期目標，如幫助老年人成長，實現(xiàn)并激發(fā)他們畢生的潛能，從而確保他們達到自尊的幸福程度，培養(yǎng)良好的生活習慣，發(fā)展伙伴關系，促進社會福利，幫助老年人發(fā)展晚年獨特的能力（智慧、貢獻能力），并促進社會利用其所發(fā)展的能力，幫助老年人成為終身實踐、以身作則的楷模，供后人學習和指導等。麥克拉斯基除上述三個重要觀點之外，對成年人的時間觀念（time perception）、世代共同體（community of generations）[16]等領域也做了大量研究。

三、研究啟示

1.老年人也具有學習的能力和需求

經(jīng)過改革開放四十余年的經(jīng)濟高速發(fā)展，我國老年人的物質(zhì)生活得到極大的豐富，老年人對于精神世界的追求也逐漸上升至更高層面。傳統(tǒng)觀念認為，老年人因身體生理機能的下降而不再具有學習的能力和需要，但隨著近年來終身教育、終身學習和學習型社會等教育理念的廣泛普及和推進，新的老年教育生活觀念開始形成，新時代老年人對于生活自由有了追求和向往，更多的老年人開始通過老年大學、老年學校、網(wǎng)絡課堂、在線學習、老年游學、出國旅游等各類學習方式和途徑實現(xiàn)自己繼續(xù)學習的愿望。老年教育的內(nèi)容也在不斷拓展和延伸，不再僅僅局限于休閑娛樂、琴棋書畫等修身養(yǎng)性的內(nèi)容，高等學校也不再有報考年齡的限制，越來越多的教育機構開始降低門檻，招收老年人入學。很多老年人也敢于向自身提出挑戰(zhàn)，要求學習新知識、新技能以跟上時代的發(fā)展和社會的進步，還有一些老年人希望接受完整的高等教育。根據(jù)“積極老齡觀”的理念，老年人仍然是一種最成熟的生產(chǎn)力，享有教育權和教育自由，依然可以積極地參與到對家庭、社會和國家的貢獻中去。

2.老年人的生活余力影響其學習需求

老年人因其自身生理、心理因素等原因，面臨著智力衰退、身體機能老化、活動能力下降、行動遲緩等危機。傳統(tǒng)上，老年人面對的生活負擔較重，學習需求較弱，但近幾十年來，越來越多的老年人開始轉(zhuǎn)變觀念，特別是生活在城市中的老年人，在終身教育、終身學習理念的影響下，“活到老，學到老”已經(jīng)成為他們的一種共識。城市中集聚了大量的老年教育機構和豐富的教育資源，同時，醫(yī)療條件的改善和有力保障及社會服務的發(fā)達，使老年人的生活余力大大增加，對于學習需求也有了明顯的提升。最主要的體現(xiàn)就是近年來各地老年大學普遍出現(xiàn)了“一座難求”的局面，導致了老年教育資源的緊張和匱乏。根據(jù)麥克拉斯基的余力理論，我們需要特別關注的是，針對老年學習者的現(xiàn)實生活，需要仔細研究老年學習者的生活負擔（照顧子孫、家庭勞務、贍養(yǎng)父母、身體病患等）和所擁有的能量（經(jīng)濟基礎、人際關系、生活閱歷等），以此為依據(jù)來制定相應的課程設置、教學計劃以及老年教育項目，為處于不同生活環(huán)境中的老年學習者提供適宜的學習內(nèi)容，滿足老年學習者的學習需求。

3.老年教育課程應根據(jù)需求分類理論合理設置

目前，我國老年教育機構課程設置主要以音樂戲劇、舞蹈美術、醫(yī)療保健、攝影烹飪、英語、計算機等為主。根據(jù)麥克拉斯基老年教育“需求分類”理論，結合我國《老年教育發(fā)展規(guī)劃（2016—2020年）》中對老年教育內(nèi)容的要求，即“積極開展老年人思想道德、科學文化、養(yǎng)生保健、心理健康、職業(yè)技能、法律法規(guī)、家庭理財、閑暇生活、代際溝通、生命尊嚴等方面的教育”，并在“重點推進計劃”中將“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作為老年教育的重要內(nèi)容”，老年教育課程設置應該在滿足老年人表層性需求的基礎上，大力拓展深層性需求，如老年人生命發(fā)展課程、心理健康課程、退休規(guī)劃課程、代際交流課程、死亡教育課程等，滿足老年人的表達需求、貢獻需求、影響需求，甚至是超越需求。除此以外，在老年教育課程中還要重視“開發(fā)老年人力資源”。老年人是社會智力的巨大寶庫，老年教育要充分發(fā)揮老年人的智力優(yōu)勢、經(jīng)驗優(yōu)勢和技能優(yōu)勢，為老年人參與社會發(fā)展提供平臺，提升老年人為社會和他人服務的能力，實現(xiàn)老年人的貢獻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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