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曉明(長沙市雨花區(qū)教育科學研究所副所長)
一
阿黃是一條很普通的中華田園犬,我是在一次回老家的途中遇見它的,它怯生生地跟了我一路,就這樣成為了我家的一員。母親說,它的皮毛是大地的土黃色,就叫它阿黃。
工作繁忙,我十天半個月才回次家,也都是行色匆匆的。我再沒有時間像小時候一樣拽狗尾摸狗頭,對阿黃,我沒有表現(xiàn)得很親昵,但每次回家,才翻過家前方的土丘,那個氣喘吁吁、喜眉笑眼的黃影總會朝我呼嘯而來。
我喜歡阿黃,因為外婆很喜歡它,似乎還很離不開它呢,一會兒不見就問阿黃去哪了。外婆對阿黃的喜歡讓我想起了自己兒時對小動物的迷戀。
這也難怪。近幾年,父親去縣里做事,母親在妹妹家?guī)兔Ш⒆?,老人隨母親去住了幾天,說怕讓年輕人嫌棄,說什么也要回老家住。一人,一狗,一群雞,一塊田,一方菜園,就是外婆生活的全部。
“蠢狗,你玩瘋了吧,絆到我了……”每次回家,都能聽見拄著拐杖的外婆佯裝生氣的罵聲。這時候,我的心就特別柔軟,特別溫暖。是的,那語氣、那神情何其熟悉:“蠢蛋,你玩瘋了吧你,天黑了也不回,害得我四處找,摔了好幾跤……”
有阿黃,幾聲吠,幾句笑罵,家就有了生氣。
一段溫暖、生動的敘述。外婆教訓阿黃的語氣和神情讓“我”想到了小時候被訓的情形,調皮、好動的“我”曾讓外婆操碎了心,但她樂在其中,因為她愛“我”。
二
我總想著等自己在城里安定下來,就把外婆接到身邊來照顧。小時候我須聽她的,現(xiàn)在我長大了,她得聽回我的。
這想法一拖就是三年。終于,我的工作安定下來、家也安穩(wěn)下來了,我駕車前往老家接外婆,準備了十足的理由來說服她:九十高齡的老人,怎么可以一個人生活?
在發(fā)動機的嗚嗚聲中,外婆囁嚅道:“我走了,阿黃怎么辦?”一旁的阿黃伸著長長的紅舌頭,搖頭擺尾,眉開眼笑。
是啊,城市里的水泥筒子樓,一百平米的逼仄空間,怎么容納一條習慣了在田野中風馳電掣的中華田園犬?再等等吧。等我找找合適的收養(yǎng)人,或者建間狗屋。
回城后,我一如往常地工作生活。一天,我正在辦公室加班,母親打來電話。她哽咽地告訴我:“外婆過世了……不過,沒病沒災,走得安詳。”
宛如晴天霹靂,但又面如止水。人生七十古來稀,作為第三代的我都已年近不惑。生死周期,人人逃不脫。只是,我們欠了老人一個熱鬧的晚年。
外婆走了,沒有住過我城市里的房子。我沒有兌現(xiàn)兒時堅定的承諾:“外婆,你老了,還跟我住,我們不住土房子,住樓房?!?/p>
孤零零的老屋,只剩下阿黃,它成了終極守望者。
小時候的承諾言猶在耳,但再也無法兌現(xiàn),文字中透露出滿滿的遺憾與歉意。外婆離開了“我”,離開了阿黃。狗也懂死亡的含義嗎?它是不是還在老屋等待著外婆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