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建龍 著
希望出版社
2020.8
28.00元
溫建龍
曾做過圖書編輯、期刊副主編,從事新聞出版工作20年。作品包括《告訴我為什么》等科普讀物,編輯出版的圖書多次榮獲“中華優(yōu)秀出版物獎”“冰心兒童文學獎”等國家級、省部級獎項。
這是一本講述童年與成長的敘事散文集。作品以70后的視角,徐徐翻開童年記憶。挖草藥、追兔子、生爐火、編筐簍、摸魚、看小人書、做糖葫蘆……通過一件件童年趣事表現出伙伴之間、師生之間、父子之間、人與動物之間的深厚感情。一個個故事將各種情感串聯(lián)起來,便是一首成長的敘述詩,訴說著人間的真情和積極向上的理想追求,訴說著人們面對困境時的堅韌、樂觀和勇敢,像是冬天里生起的爐火,給人以希望,給人以力量。
生爐火
冬天,西北風順著峽口,時不時要來村里吼叫一番。這時,山里的松柏也就跟著起了哄,它們搖著頭,晃著身子,盡顯神氣;光禿禿的楸樹,枝丫相互抽打著,發(fā)出啪啪的聲響,偶爾會有一兩個掛在枝頭的黑色的小圓球,蹦跳著從枝頭到樹干,之后便跌入草叢;地面上變黃了的小草,被風攪得亂蓬蓬的;不遠處成片的板栗樹下,一些小刺猬樣的板栗果殼,結伴滾動著,仿佛想要盡快躲到暖和的草叢里。
板栗殼我們是非常熟悉的。每年秋后,村里的家家戶戶都要收集上一些,作為生火的引柴。就算我們這樣的小學生,勞動課上也會在老師的帶領下進山撿拾,以備學校里冬季取暖之用。所以,學校教室的東南角,每年冬天都會堆放著板栗殼,高得像座小山。淘氣的男孩子,想要在同學面前展示其厲害,便會狠狠地撂下一句:把你扔到“東南角”上!這是多可怕的事,想想都會渾身刺痛。不過,卻從未有人真的受過這種苦頭。
三年級那年的冬天,班里的男孩子多了一項新任務,要承擔起生爐火的工作。這是一件并不簡單的任務,每天要早早來學校,在早讀課之前,把教室里的爐火生著,將教室烘暖,并且還要盡早散盡嗆人的煙氣。整個冬天,每天如此。
爐子是每年上凍前,以班級為單位向總務室領取的,說是領取,還不如稱之為搶呢。這時,每個班都會派上至少四個身強力壯的小伙子,外加一名“軍師”同去。強壯的小伙子們負責和其他班爭搶優(yōu)質的火爐,“軍師”負責總指揮。
爭搶回的戰(zhàn)利品,被飛快地拖進教室。同學們圍在一起,品頭論足。這時,每個參加爭搶的小伙子都會強調,他們搶到的是學校里最好的爐子。
取暖設備的安裝也是要學生們自己負責的。在“火爐領取組”出發(fā)的同時,另外一組手巧的男同學也開始了搭爐臺、組裝煙囪的工作。這時候,女同學也要過來幫忙了。她們有的幫著扶穩(wěn)摞在一起的桌椅,同時還要忍受著“高凳”上男同學突然故意抖動帶來的驚嚇;有的指揮著男同學調整爐管子的高低,她們會故意說錯,盡顯指揮者的威風,以此為扶“高凳”的同伴報仇雪恨;還有的負責打糨糊、糊紙,密封爐管子的套接處。
生爐火的任務雖然全都派給了男孩子,但沒有一個人抱怨,個個都特別樂意。大家一方面覺得,這是一項男子漢的光榮使命;另一方面認為我們終于可以名正言順、明目張膽地玩火了,不用再擔心因為身上出現火柴而被責備了。
晚飯后,灶里最后一膛火還在燃燒著。我鉆進暖和的被窩里,整個身體輕松舒展了許多,但卻沒有一點兒睡意。我輾轉反側,就是找不到適合快速睡去的姿勢,好一通折騰。
“怎么還不睡呀?”爸爸在旁邊問道。
“不知怎么的,今天就是睡不著?!?/p>
“你有事?”爸爸接著問。
“也沒什么,就是明天輪到我和三禿子一起給班里生爐火了。不知怎么我這腦子里總是想著它,越是想讓它趕緊從我的腦袋里走開,它就越是不走,翻來覆去地總在我的腦子里轉?!蔽覀冗^頭來對爸爸說。
“這事呀,我知道了。你現在只管安心睡吧,明天早晨我準時叫醒你,好吧。對了,你明早幾點走?”爸爸輕描淡寫地說著。
“六點走。您一定記得叫我呀,千萬不能晚,我和三禿子約好了六點多在教室見呢?!蔽乙辉購娬{著時間。
爸爸簡單的幾句話,像是顆定心丸,很快就讓我平靜下來了,腦袋里的那一團亂麻也煙消云散了。后來,忘記我們還說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了。
天還沒有亮,我迷迷糊糊醒來,小肚子脹得鼓鼓的。這是被尿憋醒了,我心里有些無奈,笑著自己。
于是,我被迫鉆出暖和的被窩,披上棉襖,拿上身邊的手電筒,打開屋門,去到院子里小便。
一陣小風吹來,迎面撲到裸露的雙腿上,寒意瞬間傳遍全身,我一連打了好幾個冷戰(zhàn)。我抖了抖身子,打著哆嗦,然后唏噓著,踮著腳尖,快速往屋里鉆,生怕寒氣緊追不舍咬到了屁股。
鉆進屋內,我下意識地向對面的鐘表。我的媽呀,都六點多了!我差點叫出聲。
“怎么……怎么,爸爸怎么回事,怎么沒叫我呀?都六點多了!”我心里埋怨著,卻沒有作聲。
這時,屋子里靜靜的,窗外也沒有一點兒聲音。明亮的月光透過窗子中央的那塊小玻璃,輕輕地灑在屋內,月光也是靜靜的,唯有鐘擺嘀嗒嘀嗒地響著。
這聲音越響越快,越響越快,像是要和我的心跳賽跑一樣,它們比著誰跑得更快。
我悄悄地快速穿好衣服,挎起屋外門檻邊的糞箕子,那里面裝滿了大小均勻的小劈柴,這是我昨天準備好的。我向學校趕去。
我家住在村子的北街靠東,小學在村子的西南角,這之間有兩三里地的距離。平時,上學下學穿街過巷,從沒想過這之間的距離遠近,甚至有時候,為了和好朋友多聊上幾句,還要故意繞個遠兒。今天可不一樣了,我心里盤算著要找一條更近的路來走。
我左胳膊挎著糞箕子,右手拿著手電筒,順著主街快步趕著路。走了差不多一半的路程,左臂有些酸了,糞箕子的下沿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搭在了胯骨上,緊貼著身子。我頭上開始冒汗,貼身的秋衣成片成片地黏在身體上,腳步也漸漸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