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成蹊
摘 要:審美意象是指在文藝創(chuàng)作過程中產生的意象,是由藝術作品的創(chuàng)作者或欣賞者在審美活動的過程中,通過想象和聯想的手段對實際生活中的對象進行加工,進而在腦海中產生的形象。以悲劇為依據創(chuàng)作的雕塑作品與悲劇藝術本身有許多相似之處。文章以雕塑作品《拉奧孔》為例,對其中蘊含的悲劇審美意象進行解讀,從審美意象的角度對《拉奧孔》雕塑進行深層次的分析。
關鍵詞:雕塑;《拉奧孔》;審美意象
我們從雕塑藝術來看悲劇審美意象,其意象的由來是需要有所明確的。單從表現形式上來看,雕塑是凝固的,悲劇是活動的,兩者有所區(qū)別,因此我們分析悲劇審美意象通常也是將戲劇藝術作為對象來進行分析。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審美意象是在作品的內在視域中展示出來的一個非現實世界”[1]。意象起源于藝術的物質本體,卻不是全然物質性的,它是借由觀賞者進入作品的內在視域,激發(fā)起高度的想象力,從而獲得的審美想象。因此,雕塑本身作為造型藝術,雖然不能像戲劇藝術般給予觀眾動態(tài)的視覺效果,但卻可以抓取事物定格在一瞬間的狀態(tài),通過觀眾的想象和聯想,給觀眾展現故事的全過程,繼而使觀賞者產生悲劇的審美意象。《拉奧孔》雕塑的悲劇審美意象就是基于這一前提而產生的。
一、《拉奧孔》雕塑的悲劇審美特征
《拉奧孔》雕塑的悲劇審美特征主要可以從雕塑的外在形象和其創(chuàng)作的文化背景兩大方面來進行解讀。
《拉奧孔》又名《拉奧孔和他的兒子們》,是公元前1世紀中葉古希臘羅得島的雕塑家阿格桑德羅斯和他的兒子波利佐羅斯和阿典諾多羅斯三人集體創(chuàng)作的一組大理石群雕。還原了希臘神話中的“木馬計”傳說中,雅典娜派出兩條巨蛇,將特洛伊的祭司拉奧孔兩個兒子纏住,拉奧孔為救兒子也被蛇咬死的場景。雕塑著力刻畫了拉奧孔和他的兒子們被巨蛇纏身時的痛苦,淡白的大理石材質和雕塑的瞬時性形象也使其更強烈地展現出了雕塑中人物無聲吶喊的苦痛和無助,給人以強烈的精神痛感和沖擊。在觀賞雕塑場景中英雄歸于毀滅的瞬間,悲劇感油然而生。從雕塑的外形上來看,拉奧孔和他的孩子們被巨蛇纏身,忍受著極大的苦痛,但在拉奧孔的面部,作者卻選擇了一種十分克制的表現,使苦痛和扭曲在拉奧孔的臉上變成了一種近乎于平靜的忍受?!案哔F的單純和靜穆的偉大”是溫克爾曼對古希臘藝術的評價。正如在《拉奧孔》的雕塑中,作者沒有用苦痛的喊叫來表現拉奧孔忍受的苦難,而是用了“一聲畏怯的斂住氣的嘆息”來體現拉奧孔在面臨毀滅時的強大忍受力。人物軀干的扭曲變形,肌肉的緊繃感都與拉奧孔面部的松弛和忍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肉體的苦痛和精神的力量在雕塑人物面部得到了高度集中,強烈的情感沖突在雕塑人物的整體中迸發(fā)出來,給予了觀者強烈的震撼和精神痛感。作者通過表現這個在故事里悲劇沖突最為強烈的靜態(tài)場面,啟迪了觀眾豐富的聯想和想象,讓一個動態(tài)的完整悲劇故事浮現在觀眾的腦海,帶領觀眾進入到一種悲劇的審美體驗中。
對于古希臘文化來說,雕塑和悲劇有著很大的共性。一個很明顯的共性就是有共同的題材和角色。古希臘悲劇的題材和角色往往來自于神話故事,古希臘的雕塑所描繪的角色很多也是這樣的,二者是相同的。因此對于古希臘雕塑的欣賞往往要結合其背后的依據進行綜合性的賞析。而從《拉奧孔》的悲劇藍本出發(fā)結合作者在雕塑中的細節(jié)表現,我們又能在《拉奧孔》中找到更深層次的悲劇元素。拉奧孔的故事出自古希臘荷馬創(chuàng)作的史詩作品《伊利亞特》,敘述了希臘人遠征特洛伊城的故事,在原著故事中,拉奧孔作為祭司,可以預知禍福和接受神的旨意。因此在他提出警告時,他就清楚地知道違抗神的旨意的下場和命運的不可抗性。事實上,拉奧孔對抗命運的行為,使其遭遇了悲劇,也最終導致了悲劇的應驗。但他為了完成自己的職責依然勇敢地想要反抗命運,保護自己的城民。這種明知不可為而為的反抗精神,極大地增加了拉奧孔遭受厄運時的悲劇性,而主角人物對宿命既定的知曉,在雕塑作品中就造成了一種全新的解讀,那就是拉奧孔在雕塑中,面部表情的極大克制,以近乎冷靜、淡然的神情接受即將到來的毀滅,這似乎是在經過反抗后,對于自己既定厄運的坦然接受。這種與悲劇藍本相呼應的雕塑細節(jié),在真實還原悲劇故事情節(jié)的基礎上,也給予了雕塑中體現的悲劇審美意味以更多的含義。
二、《拉奧孔》雕塑蘊含的悲劇審美意象
在賞析雕塑作品《拉奧孔》的時候,觀賞者通過悲劇故事與雕塑形象的比對,可以感受到一個具有明知不可為而為的反抗精神的殉道者形象。拉奧孔在遵循命運的茍且和反抗命運的毀滅中,勇敢地做出了抉擇,直到最后歸于毀滅的悲劇。命運不可抗拒的力量毀滅了拉奧孔,但沒有毀滅拉奧孔對于自身職責的堅守和勇于反抗的精神。這種精神在雕塑中就體現在拉奧孔面部與軀體的強烈反差中,給欣賞者帶來強烈的悲劇審美意象,這是雕塑作品才能體現出的細節(jié)。雕塑作品《拉奧孔》給人帶來的悲劇審美意象中,拉奧孔的人格信念比單純的悲劇藝術更執(zhí)著、更虔誠、更堅定。因此《拉奧孔》給人帶來的悲劇審美意象,具有比其藍本的悲劇作品更復雜的性格系統(tǒng),也更富有層次性。它的悲劇審美意象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英雄的毀滅
悲劇審美意象源于崇高的感受,在悲劇中,這種崇高的事物卻不是被肯定的,而是被毀滅的。魯迅說過“悲劇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正義的毀滅,英雄的犧牲,這些悲劇中的元素都表現了現實世界與人生價值之間的深刻分裂,給人以強烈的精神痛感。而這也正是悲劇審美意象的由來,在《拉奧孔》雕塑中,作者選取了拉奧孔父子被巨蛇纏身即將死亡的代表性場面,將英雄歸于滅亡的場面擺在觀眾的面前,給人以強烈的無力感,在渺小自身與強大命運的比對中,感受到強烈的苦痛,悲劇的審美意象也油然而生。
(二)與命運沖突時的反抗精神
拉奧孔的悲劇審美意象還來源于他對于命運的反抗精神。一方面,拉奧孔處在愛國者與神明、人與命運的沖突中。在雕塑中這層含義主要體現在拉奧孔最終的悲慘遭遇上。作為特洛伊人在認識到拉入木馬會使悲劇命運發(fā)生時,他希望能夠與命運相抗爭,因此警告自己的城邦勿將木馬拉入城內,最終遭到巨蛇纏身的厄運。另一方面,也體現在拉奧孔對待命運的態(tài)度上,這一點在雕塑作品《拉奧孔》的面部神情中有著隱晦的表達。拉奧孔在面臨死亡時以莊嚴、肅穆的姿態(tài)示人,這是一種靜穆的偉大,也是在表現拉奧孔臨終時對命運的坦然接受。拉奧孔作為祭司,可以預知禍福和接受神的旨意,因此在他提出警告時,他就應該清楚地知道違抗神的旨意的下場和命運的不可抗性。拉奧孔對抗命運的行為,使其遭遇了悲劇,也最終導致了命運的應驗。但他為了完成自己的職責依然勇敢地想要反抗命運,保護自己的城民。這種在宿命論的前提下,明知不可為而為的精神更大程度地加深了《拉奧孔》的悲劇意味和其個人的反抗精神。
(三)生命的無憾與和諧
從拉奧孔悲劇故事的整體來看,拉奧孔的種種行為,因命運的不可抗性而使其越抗爭越陷入更深的消極中。但是在與命運抗爭之后,雕塑場景里的拉奧孔坦然地接受了命運。原本在宿命論的前提下,注定無法戰(zhàn)勝命運,卻在最終接受命運,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戰(zhàn)勝了命運,或者說超越了命運,讓拉奧孔的人生達到了和諧。古希臘對于悲劇的完整性要求得到滿足,其悲劇的意象也在雕塑所表現的場景中得到最終升華。拉奧孔面露淡然的神情,高貴圣潔的靈魂展現出莊嚴肅穆的力量,他的生命在雕塑的場景里達到了無憾與和諧,悲劇真正的美感也由此而生。
三、結語
《拉奧孔》雕塑雖然是造型藝術的作品,但憑借著它對于對象痛苦外形和內心世界的豐富刻畫,依然可以給予我們以悲劇的審美意象。審美意象是作品的內在視域中展示出來的一個非現實世界,來源于欣賞者的審美想象,因為其超越了藝術作品物質的屬性,因此給人帶來的體驗也更具有超越性。不同種類的藝術作品可以給人帶來相似的審美意象,相同種類的藝術作品也能給人帶來截然不同的審美意象,這種審美體驗上的互通性,值得我們進一步研究。
參考文獻:
[1]王德峰.藝術哲學[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
作者單位:
廣西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