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綺文
1957年,生于吉林省白山市
1984年,畢業(yè)于魯迅美術學院油畫系,留校任教
1987年,考入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研修班攻讀碩士研究生專業(yè)課程
1989年,魯迅美術學院油畫系任教
1994年,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基礎部任教
2000年,任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副教授
大型繪畫創(chuàng)作:
1992年,全景畫《清川江畔圍殲戰(zhàn)》,132.15m×16m,丹東
1996年,全景畫《萊蕪戰(zhàn)役》,127.5m×16m,山東萊蕪
1999年,全景畫《赤壁大戰(zhàn)》,133m×17m,湖北武漢
1999年,五十年國慶游行彩車毛主席畫像,5m×3.3m,北京
2000年,全景畫《鄆城戰(zhàn)役》,133m×17m,山東荷澤
2000年,全景畫《淄博陶瓷發(fā)展史》,30m×4m,山東淄博
2004年,大型油畫《赤山浦海運圖》,13m×2.6m,山東威海
2004年,油畫《張保皋平息海盜圖》,2.6m×1.85m,山東威海
2004年,油畫《武漢空戰(zhàn)》(與王鐵牛合作),3.5m×2.4m,北京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紀念館
2005年,油畫《東渡黃河》(與王鐵牛合作),4.4m×2.7m,北京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紀念館
2005年,油畫《山西會師》(與王鐵牛合作),3.2m×2.4m,山西八路軍太行紀念館
2008年,油畫《娘子關之戰(zhàn)》(與王鐵牛合作),11m×40m,山西八路軍總部紀念館
2013年,油畫《永樂遷都北京》,2.7m×5.3m,北京中國國家博物館
2015年,油畫《兩淮戰(zhàn)役》,1.8m×3.6m,北京新四軍美術作品陳列館
2015年,油畫《突破烏江》,1.2m×1.8m,貴州貴州省博物館
2018—2020年,油畫《青藏鐵路》(創(chuàng)作中),3m×7.4m,北京建黨一百周年紀念館
2018—2020年,油畫《紅旗渠》(創(chuàng)作中),3m×6.5m,北京建黨一百周年紀念館
2020年,油畫《紅旗渠》,2.4m×1.8m,浙江省宣傳部建黨一百周年紅傳頌主題創(chuàng)作,浙江嘉興
李睦(以下稱李):你這幾年先后畫了多少幅大型主題性繪畫題材的作品?
王君瑞(以下稱王):目前國家級項目是四件,各地方、各省博物館的還有三件。
李:最大的都是多大?最小的有多???
王:我現在正在完成的《青藏鐵路》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油畫,3m×7.4m。另外一幅《紅旗渠》是3m×6.5m,這樣的尺寸在獨幅畫里是非常大的。
李:一般有的人愿意將大畫拿幾個小畫拼接起來,你為什么不采取這種拼接的辦法?因為大畫搬運比較麻煩。
王:搬運肯定會麻煩點,但有專門的搬運公司。我的麻煩在于作品運輸到博物館需要自己釘上去,因為有具體的技術問題,需要把框子再重新組裝上。
李:你覺得畫這樣主題性的繪畫和平時自由繪畫最大的區(qū)別在哪里?
王:最大的區(qū)別就是在主題性繪畫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無法獲得足夠的快樂感,這種創(chuàng)作方式僅僅運用了熟悉的方法和技術。而自由創(chuàng)作則不同,可以隨心所欲,甚至不用去考慮畫面最終的呈現效果,因此能得到更多的快樂感。
李:但是我覺得現在主題性創(chuàng)作也是油畫,而且油畫規(guī)律是一樣的,比如某一個局部或某一個部分,是不是也有畫油畫的那種快樂感?
王:目前對我來講沒什么快樂。國家稱之為藝術工程,所謂工程應該是以干活勞動、完成任務為主??陀^來說,我如果從學畫到現在一直從事這個,可能會感到快樂,而自由創(chuàng)作沒有約束,可以自由隨意,甚至不去想主題,憑一種直覺或者一種感受進行創(chuàng)作。所以畫的過程中會自然而然地產生愉悅感。
李:你的意思就是自由繪畫和主題性繪畫是兩個思路?
王:完全兩個思路。主題性繪畫得先設計方案、布局、構圖,這是很傳統(tǒng)的,我自己創(chuàng)作可以從某個地方畫一個筆觸,之后可以一直推下去畫。而這種主題性繪畫是屬于一種工程,它不是一氣呵成的,是不斷的靠時間來堆積完成的,因為不能用一瞬間感受到的東西去畫。
李:據我了解,主題性繪畫會對表現內容或者背景文化有要求,而在繪畫技法上如顏料、顏色處理、筆觸這些地方不會要求那么細。
王:是的,這種主題性繪畫有的就帶有筆觸,就像當年俄羅斯時期一直到蘇聯時期的繪畫,有的筆觸很奔放,也有的很隱藏,這和畫畫的習慣有關。
李:你是怎樣理解現在從事的這種主題性繪畫?
王:實際上這種主題性繪畫一直存在,像俄羅斯早期列賓、蘇里科夫、謝洛夫等現實主義畫家,他們的作品也具有一定的主題性,而我現在的繪畫準確來講應該叫革命現實主義。批判現實主義似乎現在好像是越來越少了,都是革命現實主義比較多。
李:因為革命這兩個字是有特定含義的,所以把革命兩字去掉,就叫現實主義,還有一個就是浪漫主義,因為我覺得你的畫里有好多并不是現實主義的內容,比如在空間人物和顏色處理上有一些理想的成分,甚至是理想主義的成分,實際上這已經有點接近浪漫主義了,因為它比較具有典型性,甚至有一點夸張。
王:應該說你的觀察挺準確的,我還沒有去思考這個問題,實際上我是在符合內容要求的基礎上,盡量回歸自然,不要形成一個擺拍式的、符號式的形式,比方過去宣傳畫那種樣式。我想通過人們樸素的形象來表達一種自然的狀態(tài),我不想畫固定模式的東西。
李:比如《紅旗渠》這幅作品,表現的是在一個特定的歷史時期,人們活不下去了才去跟天斗、跟地斗,改變自己生活狀況的景象。但是你的畫里并沒有過多苦澀的東西,讓人覺得有一種情懷,也許不是偶然的。畫面的構圖、人物,包括整個畫面的氛圍,它都帶有理想主義色彩,是為了這個任務這樣畫,還是你骨子里頭有這樣的追求?
王:應該說我的思想本質是屬于偏浪漫的,但是也很現實。咱們學藝術的,包括從事這個工作的人,我們都不可能按一個方式死板地做下去,一定和浪漫、現實、理想、自由、快樂等等是聯系在一起的。就像青藏鐵路這樣的創(chuàng)作題材,我查過很多資料,都是一些歌舞團穿統(tǒng)一服裝的擺拍,你說這是不是現實?這也是一種現實,雖然是一種人造的現實,而我選擇更真實、更貼近生活的場景。老百姓聽到青藏鐵路火車通過來的消息,都自發(fā)的過來看熱鬧,有的人戴有哈達,而有的人沒有,這時首先要追求客觀現實,不要去人為的制造一個他們所謂的“場景”,摒棄現實。而這種對現實的追求也包含著我的理想,這是一種對自然的理想追求而形成的表達方式。
《紅旗渠》這幅畫的構思與我年輕時的經歷有關,我當兵的時候曾經是放映員,這個電影放映過無數遍。當時的老電影里刻畫的生活場景盡管有一些優(yōu)美的歌曲,人們也積極地去勞動,但還是非常的艱苦。創(chuàng)作前我查了一些相關史料,書上說國家當時也沒有力量去做這件事,村民們就自己去做了,便形成了影響。之所以叫紅旗渠,是因為各方都支援的時候,好像漫山的紅旗似的,我想用最樸素的表現方法,去畫人們在面臨生存困境時為了改變環(huán)境而去努力奮斗的場景。就像是愚公移山的精神,不是靠動員之類的,是人在無奈的時候為了生存的自發(fā)行為,這是他們最本能的一種狀態(tài)。
李:《紅旗渠》的歷史背景一定是由于當時的生活太艱難了,人們才向大自然要水,而且說不定還有人會受傷或死亡,要說從現實的角度、從客觀的角度,這些東西都可以被納入到畫面里邊去,但是你好像沒有這么做。
王:畫面畢竟不是電影,電影完全可以把死亡的場景表現出來,但作為一個畫面,不可能包含所有內容,所以我們就選擇一個瞬間。我想到過悲苦,但從來沒想到在畫面里面出現死亡,還是要表現樂觀的精神,那是人們追求生活又改變生活的狀態(tài)。
李:所以你畫了一個在悲苦之上的另一種氛圍。這些人沒向命運低頭,盡最大的努力去爭取自己的生存權利,這也讓人佩服。他們的理想與生活訴求正好相吻合,你又從藝術的角度提煉了一下,這是不是就帶有一點主觀性了?
王:實際上我畫面的主觀性挺強的。
李:因為你的畫面并不是一個個的瞬間,也不是拍攝下來的場景,而是將很多瞬間有效的組織在一起,但這在生活中并不存在。
王:我曾去體察并感受過這個地方,這個空間一直在我腦中,創(chuàng)作時我并沒有依靠圖片去營造畫面的空間,所以在這方面我能獲得一些快樂。我非常同意“藝術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高于生活的部分就是個人的見識和理想,我本身生活是向上的,那么我就按自己向上的品德去追求理想,并且還會讓這理想顯得更自然一些。
李:根據你自己的體會,說說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關系的問題,我覺得現實主義這些年來好像被人誤讀,比如說必須得是一個特定的情景、特定的情節(jié),甚至把一張照片搬到畫面上,這叫現實主義。而浪漫主義又好像永遠不著邊際,跟現實一點關系都沒有,這兩者之間的關系你是怎么看待的?
王:我們現在不用特別強調現實主義,實際繪畫的表達方式從史前到現在有很多種,它都是個體的一種表現形式,可能人們?yōu)榱烁宄谋磉_,將有相似觀點的藝術家歸類成一個主義,但他們不是完全一樣的。我理解的現實主義都和生活有關,表達某個生活現象。說到維米爾,沒有人把維米爾定義為現實主義畫家,但我認為他的畫就可以稱為現實主義繪畫,一個婦女倒牛奶本身就是現實生活當中的一個組成部分,不一定要畫大場面、大主題,所以生活中可能一個人在抽煙、在思考,都是現實主義。現實主義實際上也有不同,像庫爾貝的作品《畫室》,風格也不一樣,這里就不能用風格來代表一個主義了。但當我教學的時候,有時候需要談一個時期的畫家,難免要用主義來歸納,這樣等于歸納了一大群人,概括了一個時代或者一個現象,便于學生的理解,所以在教育上是需要的。而做為一個純粹獨立的畫家來講,就不太需要,我之所以畫畫,是因為覺得好玩,畫畫就應該這樣。
李:你剛才說的一個人在抽煙,也可以理解為現實主義,我覺得挺有意思,當然這個行為本身是現實當中的一個部分,是一種存在,但是似乎它又沒有具體的情節(jié)和故事。所以現實主義是不是可以至少分成兩種不同的類型,一種是有故事情節(jié)作為支撐的現實主義,另外一種可能是生活中具體的人和事,所體現出來的藝術觀念可能比較間接,比較隱性,但這也確實是現實中活生生的存在。
王:現實主義繪畫有時候要做一個政治導向,它具有一定宣傳目的。而現實繪畫不一定需要,更多的是對現實的一種理解,對一種生活樣式的向往,或者是一種喜好,一種自己的看法,然后用了相對寫實的手法創(chuàng)作,這也是現實主義。
李:現實可以是絕對的和具體的,如果超越了這個界限又好像不是現實,可以叫浪漫。像你剛才說的那樣“藝術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是不是源于生活就是現實主義,高于生活就不是現實主義?我們該怎樣理解“高”?
王:“高”還是得有藝術的感染力,而不是一個圖解,畫面需要有一定的美感,讓人看著順眼、耐看。我并不是專門畫主題性繪畫的畫家,主要的精力還是自由創(chuàng)作,自由創(chuàng)作時心情很愉悅,因為我覺得我是在追求生命的質量,自然而然的進行創(chuàng)作,不受其他東西的約束,按著自己的情緒和狀態(tài)自由表達。
李:但是這幾年你在主題性繪畫創(chuàng)作中投入的精力和時間,并不比自由創(chuàng)作少。
王:就國家層面來講,需要這樣的繪畫。我既然生活在中國,算是做貢獻也好,我自己以后再去回味也好,覺得也是很有意義的。
李:主題性繪畫和自由繪畫創(chuàng)作相比,你對哪個類型的繪畫更有感情?
王:自由創(chuàng)作的作品,盡管創(chuàng)作時間很短,但也是非常投入的。而我畫國家主題性繪畫也是認真的,所以我只要認真做了,我都會感覺到挺好的,我還是更向往自由的畫。但這種國家項目既然信任我,我有義務,也有責任去支持。
李:你的作品在客觀上已經形成兩種類型,同樣都是繪畫作品,你覺得它們帶給觀眾,帶給學生的啟示,有什么不同?
王:現在的年輕學生畫現實題材的比較少了,這是一個現象。這和他們的生活環(huán)境有關,和物質需求也有關。因為八十年代沒有別的選項,都在追求這個東西,這個是我們的生活和環(huán)境,我們是那個時代影響下的人。那么是不是我們今天的教學就該要求學生和觀眾回到那個狀態(tài)去,去追求和認識現實主義?我認為未必,現在的學生一方面沒有充分的時間去練就這種能力,另一方面他們更傾向于自由的表達。
因此,教學上還是應該給學生自由發(fā)揮的空間,這樣學生也更能理解和接受。大學培養(yǎng)學生,不能都是現實主義,也不能都是表現主義,讓學生自己做選擇可能更好。如果我更傾向于將技術層面的東西傳達給學生,可能出現個別學生愿意,多數都不愿意的情況,那就是失敗的教學。一個學生應該做自己感興趣的事,熱愛生活,熱愛自己的藝術,只有在這種狀態(tài)下創(chuàng)作的作品才有生命力。
其實人的一生很短,需要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 我有時候想喝酒,有時候想去周游,有些都是完全兩個不相搭的事情,但這是現實生活中真實存在的體驗,喝酒、吃飯、交友都是生活。如果激發(fā)了靈感,這對于藝術豈不是很好嗎。
李:你這幾年畫了不少主題性繪畫,今年畫的更多一點,差不多三張同時進行,年底這些畫基本上就結束了,但是如果以后還有這樣的任務或者工程需要你畫,你會不會在繪畫方法和風格上追求一點你現在并不太熟悉的領域?
王:我就沒想,也沒敢想,它畢竟是命題畫,手法不能太脫離主辦方的要求。如果再接這種主題性繪畫,我會選擇熟悉的題材去畫,雖然不熟悉的題材我也能畫,需要參考圖像和文獻資料,我覺得畫不了太好,畢竟沒有親身經歷過。我現在選的這個命題就是很熟悉才覺得不難。我去過西藏,也去過太行山。熟悉那里的地貌特征,也了解農村的生活,我們都經歷過那個時代,所以覺得能畫。既然是現實題材,我都是自己選題,并不是指定畫某一題材而被動的去畫。以后如果還有這種任務,我依然會堅持自己的想法,我會考慮能不能畫,是不是我想畫的。
李:最后一個問題,我們都知道2020年是非常特殊的一年,在這樣的情形下,現在你的作品也快完成了,也許你可能有些體會?
王:因為這次疫情,我每天都來工作室畫畫,實際上我從來都沒這么畫過,這既是無奈之下的選擇,也是一種有意識的磨練。通過這么長時間不斷地推敲,反復積累,最終把工程做完了,也覺得挺幸福的,這是我從中獲得的快樂,讓我體會到自己的價值所在。這些畫年底就要完成了,之后我要換一個完全相反的思維和創(chuàng)作方式來調劑我的生活。我這一生不管在什么條件下,都喜歡追求快樂、追求自由的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