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冉
歷史上,很多名人都有過因疫情長時間居家隔離的經(jīng)歷。在普通人看來空虛無聊的面壁時光,卻在他們的人生中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難得的獨處時間,成就了不少改變世界的大事。
1630年5月,伽利略剛剛完成《關于托勒密和哥白尼兩大世界體系的對話》一書。他在羅馬度過了8周,為了書的出版事宜四處周旋。6月16日,書本通過審查,伽利略匆匆回到佛羅倫薩,以躲避黑死病滋生的羅馬的夏天。
令伽利略沒有想到的是, 過去一年在米蘭和都靈如幽靈般出沒的黑死病這么快就來到了佛羅倫薩。伽利略身邊極熟悉的人——一名玻璃吹制工染病死了,“他的皮膚由于帶黑色的斑點和一種壞死化膿的腹股溝炎而改變了顏色。”
為了防止傳染,教堂禁止把得了黑死病的尸體埋在教堂墓地。85歲的老畫家提香雖然腰纏萬貫,也不得不用一幅大型壁畫《圣母哀悼耶穌》,向教會換取死后的教堂墓地。幸運的是,佛羅倫薩實施了嚴格的防疫措施,把染病的人送到醫(yī)院,燒掉他們的衣物以阻隔傳染源。染病者住過的房子被封上門窗,親屬被強行隔離22天。屋外向屋內(nèi)傳遞物品要通過系有繩子的籃筐,屋內(nèi)死亡的尸體也要這樣運出來。
在這樣嚴峻的形勢下,伽利略《對話》的出版事宜自然無法持續(xù)下去,他本人有些灰心喪氣,不過他很快就開始根據(jù)在帕多瓦進行的“對運動的研究”,著手寫一本新書(1638年,伽利略的《兩門新科學》出版,揭開了物理學的序幕),同時繼續(xù)他的科學通信,并經(jīng)常在一些工程問題上充當大公的顧問。
盡管閉門不出,伽利略不但沒有停止工作,反而更夜以繼日。到了秋天,黑死病已是強弩之末,伽利略又開始忙碌《對話》的出版。在費迪南二世大公的協(xié)助下,他終于等來同意出版的消息。成批的書一進入書店,就被搶購一空。他的朋友特意將讀后感轉告伽利略:無論從什么地方開始讀起,都不舍得放下。
然而,以“假說”“虛構”為保護色的《對話》最終引發(fā)教皇的憤怒,當然,這背后隱藏了非常復雜的宗教和政治原因。伽利略受到教廷的審判和監(jiān)視,“最終承認自己不應該在沒有充分證據(jù)的情況下,將日心說作為事實來推廣,并承諾再也不這樣做了。”1642年,78歲高齡的伽利略病逝,葬禮簡陋而草率。這一年,科學界的又一顆巨星——艾薩克·牛頓出生了。
“這一切都是在鼠疫流行的兩年(1665~1666)中發(fā)生的,因為那是我一生中最旺盛的發(fā)明年齡,而且是我一生中最專心于數(shù)學和哲學的時期?!倍嗄暌院?,已成為杰出物理學家的牛頓依然感慨那段心無旁騖的隔離時光。
1665年,牛頓從劍橋大學畢業(yè),即將成為大學選修課的研究員。然而,此時倫敦暴發(fā)了大規(guī)模淋巴腺鼠疫,俗稱黑死病。劍橋大學停課,牛頓回到家鄉(xiāng)荷爾澤普的莊園。居家隔離的18個月中,牛頓身處莊園的某個小小房間,不用擔心時間,不用被上課這樣的瑣事煩擾,專注徜徉在思想的海洋,在光學、力學及數(shù)學方面都取得了令人稱道的成就。
1665年5月,牛頓的一本筆記中最早記載了“流數(shù)”的相關內(nèi)容,也就是現(xiàn)在說的微積分(也有爭議認為先發(fā)現(xiàn)微積分的是萊布尼茨)。微積分的應用范圍極為廣泛,極大地推動了數(shù)學的發(fā)展。他還根據(jù)開普勒定律進一步推論,后來提出了對科學最偉大的貢獻——萬有引力定律。牛頓把思想的觸角伸向太空,開始思考月亮的軌道問題、地心引力的大小與距離的變化關系等問題。
同時進行的還有光學領域的研究,他一直在鉆研磨制非球面的其他形狀光學透鏡,最終得到一個三角棱鏡,用來試驗著名的顏色現(xiàn)象。在那個與世隔絕的小屋里,牛頓遮住所有的門窗,在百葉窗上開一個小洞,光線通過棱鏡折射到對面的墻壁。起初他只把這個當作一種消遣,很快他發(fā)現(xiàn),從棱鏡射出的光已不再是白色,而是一束由各種顏色光組成的光帶,這就是光譜。
在莊園小屋隔離的18個月,牛頓從未停止思考和研究,即使最初只是出于好奇進行的某種思考或實驗,都成為他之后研究的重要資料和理論基礎。
1829年初,俄國作家普希金愛上了美艷動人的娜塔莉亞·岡察洛娃,經(jīng)歷復雜而曲折的過程后,二人訂婚了。為了盡快籌齊婚禮費用,普希金決定立即接手父親轉給他的一塊位于波爾金諾的領土。
普希金從莫斯科出發(fā),隨身帶著筆記本、草稿、提綱和寫好的詩,獨自一人去波爾金諾辦理領地的繼承手續(xù)。這次旅行最初充滿迫不得已,在給友人的信中他寫道:“秋天就要來了,這是我最喜歡的季節(jié)……我的文學創(chuàng)作季就要來了。我要動身去農(nóng)村,天曉得到那后還能否有時間寫作?!?/p>
抵達波爾金諾后,普希金就忘記了當初的“迫不得已”,開心地投入到收集民間素材的工作中。他喜歡穿著樸素的莊稼漢衣服,混入人群中,跟農(nóng)民們談話,傾聽盲乞丐的歌謠和新鮮生動的民間語言,這是他補充創(chuàng)作血液的獨有方法。他經(jīng)常騎著馬進入小樹林,記下哪個地方叫什么名字,長什么樣的草,鳥兒的歌聲是怎樣的……
不久,波爾金諾暴發(fā)了霍亂,疫情籠罩下的鄉(xiāng)村墓地出現(xiàn)在了作家的小說里:“啞默的石塊,一座座孤墳,再加上木質的十字架,看上去這樣單調而陰沉。”普希金不得不留在波爾金諾等待疫情消散,原本的短途旅行,變成了長達三個月的圍困時光。
在波爾金諾,普希金遠離憲兵隊的窺探和記者們的政治監(jiān)視,得到真正的寧靜,他有了大把時間把腦海中多年累積的構思付諸紙面。在這三個月中,普希金最重要的成就,是寫完了《葉普蓋尼·奧涅金》的最后幾章。這部長篇詩體小說共三部九章,是俄國文學史上最重要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之一。此外,他還創(chuàng)作了4部小悲劇、《別爾金小說集》和30首詩歌。普希金翻譯了英國詩人約翰·威爾遜的詩劇《鼠疫城》中的一場,并進行了大的改編,寫成了短劇《瘟疫流行時的宴會》,劇中宴會主持人憑借自己無神論的強大思想,克服了對霍亂和死亡的恐懼。
在波爾金諾的三個月被稱為普希金創(chuàng)作生涯的“波爾金諾之秋”,他用作品回應了藝術評論家們所謂“普希金藝術天分已經(jīng)開始衰退”的言論。在這里,普希金“把自己的回憶全部寫了出來,童年和青年時代,愛情和流放生活,過去的一切都寫出來,作為新生活開始之前的證明”,波爾金諾成為普希金在沙皇農(nóng)奴制環(huán)境中難得的一塊創(chuàng)作凈土。
數(shù)據(jù)統(tǒng)計顯示,1918年大流感的易感人群是20歲至50歲的青壯年,這個問題曾使很多病毒學專家感到迷惑。但無論如何,1918年,79歲的莫奈已經(jīng)不屬于這場大流感的易感人群,但是他深受白內(nèi)障的困擾,視線日益模糊。
1883年,莫奈乘火車路過小鎮(zhèn)吉維尼時如獲至寶,這里寧靜安詳,充滿自然淳樸之風,是畫家心中理想的安居和創(chuàng)作之所。莫奈決定移居這里,購置房產(chǎn),修建花園。在19世紀園藝熱潮的影響下,莫奈把許多異域花卉移植到此,每年的維護費用高達40000法郎。此后的43年里,莫奈極少離開這座花園,理想中的“桃花源”激發(fā)了他前所未有的創(chuàng)作熱情。1900~1926年,莫奈在這里創(chuàng)作了超過250幅畫作。
隨著畫家視力下降,睡蓮出現(xiàn)模模糊糊、如影似幻的特殊藝術效果。芝加哥藝術大學美術館所藏《睡蓮池》,創(chuàng)作于1917~1922年,正值1918大流感肆虐時期。這幅作品相較于畫家之前的作品,在畫布規(guī)模和筆觸上都有不同。
通過現(xiàn)代科技手段鑒定得出,莫奈曾花費大量時間在已經(jīng)干的顏料上添加新的顏料,以增加畫的厚度和紋理感,增加或移動畫中睡蓮的位置,不斷增加花朵的層次感。在這幅畫中,莫奈在繪制葉子的水面倒影前后分別添加過一次“睡蓮”,畫筆上通常蘸了多種顏色的顏料。1918年大流感客觀上加速了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結束,莫奈曾表示,希望這些睡蓮能讓大家“緊張不堪的神經(jīng)得以放松,像水面一樣平靜,人們猶如置身花池中央,在此靜思默想”。
自19世紀80年代莫奈移居吉維尼花園起,他的藝術創(chuàng)作視線始終集中在花園及周邊地區(qū),同時在技法和創(chuàng)作理念上不斷進行嘗試和反思,一直到生命的盡頭。至于花園之外肆虐的大流感,似乎并沒有影響到畫家的生活和藝術實踐。
//摘自《國家人文歷史》2020年3月下,本刊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