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瑋鴻

(河池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廣西 河池 546300)

民國時期是一個大動蕩大轉變的時期，終結了舊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處于探索新的社會形態(tài)階段。民國詞學是中國詞學的又一個獨特階段，既有對傳統(tǒng)的繼承，又有對“現(xiàn)代”的探索，中西碰撞，新舊交替。民國詞學作為千年詞史的結穴，對詞體文學具有繼往開來的承傳意義。對于民國詞學發(fā)生的新變化，曹辛華教授進行了全面總結：

民國詞的新變尤多。就創(chuàng)作主體來講，民國詞史上不僅名家尤多，詞人為詞態(tài)度、心態(tài)不一；就民國詞本身來說，它也展現(xiàn)出了與前代不同的特征：詞境上大有開拓，詞風上多姿多態(tài)，詞藝上也有前所未臻的造詣；就詞論來看，民國詞人也有刷新；就詞學活動生態(tài)來論，其新變尤多，是民國詞尤其異于前代之處[1]。

民國時期的廣西詞學煥發(fā)生機，出現(xiàn)新的變化，具有承前啟后的重要地位和多重意義。

一、新式詞人及新型傳媒

曹辛華將民國詞人界定為四類：生長在清朝，中華民國成立時步入晚年的“晚清遺老”；出生于光緒年間的文人；中華民國成立時已經出生，或正步入青年，剛開始步入詞壇的文人；生年介于1912—1929之間者[2]。參照以上分類，結合廣西詞壇的具體情況，我們把在民國填詞、論詞且與廣西有關的詞人、詞論家，納入民國廣西詞學研究視野，主要有況周頤、陳柱、馮振、李濟深、黃紹竑、陳銘樞、陳雄、陳此生、梁岵廬、黃紹璟、蘇康甲、朱蔭龍、嚴直方、覃勞生、呂集義、馬駒譽、陳漫遠、朱光、陳邇冬、周仲武、張報、莫文驊(1)關于民國時期的廣西詞，韋湘秋《廣西歷代詞評》有專章《現(xiàn)代的流衍》，評論民國18位廣西本土詞人創(chuàng)作，可參看。等，以及況周頤的長子況維琦、弟子趙尊岳、陳運彰等，抗戰(zhàn)時期避亂廣西的章士釗、馮平等人?，F(xiàn)將選擇數(shù)位具有代表性的詞家加以論列，并非全錄。

(一)民國廣西詞家舉要

況周頤(1861-1926)，廣西臨桂(今桂林市七星公園花橋西頭的水東街中段)人。初名周儀，以諱清宣統(tǒng)溥儀名改周頤。字夔笙，一字葵孫。號蕙風、秀庵、秀道人、夢蔆、阮庵、玉梅詞人、癸生，以及玉梅詞隱、蕙風詞隱等。清亡后避居上海，以遺民自居，授徒著述，賣文為生。1926年7月18日，病逝于上海。民國年間他創(chuàng)作刊印的詞別集有《二云詞》《餐櫻詞》《菊夢詞》《秀道人詠梅詞》《秀道人修梅清課》，晚年刪定詞作總集《蕙風詞》，又自定詞集名《蕙風琴趣》，此外完成了詞論著作《蕙風詞話》《蕙風詞話續(xù)編》《玉棲述雅》《詞學講義》等。

章士釗(1881—1973)，湖南省善化縣人，著名的民主人士、政治活動家與學者、教育家。曾任同濟大學、北京大學等校教授、北京農業(yè)學校校長，擔任廣東軍政府秘書長、南北議和南方代表。新中國成立后擔任中央文史研究館館長、全國政協(xié)常委、全國人大常委。于古典文學和詩詞研究，造詣很深。20世紀四十年代抗戰(zhàn)后期，章士釗避寇廣西桂林、梧州等地，與朱蔭龍等交往，創(chuàng)作有旅桂詞，以《章士釗詩詞集》收錄較全，今有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況維琦，生卒不詳，字又韓，廣西臨桂(今桂林)人，況周頤的長子。寓居上海，秉承家學淵源，工于詩詞。擅長繪畫，師從趙叔儒，與張大千、陳運彰、吳湖帆、袁琴孫、陳巨來等人交游，精于山水，有尺幅千里之勢。其詞作散見于《申報》等報紙雜志。

陳柱(1890—1944)，又名繩孔、郁瑺，字柱尊，號守玄，廣西北流市民樂鎮(zhèn)蘿村人。南社成員，著名學者、教育家，曾執(zhí)教于無錫國專、東南大學、暨南大學、大夏大學、上海交通大學。在經學、諸子學、詩詞創(chuàng)作等方面，成就顯著。革新詞體，曾登載《自由詞序》、6首舊體詞、3首自由詞，在1936年4月出版的《學術世界》上，提出“自由詞”的詞學理論主張，躬身實踐，著有《自由詞》《待焚詞稿》等，數(shù)量不多，未及百首，具體待考。

馮平(1892—1969)，字秋雪，廣東南海人。同盟會會員，曾投身辛亥革命、討袁斗爭。在澳門從事文化出版教育工作，與人合辦南華印字館，出版期刊，組織澳門中華教育會，主辦中小學并任校長?？箲?zhàn)時期香港淪陷后，避居廣西桂林、昭平等地。寓桂期間，1944年著有《甲申夏詞》14首、《女樓詞》6首，合刊一冊，油印本，今藏廣西圖書館。

馮振(1897—1983)，字振心，號自然室主人，廣西北流市都隴里容村(今民樂鄉(xiāng)山圍村)人，著名的古典文學研究專家、教育家、詩人。曾就讀于滬上的上海交通大學等學校，師從名師唐文治、陳衍。民國時期從事教育，曾供職于無錫國學專修學校、暨南大學、大夏大學、交通大學和江南大學、國立南寧師范學院等學校。新中國成立后，出任廣西大學、廣西師范學院(今廣西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系主任。馮振精研先秦諸子散文、詩詞藝術，著有《老子通證》《荀子講記》《韓非子論略及提要》《〈呂氏春秋〉高注訂補》《詩詞雜話》《七言律髓》《七言絕句作法舉隅》創(chuàng)作有《自然室詩稿》《自然室文集》《自然室札記》，被譽為“廣西才子”。其詞作附于《自然室詩稿》，以《自然室詩稿與詩詞雜話》收錄較全，今有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

趙尊岳(1898—1965)，字叔雍，號高梧軒主人、珍重閣主人，江蘇武進(今常州)人，趙鳳昌之子。畢業(yè)于上海南洋公學。在新聞、詞學、教育方面皆有建樹。曾任《申報》經理秘書?？箲?zhàn)時期附逆汪偽政府，屢就高位?？箲?zhàn)結束遠赴南洋，移居并執(zhí)教于香港、新加坡，任新加坡大學教授，1965年病歿于新加坡。趙尊岳于民國初期(1921-1926)在上海受教于況周頤，相隨于身，從其學詞，能傳況氏之詞學。夏敬觀《忍古樓詞話》曾云:“武進趙叔雍尊岳，學詞于臨桂況夔笙舍人周頤，著有《珍重閣詞》。夔笙論詞尤工，所著《蕙風詞話》，精到處透過數(shù)層，宜叔雍能傳其衣缽?！盵3]4774趙尊岳于詞學造詣頗深，著有《珍重閣詞集》(包括《和小山詞》《近知詞》《藍橋詞》《南云詞》《炎洲詞》)《珍重閣詞話》《填詞叢話》《蕙風詞史》《高梧軒詩集》，輯錄有《明詞匯刊》，其著作今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等地。

營口分公司大石橋經營部第4加油站地處偏遠村鎮(zhèn)，加油站經理張信生在今年春節(jié)前主動到固定客戶家一一走訪，商定同等價格的情況下客戶優(yōu)先選擇昆侖潤滑油。同時，承諾保證數(shù)質量的同時送貨上門，簽訂供油協(xié)議。不僅如此，每逢有潤滑油促銷時，都第一時間向協(xié)議客戶介紹優(yōu)惠政策，讓客戶得到實實在在的實惠。除此之外，加油站員工開口營銷也不忘推銷潤滑油?！皾櫥偷莫剟畋戎乇容^大，每成功推銷一單都能算出多掙了多少獎金，所以員工想開口、愛開口，都爭著做好潤滑油現(xiàn)場推銷?！闭窘浝韽埿派榻B說。截至10月末，營口分公司大石橋經營部第4加油站銷售潤滑油29.7噸，同比增長356%。

黃劍鳴，生卒不詳，又名紹璟，廣西容州(今容縣)黎村鎮(zhèn)珊萃村人，民國時期少將。畢業(yè)于湖北法政大學、保定陸軍軍官學校、南京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等院校。一生戎馬倥傯，曾任辛亥革命武昌起義總司令部參謀、廣西省立第三師范軍訓大隊大隊長、國民黨廣西省黨部政訓班主任、第七軍政治部主任、第十五軍政治部主任。民國二十五年(1936年)晉升少將?？箲?zhàn)時期擔任第五戰(zhàn)區(qū)傷兵管理處處長。后移居香港、美國，20世紀七十年代逝世。著有詞集《松岡詩馀》，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 鉛印本，今藏上海圖書館。

蘇康甲，生卒不詳，字子惠，清末民國時期廣西寧明人，1929年畢業(yè)于國立北京大學。先后執(zhí)教于北平大學、香港樹人中學、廣東勷勤大學、南寧西江學院和廣西大學，曾任廣西省政府、工商局、銀行總行秘書、餉捐局副局長等職。著有《中國歷史要籍介紹》，參與輯?！秾幟麝扰f詩輯》。作詞追慕王鵬運，標舉重、拙、大，有詞集《珠山樂府》“壬申秋刊于燕京”，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秋刊于北京，線裝刻本，1冊，收詞49首，今藏廣西圖書館。

陳運彰(1905-1955)，原名陳彰，字君漠，一字蒙庵、蒙安、蒙廠、蒙父等，號華西、證常、孝成、仄夷、鏤冰等，室名蓬齋、紉芳簃、證常庵、華西閣等。廣東潮陽銅盂人，生長于上海，南社社員。曾任之江文理學院、太炎文學院及圣約翰大學教授。眾藝兼長，工于詩詞，擅長書畫，精于篆刻。民國初期曾隨況周頤研習詞學，深造有得。著有《紉芳簃詞》《雙白龕詞話》《蓬齋脞記》《證常印藏》等。

朱蔭龍(1912-1960)，字琴可，自號甘寂寞室主人，筆名任隆，明代靖江王后裔，廣西桂林人。1934年畢業(yè)于北平民國大學政治系?？箲?zhàn)期間，歷任桂林中學、南寧高中、桂林師范學校教師、廣西大學講師、廣西省志編審委員會秘書、廣西鄉(xiāng)賢遺著編輯委員會委員、編審主任，從事抗日進步文化活動。新中國成立后，曾任廣西大學、山西大學教授、山西省政協(xié)委員、民革中央團結委員會委員。朱蔭龍淹通經史，精于考證，主要從事中國韻文史、古文字學與南明史研究，尤精于詞，與柳亞子、章士釗等唱和，被譽為“桂林才子”。著有《壬午春詞》《甲申秋詞》《且止吟》《雞屋吟稿》《甘寂寞室詩稿》《甘寂寞室集外詩》《甘寂寞室零札》《石濤研究》《靖江王考》《詞學零札》《粵西詞征》《臨桂三家詞》等。抄本《甘寂寞室手稿》、油印本《甘寂寞室詩詞選》，今藏桂林圖書館。存詞48首，以《朱蔭龍詩文選》所附收錄較全。

(二)民國廣西詞家的特征

從民國廣西詞學的創(chuàng)作主體來看，他們的組成情況復雜，文化背景多樣。承載詞體的作者，不再僅是純粹的舊式傳統(tǒng)文人，而是出現(xiàn)了既有深厚的傳統(tǒng)學養(yǎng)積淀，又受到新文化熏陶的現(xiàn)代學人，可謂“舊學商量加邃密，新知培養(yǎng)轉深沉”(朱熹《鵝湖寺和陸子壽》)。除了以晚清遺老自居的況周頤是舊式傳統(tǒng)文人之外，其他的許多詞家都曾在新式學堂、學校或大學接受教育，如馮振曾就讀于上海交通大學等學校，師從名師唐文治、陳衍。蘇康甲畢業(yè)于國立北京大學。朱蔭龍畢業(yè)于北平民國大學政治系。黃劍鳴畢業(yè)于湖北法政大學、保定陸軍軍官學校、南京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等院校。

這些新式詞人經過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雙重教育，詞學素養(yǎng)較高。他們學成之后，積極融入現(xiàn)代社會，有的執(zhí)教杏壇，成為大學教授，如陳柱曾執(zhí)教于無錫國專、東南大學、暨南大學、大夏大學、上海交通大學。馮振曾供職于無錫國學專修學校、暨南大學、大夏大學、交通大學和江南大學、國立南寧師范學院等學校。蘇康甲先后執(zhí)教于北平大學、香港樹人中學、廣東勷勤大學、南寧西江學院和廣西大學。朱蔭龍在抗戰(zhàn)期間，歷任桂林中學、南寧高中、桂林師范學校教師、廣西大學講師、廣西省志編審委員會秘書、廣西鄉(xiāng)賢遺著編輯委員會委員、編審主任，從事抗日進步文化活動。黃劍鳴曾任辛亥革命武昌起義總司令部參謀、廣西省立第三師范軍訓大隊大隊長、國民黨廣西省黨部政訓班主任、第七軍政治部主任、第十五軍政治部主任。

總之，民國時期的廣西詞家處于“新學”與“舊學”激烈碰撞的時代，呈現(xiàn)出新舊錯綜的復雜狀況，他們能夠貫通古今，融匯中西，視野更為宏闊。由此，民國時期的廣西詞學，無論是作家的數(shù)量還是作品的數(shù)量及其影響,均有了質的飛躍,具有承前啟后的重要地位和多重意義。

(三)詞學傳播的新型媒介

民國時期廣西詞學的載體比較豐富。在傳播媒介上，詞文獻的載體除了傳統(tǒng)的刻本，還涌現(xiàn)出鉛印本、報紙、期刊、雜志等新型媒體。其中報刊是近現(xiàn)代詞學傳播最活躍最重要的媒介之一，成為詞家縱橫馳騁的新領地。詞人借用這種新型媒體，發(fā)布詞學理論，進行學術論爭，發(fā)表詞作，展現(xiàn)才華，傳播文化，傳承文明。

二、創(chuàng)作開拓新詞境

民國時期廣西的新式詞家承受進步思潮的鼓蕩，以富有時代氣息的創(chuàng)作精神，打破傳統(tǒng)詞壇的沉悶。他們的詞創(chuàng)作與詞學理論，均顯示出與往昔不同的氣象。在內容方面，出現(xiàn)新題材，書寫西洋、東洋等域外景物與人文，反映抗日戰(zhàn)爭等家國危難的“詞史”之作，日益貼近世界變遷與社會現(xiàn)實生活。

例如臨桂人朱蔭龍“承其鄉(xiāng)先輩半塘、夔笙之遺風， 頗以恢張廣西詞自任”(章士釗語)，他創(chuàng)作推舉王鵬運，作詞以“重拙大”作為自覺的審美追求：

拚托蟲魚遣壯時。商量細瑣我何辭。相將奮袂登樓去，可肯扶墻著壁遲。 拙重語，雅騷思。亂流并進十年期。迷離楚澤多芳草，花外花間圣得知[5]75。

辛巳六月廿九日，半塘翁逝世三十六年，共李重毅任仁、區(qū)得潛文雄二先生于翁故宅小集，同人聊修薄奠。適長沙章孤桐士釗先生來自行都，亦欣然蒞止，輒題此解，錄呈正拍。

蕭疏斷云過雨，攬嶠西勝處。洞墻繚、明滅波光，舊宅空占塵外。畫闌迥、臨高氣結，荷風冉冉吹衣袂。蔭臺碑、人去松孤，恨縈天際。 一往幽懷，載酒吊古，趁輕鑣緩轡。暗驚省、卅六年前，短簫聲斷吳地。莽江南、哀蟬競咽，似都識、中仙身世。悄消凝、煙鎖平蕪，滿樓涼意。 長門怨損，大澤吟枯，草庵剩寄蛻。翁殤蘇州，寄櫬滄浪亭，側結草庵，后歸葬桂林。郁萬感、墨花凄黯，諫草悲哽，痛哭危哦，響沈清季。齋空四印，黃山谷送張叔和詩：我捉有生之四印，蓋謂忍默平直也，心傷一第。翁有志用世，每以不登甲科為終生之憾，編次詞集，獨缺甲稿。詞衰天遣揮常淅，記庚年、鼓角秋邊淚。無多手澤，隨意大筆翻騰，重拙洗凈紅翠。 宗風未絕，此日園林，又俊才濟濟。駐嶺表、驂鸞聊且，祭酒同傾，悼逝憂時，派開流委。哀弦自理，家山念破，杉荒榕老誰共賦，漫修堤、斜日開澄霽。搖搖湖海襟期，望極長天，鶩霞飛未[5]79。

朱蔭龍在詞中高度評價了王鵬運的詞學成就與影響，表達了對王鵬運的追慕與懷念，“拙重語，雅騷思”則是對重拙大的推崇，正如章士釗《鷓鴣天·答琴可》所云：“先四印、后三詞，倚聲立命舊相依。半塘風趣爭沾溉，莫笑滋蘭九畹遲?！?/p>

朱蔭龍在1944年桂林被日軍攻陷的艱危時刻，創(chuàng)作的詞集名為《甲申秋詞》，還有四川人周彥威的《和庚子秋詞》，都是踵武王鵬運等前賢的《庚子秋詞》。他在抗戰(zhàn)時期寫下詞篇：

荒涼村館怕黃昏。新月又成痕。休更話前塵。已踏破、山村水村。 飄零家園，飄零身世，千古屬詞人。哀樂漫紛紛。笑今日、情真境真[5]91。

焦土凄涼，看是處、名城自毀?？諓澩?、深盟密誓，西方彼美。落日蒼茫鯨浪惡，樓船橫海急如駛。只旌旗、黯淡漢家營，秋風里。 文貪得，武惜死。民望絕，人心靡。笑皇皇華胄，男兒余幾。個個草間偷活慣，問誰還識臣戎恥。聽聲聲、玉樹后庭花，歌又起[5]90。

這兩首詞均作于1944年秋季，是時日寇侵陷桂林，朱蔭龍攜帶妻兒避居臨桂西鄉(xiāng)的紅嶺村。第一首詞《太常引·紅嶺秋思》，表現(xiàn)了戰(zhàn)亂時代逃難者飄泊流離的凄苦與悲涼。第二首詞《滿江紅》容量巨大，首句從側面敘寫日寇摧燒毀壞城市的罪惡行徑，之后譏評美國等盟國作壁上觀不施援手，譴責國民黨文武百官的貪腐無能，使人民絕望，人心靡蕩。最后痛斥茍且偷生、賣國求榮、貪圖享樂的無恥行徑。整首詞囊括了國內的統(tǒng)治者、文武官吏、百姓、漢奸等各個階層，以及海外的盟國、侵略者等方面，將敘事、描寫、議論、抒情兼行并施，傾訴了詞人的滿腔激憤，反映現(xiàn)實深刻真實，堪稱“抗戰(zhàn)實錄”。

三、詞作藝術的新探索

在藝術方面，民國時期的廣西詞界實現(xiàn)新追求，不再偏執(zhí)于唐五代、北宋或南宋，而是更為融通，大膽解放詞體，提出“自由詞”的理論主張，成為時代的弄潮兒。例如陳柱在1936年4月出版的《學術世界》上登載《自由詞序》、6首舊體詞、3首自由詞，提出“自由詞”的詞學理論主張，陳柱認為“詞有律絕平仄聲之協(xié)調，有古詩長短句之節(jié)奏”“今既不以之入樂，則取其所長，而解其桎梏，用其句調，而不守其律譜”“只取詞天然之音調，而任意歌詠”[6]“今若取其天然之音調，解其向來之束縛，則既不失詞之體格，而又無向來之顧忌。則作者既可高舉闊步，而知音者亦可按詞制譜，似于最初創(chuàng)詞之原意，乃或反有合也”[7]。

陳柱的“自由詞”理論，主張解除詞律詞譜的束縛，保留詞體長短不一、富于變化的句式，以“天然音調，任意歌詠”實現(xiàn)音韻諧和的音樂美感。陳柱的“自由詞”理論，其目的是解放詞體，賦予詞人以創(chuàng)作自由，其采取的路徑本質上是以詩為詞，即“詞為詩之變體”，強調詞是一種獨立的抒情詩體，而非音樂的附屬品。

陳柱革新詞體，踐行“自由詞”理論，創(chuàng)作“自由詞”，例如《醉后對月》：

大醉意猶醒，長歌笑屈平。斫酒猜詩同笑樂，滿堂喜氣盈盈，話盡身心悲國事，飲罷了，出門看月，不覺夜三更。 愈是零丁，愈是娉婷，愈是玲瓏。我欲將兒攜女，伴爾到天明。又只恐多情明月，無情白日，使我明朝對鏡，白發(fā)更星星。 想當年，講學鴛江畔，一時文士盡豪英。金尊才舉，《月賦》初成， 擲地聲聲金玉，凌云筆筆縱橫。頓時星散，想而今，唯有青桐蔭下，綠楊深處，軋軋夜蟬鳴[8]。

《醉后對月》是陳柱刊登在《學術世界》上的3首自由詞之一，此詞不似傳統(tǒng)的按譜填詞，而是解除聲律韻譜等對創(chuàng)作的束縛，“以清麗俊爽之筆，抒曠放蕭疏之懷。雖自為己律，或任意浩歌，無不優(yōu)為。何必倚刻版之聲，按不可知之譜，而后始謂之樂章哉？”[9]在詞中陳柱自創(chuàng)詞調《醉后對月》，突破音樂對詞體的制約和束縛，詞中句式以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等為主，句式長短不一、參差錯落，音律諧美流轉，抒情如行云流水一般，奔騰回旋，搖曳生姿，形成寄情高遠的超妙詞境以及豪俊雄健的氣格。

四、結語

“民國詞是中國詞史的再度輝煌階段，也是詞體的繼往開來階段”[10]。民國時期的廣西詞學延續(xù)了桂學的輝煌，呈現(xiàn)出新舊并存的格局，具體表現(xiàn)在創(chuàng)作主體的新舊融匯，內容上開拓新題材，藝術上的新探索，傳播媒介上的新媒體。他們既有對傳統(tǒng)詞學的精彩總結，繼承、弘揚和確立臨桂詞派“重拙大”等詞統(tǒng)，又大膽解放詞體，提出并實踐“自由詞”等現(xiàn)代詞創(chuàng)作，整體呈現(xiàn)出新變格局，體現(xiàn)了民國時期廣西詞壇的詞學典范及審美標準。

民國廣西詞學在詞體這株老樹上綻放出的這些新花，對現(xiàn)代詞學的構建具有開拓意義，成就斐然，影響直至現(xiàn)當代。以廣西詞作為填詞師法的對象，有廣東人朱庸齋、陳運彰、江蘇人唐圭璋、趙尊岳、湖南人劉永濟等，如朱庸齋《分春館詞話》有云：“余為詞近四十年，方向始終如一。遠祧周、辛、吳、王，兼涉梅溪、白石；近師清季王、朱、鄭、況四家，所求者為體格、神致。體格務求渾成雅正，神致務求沉著深厚，雖未有所大成，然自問規(guī)模略在矣?！盵11]9弘揚廣西詞論的則有趙尊岳、朱庸齋、劉永濟、唐圭璋等人，他們推崇重拙大，強調“真”、性靈、襟抱，推舉姜夔、吳文英。例如趙尊岳《填詞叢話》將“風度”作為審美追求，以姜夔詞為風度最佳典范，探討“詞心”“詞法”，闡釋作詞之法，發(fā)展了其師況周頤的《蕙風詞話》，倡揚了廣西詞論。江蘇人唐圭璋則以“重拙大”為選詞標準，完成《唐宋詞簡釋》，其自序記載道：“余往日于授課之暇，曾據(jù)拙重大之旨簡釋唐詞五十六首，宋詞一百七十六首。小言詹詹，意在于輔助近日選本及加深對清人論詞之理解?！盵12]241

總之，民國時期的廣西詞學煥發(fā)出新的生機，具有承前啟后的重要地位和多重意義，體現(xiàn)出廣西地域文化特色。它以其獨有的藝術特色反哺其他地區(qū)的詞學，體現(xiàn)出中國不同地域文化的共生共長，促使中華民族文學生生不息，不斷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