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雪瑽
(北京大學 中國語言文學系,北京 100871)
嘉興地區(qū)歷來有在立夏日吃“野米飯”的傳統(tǒng)習俗。 所謂“野米飯”,指的是在野外搭灶并拾柴生火,用蠶豆、春筍與大米等物燒成的飯,參與者多是兒童或少年。 這一習俗歷史悠久,至今仍廣泛流傳于浙江的杭嘉湖平原地區(qū)。目前所見的最早史料為崇禎年間《嘉興縣志》中的記載:
立夏日,兒童趬鄰乞米,拔籬筍寸斷之,雜煮作百家飯。 老幼分啖,云食之可一夏無疾[1](P635)。
由于更早時期的方志已殘缺不全,因此無法找到更久遠的文獻證據。 根據以上史料可知,至晚在明朝末年,該習俗已經在嘉興地區(qū)十分流行了。 只是在當時, 這項習俗可能尚未被命名為 “燒野米飯”,而是被稱為“煮百家飯”。 筆者于2018 年4 月在嘉興市南湖區(qū)新豐鎮(zhèn)進行了為期一周的田野調查,搜集到一些關于立夏吃“野米飯”習俗的一手資料。 將這些一手資料與文獻資料進行比對可知,該習俗向來有如下兩個特點:一是制作過程必須在野外完成,煮熟的飯也要在野外食用,一般不能將食物帶回家中吃; 二是這些食材不能從自己家里拿,而是要去別人田里“偷”,或是去別人家中募化。
本文圍繞立夏吃“野米飯”習俗的兩個特點,結合田野資料及文獻資料,從民俗學、人類學相關理論角度,嘗試分析其內含的文化意義。
“野米飯”無論是制作還是食用,都要在野外進行。光緒年間嘉興地區(qū)的梅里鎮(zhèn)(今更名為王店鎮(zhèn))鎮(zhèn)志《梅里志》中有如下記錄:
立夏日,…兒童采新蠶豆及蔬筍之屬,和米于曠野炊之,曰野飯。 謂食之令人不蛀夏[2](P103)。
鎮(zhèn)志中特別提到“于曠野炊之”;而同樣具有該風俗的湖州,其“府志”中也有“兒童作野爨,競以蠶豆、筍,和米炊之,曰燒野飯”[3](P556)的記載,都強調了“野米飯”的制作要在野外完成。當代《嘉興市志》中也有“是日兒童各湊柴米,從田中采摘新鮮蠶豆,在野外搭鍋燒煮蠶豆飯(也有的加入少量咸肉、春筍),謂‘燒野米飯’”[4](P1936)的記錄,強調燒制要在野外搭鍋進行。
據新豐鎮(zhèn)及陶莊鎮(zhèn)的當地人說,過去到了這一天,小孩子會在田里挖洞生火,或是用石塊、磚頭壘一個小小的灶臺。 灶臺搭好,再從周圍拾來幾捧干柴,點火開始燒制“野米飯”。有時候找不到鐵鍋,就用蚌殼代替[5](P410)。 過去的食材通常有蠶豆、春筍、土豆丁、瘤芥菜或是生菜、萵苣等時令蔬菜,現在還加入了咸肉丁、火腿肉、雞蛋等物。 燒好之后,香氣四溢,味道極佳,是很多成年人美好的童年記憶。
煮飯與吃飯的活動為何要在野外進行,大概有如下三個原因。
首先是因為有樂趣。 自從人類懂得建筑房屋、脫離穴居野處的生活狀態(tài)之后,在室內飲食就成為常態(tài)。 雖然食材大多來自自然,但是人們通常不會在大自然中進食,而是要將食材從屋外拿到屋內進行處理,使食材變作食物。 當人們坐在餐桌上進食時,往往不會將碗盤中的蔬菜、糧食與自然狀態(tài)下、土地中生長的農作物聯(lián)系到一起。 可以說,人類走向文明的過程,就是不斷遠離自然的過程。因此,在特定的日子將“餐桌”移到自然之中、田野之畔,就成為脫離文明常態(tài)、回歸自然的行為。 將日常行為的場所陌生化,也是具有娛樂功能的。嘉興地區(qū),立夏節(jié)氣時氣溫多在20 余度,間或有小雨,但往往是陣雨,倏忽就轉晴,這樣的氣候適合戶外活動。此時蠶豆、春筍剛剛成熟,鮮嫩美味,剛從地里摘下、挖出就做成食物,人們嘗的是初夏的“新味”。 孩子們在野外燒制飯菜,共同勞動、共同品嘗,既有成就感,又有新鮮感。在團結協(xié)作下制作的食物,既是游戲的成果,又是友誼的見證,自然格外美味。中國哲學講究尊重自然節(jié)律,《莊子·天道》所言的“與天和者謂之天樂”,指的是人要順應天地自然的規(guī)律,就能獲得極致的快樂。 關于人們對野外聚餐的熱衷,《詩經》中就有記載。 李炳海認為,《大雅·公劉》《大雅·行葦》《大雅·泂酌》《小雅·車舝》等篇中,都對先民的野餐活動進行了描述。這些篇章中的野餐既是消遣,又是參與現實生活的一種方式,是人向自然回歸的一種表現[6]。 如此看來,野外聚餐的活動體現了人與自然相互協(xié)調、合而為一的狀態(tài),所獲得的的快樂可稱為“天樂”。
第二是因為當地人認為,“野米飯”在野外吃能起到趨吉避兇、保佑人健康的作用,在屋內食用則會喪失這項功能。 在嘉善縣陶莊鎮(zhèn),立夏日多由小孩子去野外參與燒制活動,但成年人也要象征性地吃上一口。 大人會在估計孩子要回家的時候守在門口, 站在房檐下動筷嘗幾口孩子帶回來的野米飯。 調查報告中特別指出站在門口屋檐下吃的原因,是“野火飯一入門檻就失去了它那強大的保佑功能”[5](P410)。 那么,野米飯這種所謂的“保佑功能”是什么呢,為何一入門檻就會失去呢?
正如前文所述,人類在走向文明的過程中不斷遠離自然。 換言之,人類逐漸在“自然”與“文明”之間劃了一道清晰的界限,人類在自然中建立了一個個“文明”的空間,將自己從自然的狀態(tài)中隔離出來。 比如房屋就是人類建造出來的生活空間,其功能除了能夠遮風擋雨、隔離危險之外,還有重要的一點是,它是“文明”的人得以區(qū)分“野蠻”動物的標志。于是,“門”就成為了一個重要的過渡性標志,如范熱內普所言:“對于普通住宅,門是外部世界與家內世界之界限”[7](P17),是區(qū)分內與外、文化與自然,甚至人類與動物、文明與野蠻的閾限。 于是,門將“門之內”與“門之外”兩個空間截然分開,哪怕站在門口的屋檐下,只要沒有邁過門檻,就還處于自然的空間中。陶莊鎮(zhèn)的人們執(zhí)著于身處自然空間內食用“野米飯”,相信這樣才能獲得保護,顯然,這樣的保佑力量是源于家外的空間,是源于自然的。
人類學、宗教學家認為,人類最初的崇拜對象就是大自然,無論這種崇拜是源自驚異、恐懼還是想要操控它的愿望,初民們相信自然中蘊含著無窮的力量。 土地具有強大的承載力與生殖力,因而成為先民重要的崇拜對象。人們?yōu)榱双@取這種力量保佑而進行的各種活動中,往往蘊含著巫術思維。 如在古希臘的雅典城邦中,新生兒要由大人抱著進行“置地儀式”,通過與土地的接觸而得到保佑[8](P196)。再如我國春秋時期在社祭期間, 男女會在郊外野合,以期達到借助土地力量而生子的目的[9]。 這都是基于“接觸巫術”的“觸染律”思維。
因而嘉興立夏吃“野米飯”的習俗,很可能也是基于類似的巫術思維。夏天天氣炎熱,毒蟲、病菌滋生,人們也容易生病,而立夏作為夏天的開端,需要在這一天向土地、自然尋求保護,以祈求一夏的平安。 因此一定要烹煮剛從地里挖出的食材,在屋外燒熟、吃下,才能獲得保佑。 另一點值得注意的是,桐鄉(xiāng)燒“野米飯”一定要在桃樹下進行,而桃樹具有辟邪的功能,也能作為此項活動有趨吉避兇之功用的一個例證。此外,正如涂爾干認為,不僅雄偉的天體、海洋、大地中具有力量,看似卑微而渺小的植物中也具有神奇的魔力[10](P111-115)。 陶莊鎮(zhèn)人認為小小的蠶豆中也蘊含著一種力量,當地有“吃了蠶豆能長力氣”的說法,因此立夏節(jié)氣吃下蠶豆長了力氣,也好應付接下來的農忙。
燒制與吃“野米飯”的活動一定要在野外進行的最后一個原因是,由于部分食材是從別人家“偷”來的,因此只要不帶回家,“偷”的動作就沒有完成,因此就不算真正的偷竊。 筆者在新豐鎮(zhèn)調查時,常常請教當地人,立夏當天“偷”來的食材,如果未吃完是否能夠拿回去供自家食用。當地人的回答往往是不行,一般來說要當場吃掉。 當筆者再追問原因時,當地人則會說,如果拿回家太多,總歸不太好。想來,既然這一日特定時間、特定地點、特定范圍內的“偷”得到了社會的認可,那么就不能越出這個規(guī)范之外來拿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否則,就成為真正的偷盜行為,要受到社會譴責了。 關于這一習俗中“偷”的行為,在下文中還會具體闡釋。此處僅作為活動一定要在野外進行的原因之一進行簡要說明。
前文已經提及,用來制作野米飯的食材不能來自自己家,尤其是剛剛成熟的蠶豆和剛剛長出的竹筍,要去別人家的地里“偷”。需要強調的是,此處的“偷”并非真正意義上的偷竊或偷盜,而是大家約定俗成的帶有娛樂性質的行為。 以下將探討立夏吃“野米飯”為何要用從別家“偷”來食材制作。
首先,“偷”的習俗在很多族群中都有,是具有一定社會功能的。比如過去女真族在正月十六會縱偷一日,這天無論偷了什么都不會受到法律懲罰或是道德譴責。 這一日,人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管自己的財物,一旦撞見偷竊行為,也不能生氣,只會笑著好言相勸,請求對方離去[11]。再如當今在湖北長陽、恩施的土家族地區(qū),還流行著一些“偷俗”。 當地人家中蓋房子時,需要從別人的山上偷來一棵樹做上梁,認為這樣才吉利,而樹主發(fā)現了也不會上門索賠。到了八月十五夜時,年輕人會三兩成群,去別人家田里偷南瓜,以祈求生子,失主第二天發(fā)現了絕不會吵鬧,反而在心里默默為偷瓜人祈禱:愿他來年有生養(yǎng)[12]。 由此可見,這些“偷”的行為并不會受到當地社會譴責,而是被社會所認可的。當然,社會為這些行為劃了一道邊界,只有在邊界之內的“偷”才符合規(guī)矩。 比如特定的時間,女真的“放偷日”在正月十五,土家族偷南瓜在八月十五夜里,嘉興地區(qū)偷蠶豆、竹筍是在立夏日,而只要過了這個時間,偷的行為就不再被允許。 而且,“偷”來的物品需要有特定的用途,比如土家族偷樹只能用來做自家的房梁, 偷來的南瓜只能供有生育需求的夫妻食用,嘉興地區(qū)偷來的食材只能用來燒制野米飯。如果偷來的物品做了他用, 就越出了社會規(guī)定的邊界,成為不合規(guī)范的行為,要受到輿論譴責了。
那么,“偷俗”具有怎樣的社會功能呢? 顯然在任何社會中,偷竊都是不好的行為,如果對這樣的行為不加控制,就會使社會無法正常運轉。 而人類的天性都是趨樂避苦、好逸惡勞的,人人心中可能都存有想將他人之物占為己有的原始欲望。若按弗洛伊德心理動力論的說法,將人類的人格結構分為本我、自我、超我三個層次,那么人類的偷竊欲望就屬于快樂原則至上的“本我”層面。 然而,人類同樣有極富有道德感的一面,即“超我”。 為了符合社會的道德要求與行為準則,人類不得不對自己進行要求與控制,形成在“本我”與“超我”之間的協(xié)調者,即“自我”。 控制住自己想要偷竊的原始欲望,以符合社會要求與準則,就是一個人“自我”的體現。 但是,如果一味地壓抑“本我”,人類會過于精神緊張,一個社會的內在張力也會過大, 具有失控的危險。于是,一些社會就設計出一個“減壓機制”,比如“偷俗”,以疏導、釋放人的精神壓力,并緩解社會內在張力,使得社會機制能夠良性運轉。 在社會能夠接受的范圍內,對“偷”的行為進行規(guī)范與收編,則不會打破該社會原有的道德體系。 此外,從經濟學角度來看,這樣的“偷俗”不會造成真正的經濟損失。因為每個人都可能是“偷竊者”,也可能是“失主”,社會對此所劃定的一定范圍,也保證了人與人之間的公平性。 拿立夏吃“野米飯”為例,這家的孩子偷了鄰家地里的蠶豆,鄰家的孩子可能挖了這家地里的竹筍,因此兩家的獲得與損失幾乎一致,收支能夠達到平衡。 不僅沒有造成經濟損失,而且這種突破社會禁忌的“偷竊”行為,還會帶來心理上的快感,增添節(jié)日的樂趣。 這就是“偷俗”所具有的的社會功能。
立夏吃“野米飯”需要從別人家“偷”來食材的第二個原因,是基于人類的一種巫術思維。
《嘉興風情民俗》中有這樣的記載:
這一天,不論是誰家的田,都向孩子們自由開放,誰都可以去采,即使是不認識的,主人家也不會罵,反而十分高興。不過不可以集中在一畈田里采,要多跑一些田畈,每一畈都要采一些,就跟討百家米一樣。 習俗以為只有這樣,吃了才能健身[13](P230)。
通過材料可知,菜地的主人對于孩子們來“偷菜”的行為心知肚明,而且是表示歡迎的。采摘蔬菜不可以集中在一片菜地, 而是要每家田中都采一點,這樣才能起到健身的作用。 《浙江民俗大典》中也有“孩子們還可以隨意到人家竹園去挖筍,田里去采豆,以為吃“百家米”,可使兒童強健”[14](P54)的記載,可見人們燒制、食用“野米飯”具有令人(尤其是兒童)身體健康的功用。 《杭俗遺風》中稱這樣的飯“兒童食之,可免蛀夏”[15](P33),所謂“蛀夏”,同“疰夏”,是一種中醫(yī)病癥名,指的是夏季精神倦怠、低熱等夏季人們(尤其是兒童)易得的常見病。由文獻記載可知,人們期待通過食用偷自各家的“野米飯”來免于疾病。
其實野米飯的食材并非全部都是“偷”來的,對于沒有辦法靠“偷”獲得的,就會去別人家募化。 比如米是無法“偷”的,于是明代《嘉興縣志》中就有“兒童趬鄰乞米”[1](P635)的記載?!都闻d風情民俗》中也提到:“一清早,孩子們三五成群,提著籃子,一家一家去討米,叫做百家米。還要到店里去化緣,討來一點咸肉、鮮肉。”[13](P230)如今,嘉興鎮(zhèn)子上的孩子并沒有條件“偷”,就會在喜好活動的成年人率領下,向商店、居民家中募化材料,然后選擇一個空曠處進行燒制活動[16](P514)。而農村的孩子能“偷”來蠶豆、竹筍與其它蔬菜,卻不能潛入人家“偷”米,于是就拿著袋子挨家挨戶討米,被討要的人家往往會很樂意地提供幫助。由此可見,在“吃野米飯”的習俗中,重點可能不在“偷”的行為本身,更重要的是食材是別人家的。 竹林村干部湯亞娟在訪談中告訴筆者,吃“野米飯”有“吃百家飯,無病無災”的喻義[1](P355)。 陶莊鎮(zhèn)的調查報告中也提到:“至于燒飯用的米,不是店里買來的,而是小孩子挨家挨戶討來的,所以叫野米,有‘百家米’的意思?!保?](P410)所謂“百家米”,是指從不同人家各討要一點米, 集中起來燒制的飯。而百家飯之所以具有保護功能,在于它是來自不同人家的食物,因此人們相信它攜帶了不同人家的氣息與力量,能夠為食用者提供保護力。
來自不同人家的某物集中在一起,能夠產生某種保護的巫術力量,是百姓所相信的事情,類似的習俗至今仍然存在。比如江南民間有新生兒的祖母向四鄰象征性討要五谷雜糧、 熬粥給產婦喝的習俗, 以期待嬰兒喝下奶水能夠得到左鄰右舍的保佑。 有些地方的祖父會在嬰兒未滿周歲時抱著他,佯裝乞丐的模樣沿街討米、討菜,回家后燴在一起給孩子吃下,認為這樣孩子就能免除災難。 由此可見,這樣的觀念同樣是基于“接觸巫術”的“觸染律”思維, 相信來自別家的食物沾染上了別家的力量。同樣還有“順勢巫術”的“相似率”思維,認為吃了人家的飯,就像這家的孩子一樣,會得到這家的保佑。人們相信,吃下百家飯,家家戶戶的保佑力量匯在一處,自然能夠保佑這個孩子無災無難、平安成長?;陬愃扑季S的還有“穿百家衣”的習俗,不少地方的父母會從街坊四鄰家中各討要一小片布,拼成衣服給孩子穿,希望取百家之福。 還有說法是希望這樣可以擾亂索命神靈的視聽,不能確定是誰家的孩子,而無法取其性命,從而起到護佑兒童、趨吉避兇的功能[17]。 想來“百家飯”大概也有類似的功用,而這樣的心理同樣基于“交感巫術”的思維(包括順勢巫術與接觸巫術)。
同樣道理,土家族的“偷俗”中其實也蘊含了類似的巫術思維。 比如家中蓋房子需要去別人的山上偷樹, 要挑選高大的樹干砍下來作為頂梁柱,而“頂”與“丁”諧音,因此“偷頂”也有“偷丁”的含義[12]?!岸 奔磯讯。莿趧恿Φ南笳?,因此將別人家的“頂梁柱”偷到自己家里,既有為自己家增添力量的祈禱,同時也有祈望生子的寓意。 而八月十五夜去別人田里偷瓜,以祈求生子的習俗,同樣基于“交感巫術”的思維。將瓜與女性、生育聯(lián)系在一起是不少族群共同的文化特征,這與瓜形似女陰、且多子的特征有關。 而且“南瓜”音近“男娃”,因此去別人家“偷南瓜”不僅象征著獲得與別家一樣的生育能力(基于“觸染律”),而且象征著能生男孩(基于“相似率”)。 總之,以上這些“偷俗”,都是基于“交感巫術”的思維邏輯,通過“偷”這個動作,把本屬于別人的物品據為己有,也象征著獲得了本屬于他人的某種特殊能力,從而使自己獲得好處。
人類根據對天體運動的觀察建立了時間概念與空間概念,并對均質的時間與空間進行人為的劃分,創(chuàng)立了人文的時間與人文的空間。 二十四節(jié)氣是古代中國人通過觀察太陽視運動而對自然節(jié)律進行的人為劃分, 最先確立的應為兩分與兩至,其中春分與秋分晝夜等長、夏至夜最短、冬至夜最長。在兩分兩至的基礎上,又有了“四立”(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將一年八等分。 接下來又將每八分之一的時間平均分成三份, 從而有了二十四節(jié)氣,一年中的時間也大致被均分為了二十四等份[18]。中國人講究順應自然節(jié)律,認為唯有因時而動,方能使人類社會的規(guī)律與自然規(guī)律合而為一,從而利于國家正常運轉。因此,在先秦時期即有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的習俗。 當然,這是統(tǒng)治階級的行為。 民間同樣相信,如果順應自然節(jié)律飲食和行動, 就能夠使人體內的規(guī)律適應自然規(guī)律,利于身體健康,能夠趨吉避兇。因此,民間有很多與節(jié)氣相關的習俗,嘉興地區(qū)立夏吃“野米飯”也是如此。通過前文的論述與分析,我們發(fā)現,這項習俗中的“在野外進行”與“偷”中,實則都蘊含了趨吉避兇的思維,體現了人們想要獲得健康、平安的愿望。
然而,時過境遷,傳統(tǒng)的習俗總是隨著歷史的推進而發(fā)生著變化。如今的嘉興年輕人依然十分熱衷“燒野米飯”活動,但活動的性質則變得更像是周末的野餐活動。不僅食材、用具都是買來的,而且也不拘在立夏這一日進行,一般過了春分就開始有人陸續(xù)進行了。當地一些中小學也會在立夏前后組織班級學生搞“燒野米飯”的活動,食材由學生分工從家中帶來,場地則由學校提供。對于這樣的變化,我們不應去過多干涉甚至強制當地人恢復傳統(tǒng)的做法,而是應以包容的態(tài)度去接受它。 其實,立夏吃“野米飯” 這一習俗, 在今天已經被賦予了新的內涵,成為上班族緩解工作、生活壓力和聯(lián)絡友情,孩子們培養(yǎng)動手能力、團結協(xié)作精神的活動??傊瑢Υ摿曀自诋敶a生的變化,我們應該采取接受并研究的態(tài)度,同時對于傳統(tǒng)也不能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