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盟

（1.中國人民大學 哲學院，北京100872；2.延安大學 化學與化工學院，陜西 延安716000）

《周易明意》是中國人民大學溫海明教授的一部新作，2019年在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這是一部以新方法、新角度對《周易》哲學進行探索的著作，顧名思義，就是將《周易》本身所具有的“意”哲學推明于世，這在以往的易注中是沒有學者做過的?！吨芤酌饕狻酚靡獗菊摰姆绞健巴铺斓酪悦魅耸隆盵1]3-4，《系辭傳》說：“子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粍t圣人之意，其不可見乎？子曰：圣人立象以盡意?！薄吨芤住贰懊魅耸隆笨芍^就是明此“圣人之意”，但關(guān)于圣人意指的《周易》本體，張載認為是氣，陸九淵、王陽明認為是心，程頤、朱熹認為是理，還有其他古圣先賢也都沒有提出“基于易道的‘心（意）通物論’”[1]1。到了近現(xiàn)代，胡適和馮友蘭早期寫作的《中國哲學史》，更是對《周易》哲學著墨不多，他們后來對《周易》也不夠重視，這使得后來中國哲學史學科中與《周易》有關(guān)的“中國哲學意識（Chinese philosophical sensibility，中國哲學感受性）”①參見Wen Haiming.Chinese Philosoph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2.一直缺位。其實，研究中國哲學史，就是要懂得“中國哲學”的那種感受性或韻味，但《周易》這類經(jīng)典的特殊性在于，無論是象數(shù)派還是義理派路徑，如果只是基于卦爻文字本身來展開研究，從根源處便偏離了經(jīng)典內(nèi)在的、貫通天道人世之“道”，因為純文本研究往往缺乏對真“道”之哲學體認。正是從這個角度，《周易明意》試圖推進中國哲學的新發(fā)展，把作為“五經(jīng)之首，大道之源”的《周易》之“哲學”，用新的話語體系和表達方式呈現(xiàn)出來。作者按照傳統(tǒng)中國哲學的言說方式，把“道”從“超越義”下降到“內(nèi)在義”，因為這本來就是中國傳統(tǒng)哲學之道的核心意義。正是在對“道”作“內(nèi)在性”意義的理解基礎上，《周易明意》把“人天之意”作為意本論哲學的核心概念，從而引入一種新的“意哲學”或“意本哲學”，作為詮釋《周易》經(jīng)傳文的立足點。

《周易明意》的哲學核心是“人天之意”，作者試圖在詮釋六十四卦經(jīng)文上建構(gòu)一幅意本論形上學的“意”圖，使心易相通、心意相通、心物相通、易意相通、卦意相通，使卦爻辭不僅有義，還有活的“意”，把卦爻辭詮釋出“意”哲學的味道?！吨芤酌饕狻氛恰皬慕?gòu)‘意本論’的根本點出發(fā)，通過以傳解經(jīng)，尤其是通過《說卦傳》解釋卦爻辭”，立足于觀象系辭、系辭明意，“建構(gòu)以‘人天之意’為核心的‘意本論’”[1]3。書中分別從“人天之意的宗教感”“意本形上學”“意本創(chuàng)生論”“意本認識論”“意本相容論”“意本感通論”“意本心通物論”“意本倫理學”“意本動機論”“意本政治哲學”等十個哲學維度來展開闡述。本文將重點從“意本形而上學”“意本心通物論”和“意本倫理學”這三個角度進行全面剖析和總體概述。

一、意本形而上學

《周易明意》試圖將《周易》中的“意”“明”出來，建構(gòu)易學史上全新的以“意”為本體的形上學。《系辭傳》說：“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盵1]710這個形上之道在宋代楊簡《楊氏易傳》里被認為是“道心”[2]，在明代吳桂森《周易像象述》里被認為是“人心”[3]，但他們所認識的都有心與物的分別，有感于此，《周易明意》意本論提出《周易》形上學的核心是“心物一元”論：“易本心易，心通于物，心物一元?！吨芤酌饕狻芬砸鉃楸?，建構(gòu)人天之意論?！盵1]3楊簡認為《周易》推演的天道是“孔子作乾，彖雖多言天，然孔子專意明人之道心”[2]8；吳桂森認為是“唯其天行日行，所以燭四海而常明人心之明”[3]436，而且一般研究者認為，《周易》強烈的形上學意味主要體現(xiàn)在《易傳》之中。實際上天道也是日月之道，《系辭傳》說：“日月之道，貞明者也。”[1]713《周易》通過推此天道來闡明人事，這里明的不是“道心”，也不是“人心”，因此二心皆是易外之物，其實《周易》是在明“意”，是在闡明日月之易中最本源的“意”，是在卦爻辭字字句句都能夠理解到的“人天之意”——人與宇宙意念合二為一的狀態(tài)——這個世界、宇宙跟人的意念合一。在《儒家實意倫理學》中，作者以人己合一為出發(fā)點，以人生為意念實化的過程，討論儒家倫理學相關(guān)的問題，而討論這些問題的形上學基礎就是“意”存在具有本體論意味①參見溫海明《儒家實意倫理學》（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人跟世界的關(guān)系可以從“人是意向創(chuàng)生的存在”來理解，人生就是意念創(chuàng)生的過程，人在意念流動的過程當中，可能碰到各種外緣，不停改變自己意念流動的狀態(tài)。意念之流與威廉·詹姆士的“意識流”②參見威廉·詹姆士著《心理學原理》，該書首次出版于1890年，伯格森寫作時有參考。，亨利·伯格森《時間與自由意志》所強調(diào)的“靜觀萬象，體會一切”相似③參見亨利·伯格森著，吳士棟譯，《時間與自由意志》（商務印書館2011年版，英譯者序言）。。

在《周易明意》意本論看來，人的心意能夠通天，中國哲學“天人合一”的狀態(tài)不僅是理想，而且應該是可能與現(xiàn)實。作者認為，基于《周易》的宗教意識可以超越西方外在兩分的、二元對立的宗教觀念，也就是說，在《周易》的中國式心靈意識狀態(tài)當中，可以把西方的上帝包攏進來。與此相反，西方上帝卻難以被人的心靈包進來，因為基于猶太-基督教傳統(tǒng)的上帝是一個絕對的、外在的、崇高的、永恒的存在，所以是上帝包括一切人心，而不是人心包括上帝。西方宗教感中的這種超越感，與中國的“天”“道”有根本不同。中國的“天人合一”，不是與超越和外在的“天”合一，而是與在世間的天地自然融為一體，和諧無礙?！吨芤酌饕狻分赋觯@種“天人合一”境界可以從《周易》到陽明心學貫通下來，悟者可以體會到心靈意識和整個宇宙的打通感，人悟通了心意通于世界本體以后，本體就不在心靈之外。這種體認并不是神秘主義，也沒有神秘感。這樣，《周易明意》的“意”，與心學中“心”的味道就當是馮友蘭翻譯“心”為“宇宙心（Universal Mind）”[4]所要傳達的意義。這種心包宇宙的宗教意識，內(nèi)含有濃烈的東方宗教味道，人可以通天達圣，人的圣心可以代天立極，即所謂“人極”，這是一種無窮的、崇高的“人天之意”的狀態(tài)。

《周易明意》認為“意”從形而上學角度可以作為本源性的存在。一般來說，對《周易》本體存在的解釋較多，如張載認為萬物皆氣的“氣本論”，朱熹以太極來說理的“理本論”，王陽明認為“良知即是易”的“心本論”，而以“意”為本，就是試圖開創(chuàng)解釋《周易》和傳統(tǒng)中國形上學的新角度。作者認為，“意”可以有本體論、形而上學根基意味，所以意本論的“意”既是氣，又是理，又是心，也是太極，是統(tǒng)而合一的宇宙論根源，也是存在論意義上的本體論根源。把宇宙和世界看成以“意”為本，是試圖提出一種新的哲學觀，從而走出氣學、理學、心學的藩籬，意在開創(chuàng)從“意”的角度解釋中國哲學的新時代。

二、意本心通物論

《周易明意》架構(gòu)先天八論（生-能-向-緣-識-行-量-境），以論《周易》之意向是本源自先天，再對應后天八論（緣-識-向-境-能-生-行-量）將“意”實化出來，能夠運世之化[1]4。意能實化，也即將卦爻辭之意與萬物合一，《周易》生生不息，也正是有此心意通天通物，人和世界處于彼此感通的狀態(tài)中。西方哲學關(guān)于此類的問題困境之一在于基于主客明確兩分，使得主客在感通上有困難成為基本預設，如普特南“缸中之腦”的思想實驗，考問我們生存世界的真實性，思考世界到底是虛幻的，還是當下真實的。他人、他心問題在西方哲學當中被認為是異于自己的心靈意識的，薩特講“他人即地獄”等哲學觀點傳遞出西方哲學思維方式難以超越主客對立的模式?？梢哉f，《周易明意》感通論與西方主客二元論不同，主客合一是中國傳統(tǒng)認識論思想的基本狀態(tài)。當然，其前提是萬物皆氣的氣一元論，可見，感通論以氣本論作為本體論前提。

從主客感通論可以推出“心通物論”?！靶耐ㄎ镎摗笔且獗菊摰暮诵模部梢员磉_為“意通物論”。楊簡在其《楊氏易傳》中曾多次提到“一”，認為“夫道一而已矣，三才一，萬物一，萬事一，萬理一”[2]5，但他并沒有指出“一”的方法論。從《周易明意》的角度，這個“一”就是人天合一，正是人天之意，人之心意通天的狀態(tài)可以溝通萬物萬事萬理?？梢哉f，歷代易學者都在講述《周易》的體，但都沒有把易源之意、實化通物之意提出來。人天之意是《周易》的本體，人意能夠通物，通于整個卦爻辭?！吨芤酌饕狻氛J為，卦爻辭是古代圣人整理和創(chuàng)作的，是商周之際走出巫術(shù)思維，建構(gòu)人文理性的系統(tǒng)創(chuàng)作，通過重釋卦爻辭，可以把心通物論在字里行間的系統(tǒng)建構(gòu)起來。在作者看來，“心通物論”是歷代哲人不斷重復的形上真理，只是近代幾乎沒人認真去把它琢磨出來，所以《周易明意》把它落實寫下來難度不小?？梢?，《周易明意》的作者是試圖讓“心通物論”為中心的“中國哲學意識”在卦爻辭的字字句句中貫穿下來。

《周易明意》意本論認為，“意”跟世界處于一種玄妙的認識狀態(tài)?！断缔o上》有言“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1]701，便是解釋意念和世界的感通關(guān)系?！吨芤住飞衩钪幰苍谟诖耍盒撵`既不是肉體的心，也不是簡單的意識狀態(tài)，不僅具有對于具體物的認知功能，而且具有一種能夠領(lǐng)悟世界全體的能力?！吨芤酌饕狻诽岬剑骸斑@種以心靈的平衡秩序梳理天地陰意與陽意運動秩序的態(tài)度帶有一種貴族氣息，而心靈貴氣來自于一種心意通天的特殊平靜?！盵1]122由此可見，中國哲學經(jīng)典的終極性理解是相通的，即一種同時悟通心與世界整體的可能性。心與世界不是簡單的主客互動，不是心物兩分意義上的各種活動，而是心能夠感知到周圍的各種微妙活動，進而感通整個宇宙全體。

基于“心通物論”思考《周易》的命運觀，作者認為《周易》的命運觀接近于哲學中的相容論（compatibilism），即“命定論”和“自由意志論”可以彼此相容。一方面，《周易》天然帶著“命定論”色彩，這樣的人生觀認為，人所有的選擇都是注定的，甚至沒有超越和改變的可能性；但另一方面，自由意志論也是《周易》哲學理論的重要貢獻所在，主要體現(xiàn)在義理派的解讀當中，強調(diào)學習、運用《周易》的哲理來幫助人們把握命運。所以相容論旨在說明兩種關(guān)于命運的說法在《周易》系統(tǒng)當中都是合理的。一方面，《周易》確實有被決定論（determinism），幫助人們體驗到人生往往是有無奈的，好像《莊子》所謂“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另一方面，人有意志，時刻有意念（intention）和意向性（intentionality），具有自由選擇的意愿和能動性，可以努力去把“意”實化出來，這顯示出人對人生命運把握的主動性?！吨芤住分鈱嵒螅拍苁谷藗儭百澨斓刂?，也正是《系辭傳》一開篇所講的“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1]679，可以說，“意通物論”就是將意念實化到萬事萬物，使人行于易之中，又使易行于人之中。

三、意本倫理學

《周易明意》意本論在強調(diào)主客不分，心通于物的基礎上，思考出新的倫理學解釋維度。作者在之前的《儒家實意倫理學》中提出，善惡不是簡單兩分的，而是從天道貫通下來的，也就是從“繼之者善，成之者性”開始的。儒家認為，“善”首先是天道自然之善，天道生生不息，人順應天道下來的善是生生自然的、本然之善，也是整體性的善①參見溫海明的《儒家實意倫理學》第八章“人與權(quán)”。?！兑讉鳌肥堑湫偷娜寮易髌罚鋫惱硪馕秱鬟_出儒家倫理之“善”的正道。《系辭傳》說：“日新之謂盛德，生生之謂易?！盵1]687《周易明意》正是“‘意’本‘立日心’，立天地日月之心，或為‘心之音’”，“而日月之心之音，本來心意通天，真誠無妄”，“通于自然天地，仁愛世人”[1]4。朱熹《周易本義》認為：“故圣人作《易》，于其不能相無者，既以健順仁義之屬明之，而無所偏主。至其消長之際，淑慝之分，則未嘗不致其扶陽抑陰之意焉。蓋所以贊化育而參天地者，其旨深矣?！盵5]《周易》中的儒家倫理就是此陽意生生不息之善，正如《周易明意》所說：“乾陽的力量在天地之間，配合日月的運行，行云布雨，表現(xiàn)出來的云和雨是自然之‘物-心’之力被領(lǐng)會的狀態(tài)?！盵1]81《周易》一陽來復之復卦的“復，其見天地之心乎”，如同《周易明意》詮釋所言“人心之善念何以可能？人之意與天地之意有相同的先天結(jié)構(gòu)，人心本來就是天地之心，天地之心生生不息，在人心就是天心自然流動表現(xiàn)為仁心流動”[1]326?！吨芤酌饕狻芬獗菊撨M而認為，儒家倫理學主要是動機論，而不是后果論。從《易傳》開始的倫理學意識強調(diào)人跟世界打交道，在塵世歷練過程中“正心誠意”，后來影響到《大學》《中庸》和很多儒家代表人物的觀點。儒家強調(diào)人可以反思自己的心靈和世界感通的原初狀態(tài)，從初心發(fā)動的狀態(tài)就做價值判斷，也就是要求主體在心念未發(fā)的狀態(tài)當中，就開始做“正心誠意”的功夫，而不是等心念已經(jīng)發(fā)動了，再來做功夫，畢竟心念發(fā)出來之后再努力調(diào)整就晚了，所以心念的善良是在意念發(fā)動之前的“前意念”狀態(tài)就要努力端正和調(diào)整好的。

在動機論倫理學的基礎上，《周易明意》意本論基于卦爻辭的解說，建構(gòu)起一套新的儒家政治哲學。這個解釋維度強調(diào)意本論可以落實到人跟世界共振的狀態(tài)，協(xié)調(diào)自身與世界的關(guān)系，從而參與、改變世界?！吨芤酌饕狻酚谩耙狻睂嵒隽恕吨芤住繁居械摹伴_物成務”“濟物利民”功能。意本論揭示的哲學道理說明人的意念時刻介入時空，可與時間和空間的能量同頻共振，從而發(fā)揮其政治性的力量，改變?nèi)松?、家庭和社會，甚至國家與天下。

總之，《周易明意》試圖以“意”為中心，找到意本論契合于64 卦384 爻的邏輯結(jié)構(gòu)，把意本論“一以貫之”并展開。作者認為，卦爻辭的表達不能脫離卦爻辭的語境以及爻的推移帶來的象變化，否則就不是對卦爻辭本身的哲學解讀?！断缔o傳》說：“圣人設卦觀象，系辭焉而明吉兇，剛?cè)嵯嗤贫兓！边@種詮釋學是為了讓卦爻辭的哲學意蘊能夠用哲學的語言表達出來，而努力讓《周易》的每卦每爻都說現(xiàn)代哲學的話，這是之前易學家做得不夠的地方?！吨芤酌饕狻钒岩獗菊撠炌ㄔ?84 爻的字里行間的嘗試，歷代《周易》注疏亦幾無前例。

《周易明意》試圖把《周易》經(jīng)傳文詮釋成為新的意本論哲學，其實是在尋找和建構(gòu)“中國哲學意識”?！爸袊軐W意識”不可能離開經(jīng)典里原汁原味的哲學味道，有如丁耘《道體學引論》認為，“道體學”內(nèi)在于中國很多經(jīng)典，如《易傳》《中庸》《莊子》等。黃玉順和林安梧嘗試建構(gòu)新的體系和表達方式，貢華南討論中國哲學的“味與味道”，都是為了在中國哲學傳統(tǒng)當中尋找進而建構(gòu)真正的“中國哲學”。可以說，尋找和建構(gòu)“中國哲學意識”是當代中國哲學領(lǐng)域?qū)W人們持之以恒的工作。

“中國哲學意識”是用哲學的語言把經(jīng)典哲學本來的韻味傳達出來?！吨芤酌饕狻窂姆椒ㄕ撋虾芟駛鹘y(tǒng)經(jīng)學，猶如郭象和朱熹曾經(jīng)做的工作，以注疏帶出哲學系統(tǒng)闡述。郭象《莊子注》和朱子《四書章句集注》都是在注釋當中建構(gòu)自己系統(tǒng)性的哲學思想，其他如程頤、蘇軾、王夫之等人的哲學體系，也是如此建構(gòu)起來的?！吨芤酌饕狻凡捎霉爬系慕?jīng)典注釋方式，通過意本論的視域，力圖造出一套系統(tǒng)化的哲學理解。這是在“我注六經(jīng)”的同時，讓“六經(jīng)注我”，是傳統(tǒng)古文經(jīng)學和今文經(jīng)學在當代的綜合創(chuàng)新。正如西方哲學可以說是在詮釋古典當中發(fā)展起來的，中國哲學更是在詮釋經(jīng)典當中向前推進的。對經(jīng)典詮釋要有基本的寬容和理解，不必過分追究郭象偏離《莊子》原義，更不必攻擊朱熹注釋偏離《大學》原義，他們注釋的時候，就是要講自己的整套哲學理解?！吨芤酌饕狻防^承了馬恒君的“卦變說”并有所發(fā)展，因為“卦變說”是解釋卦爻辭最精確到位的路子。《周易明意》一書完善了歷代卦變說，提出了“文王卦變方圓圖”[1]52-57，緊扣“觀象系辭”的卦爻變化，竭盡所能抓住卦爻象變動帶來的義理變化，進而推陳出新，構(gòu)建意本論哲學體系。

建構(gòu)《周易》意本論的理論嘗試，對于今天研討經(jīng)學和國學之關(guān)系，或許提供了一條關(guān)于經(jīng)學研究方法、經(jīng)學與哲學關(guān)系的新路。中國哲學詮釋史上，談“意”的哲學家一直都有，《大學》有“誠意”之說，后來朱熹和王陽明等宋明理學家，圍繞“誠意”等建構(gòu)了自己的新哲學體系，到晚明劉宗周那里，他對“意”的討論比較豐富，不過還是沒有上升到“意本論”的哲學高度。其實，“意”可以成為哲學最核心的、原初性的、根源性的概念，前人論及很少，而在今天這個時代討論“意”，不可能在傳統(tǒng)中國哲學學科的范圍內(nèi)完成，必然涉及心意、意識、意念、意義、意向性等論題，從而與現(xiàn)象學、心靈哲學、存在主義哲學等西方哲學論域，甚至心理學、認知科學等前沿學科研究密切相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