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寧
就在剛才,突然看到那個我喜歡了很久的男孩子,他旁邊站著一個小孩子,出租車剛好從那里過去的時候,他下意識地輕輕把那個小孩子往身旁帶了一步。
不知道為什么,那一瞬間我突然有些恍惚。想起好久以前的他,蹲在我桌子旁,捧著一個雙格本,寫兩句話就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趁老師不注意偷偷給我使眼色。也就百來字的古文,他偏偏默不出來。
我的青春期來得比一般人快,走得也是。和許多情竇初開的小女生一樣,我在QQ上給他設了特殊的位置、特殊的名稱,既怕他發(fā)現(xiàn)又怕他沒發(fā)現(xiàn)。好長一段時間,我的空間里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話語。也曾悄悄用小號去加他,用陌生人的身份跟他聊天,聽他抱怨家門鑰匙忘記帶了,正在樓梯口發(fā)呆,姐姐不在家沒人開門,手機要沒電了……那是我唯一一次和他在線聊天,開心了一個下午,滿腦子都是他蹲坐在樓梯上給我打字的樣子,心口酸脹得不像樣。
后來斷了聯(lián)系。
我和他認識快十年,從小學到現(xiàn)在。記憶里他的模樣,一直是一副良善樣兒,多是在笑,眉眼彎彎,好看極了。
小學時的他帶著孩童普遍的稚氣和足量的體重,胖乎乎的,總是操著一口普通話,在一溜兒的方言里尤顯不同。
我原是最不出眾的那一個,成績也一直徘徊在中上游,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恐進不了老師口中唯一有前途的縣一中。卻不想那年剛好走了運,考得出奇的好,班里第一,年級第二,縣里第四,至今想來仍有些不可置信。
他未過分數(shù)線,聽說家里找了人幫忙,然后進了我所在的班級。
許是那次成績過于迷惑人,剛開學我就被老師欽點做了課代表,這本只是一個芝麻小官,于我這個從未被器重的人而言卻是實在的使命。
到初二時班主任換了一個,依舊是語文老師。與前任不同的是,他雷厲風行得多——日日有著大量的作業(yè),或是默寫,或是閱讀,得耗費大量的光景來應付。我和他的交集也是在這些時日里愈見頻繁。
初中只上兩節(jié)晚自習,第二節(jié)自習課一下,各種作業(yè)必須上交,他總是拖著,總是語文放在最后。我常常隔著半間教室對他喊:“又欠交作業(yè)!”他試圖辯解,笑著應答我:“什么意思啊?”
也是初二那年,聽班里人說他和班上一個女孩子在一起了。對于這些似真似假的傳言,我總是抱以將信將疑的態(tài)度的。至于那些在班級里親吻的傳言,我是絕對不信的。
中考那陣子,他帶了吉他來,縣一中的高中部允許接收藝考生。我很早就知道他周末在外頭培訓班里練吉他,但那是我唯一一次聽他彈。班里的女孩子圍了一圈。他面對的不是我,我卻很欣喜可以站在他身旁,沒有人會注意到我的表情,我可以盡情欣賞他低眉淺笑的樣子。因為他,我愛上韓紅的《梨花又開放》。
誰料那年中考,我們都沒有得到最好的結果,他沒有考上,去了外地。我則花了兩年時間把自己升到了次尖班。
后來再見,是某一年年初,他和我們年級一個女孩子走在一起,從我身旁走過去。我也沒有開口喊他,就只是笑。
到現(xiàn)在,其實已經很久沒見,他仍然是俊秀的少年模樣,清清爽爽的。在人群里我一眼就望見了他,他又長高了不少,可還是很乖的樣子。我忍不住瞄了他幾眼,剛好撞上他的視線,慌亂之下我匆匆錯開,走了百米遠又忍不住停下來?;仡^看去,他早已淹沒在人海里。
不禁蜷緊了手指,笑,果真只能是夢罷了。
從口袋里掏出剛才匆忙摘下的眼鏡戴上,明明應該清楚的天地竟更加模糊了。
心里那塊沉甸甸的石頭終歸是落了地,如此這般也好。
我的年少,我的少年,都還是最好的樣子。
很多年前,在語文課上,那個家伙拍著我的肩,興奮地喚著我的名字咋咋呼呼地喊:“哎!快看外面!風來啦!”窗外那棵銀杏黃了葉子,風一吹,葉子紛紛揚揚地飛,美得不像話。
喜歡他,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成績不好,一直吊車尾,絕對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學生。我和他相識數(shù)年,也從未有過任何逾越之言。淡如水之交,卻總是忍不住為之添上些許甜蜜。我在反復的記憶里給自己編織了無數(shù)的夢,總是忍不住地舔舐那些早已結痂的心傷,慢慢地竟分不清究竟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腦海里來回的都是他的音容笑貌??偢杏X他或許也曾喜歡過我,一瞬就好。
我年少時最大的妄想就是他。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