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馳
“匿名作家計劃”與當代文學新人推介模式的轉(zhuǎn)向
張 馳
(遼寧大學 文學院,遼寧 沈陽 110136)
21世紀以來,文學作品的商品化成為不可遏制的趨勢,當代文學的生產(chǎn)機制也在延續(xù)著90年代以降市場化的道路,并不斷進行著升級和完善。2018年5月,由雜志書《鯉》及多家出版?zhèn)髅綑C構聯(lián)合主辦的“匿名作家計劃”活動正式啟動。作為一個集多方意志的綜合性、多元化的文學活動,“匿名作家計劃”不僅是《鯉》十周年改版與張悅然個人堅守、蛻變的體現(xiàn),還為當代文學新人推介模式由“期刊推介”到“評獎推介”的轉(zhuǎn)向以及嚴肅文學的生存之路提供了全新的經(jīng)驗。
《鯉》;“匿名作家計劃”;張悅然;“80后”文學;新人推介
21世紀以來,隨著市場規(guī)則與網(wǎng)絡等新媒介對嚴肅文學的持續(xù)滲透,文學作品的商品化成為不可遏制趨勢,當代文學生產(chǎn)機制這一龐大的體系也在延續(xù)著20世紀90年代以降的市場化道路,并不斷進行著自我升級和自我完善。對于任何一種文學生產(chǎn)機制而言,具有“孵化器”作用的新人培養(yǎng)、推介機制都是其中至關重要的一環(huán),影響著文學從業(yè)者的更新?lián)Q代以及當代文學未來的走向。2018年5月,由張悅然主編的雜志書《鯉》、騰訊大家、理想國等多家出版?zhèn)髅綑C構聯(lián)合主辦的“匿名作家計劃”正式啟動。這一集合了主辦方、參賽作者、普通讀者以及專業(yè)評委等多方意志的綜合性、多元化的文學活動為當代文學的新人推介提供了全新的經(jīng)驗。
2018年是《鯉》主題書系創(chuàng)立十周年。十年之前,作為青春寫作領軍人物的張悅然被稱為“文壇玉女”,她以孤獨、憂傷的青春體驗為資源,用“生冷怪酷”的風格和筆觸打開暢銷書市場,昂首步入文壇,順應了消費經(jīng)濟的大潮,率領著以都市白領、高知女性為目標群體的讀者和粉絲自立門戶,創(chuàng)辦了雜志書《鯉》。在郭敬明的《最小說》、蔡駿的《懸疑志》、饒雪漫的《最女生》、韓寒的《獨唱團》等蔚然成風的青春書系中,《鯉》以切近當代人精神內(nèi)核的主題選擇獨樹一幟,向讀者傳遞出張悅然、周嘉寧等編委和“80后”創(chuàng)作者獨特的審美趣味及精神生態(tài)。
新世紀第二個十年開始之際,隨著青春消散、紙媒式頹以及網(wǎng)絡文學的壯大和沖擊,作為自負盈虧的民間雜志,《鯉》從一年最多出版五本迅速縮減到一年兩本,銷量也直線下滑。為了挽救頹勢,改變原有的編輯思想和選刊策略勢在必行。此時,張悅然已年近而立,心理和生理上的成熟對其自身的創(chuàng)作和審美取向也產(chǎn)生了影響,《鯉》終于在主題選擇上告別了青春期的獨語及個體情緒的抒發(fā),轉(zhuǎn)而對都市人的現(xiàn)實生活進行審視與關注。例如2013年的《鯉·旅館》,2014年的《鯉·一間不屬于自己的房間》,2015年的《鯉·不上班的理想生活》,2017年的《鯉·貓知道一切》,將旅行、私人空間、工作壓力以及“擼貓”等現(xiàn)代人的生活方式和精神困頓融入雜志的編選中,與讀者的交流由情感宣泄轉(zhuǎn)為同理關照,更易產(chǎn)生共鳴。然而在征稿與選稿上,《鯉》依然存在著明顯的缺陷。2016-2017年是張悅然創(chuàng)作轉(zhuǎn)型的重要階段,這段時間內(nèi),她將主要精力放在了個人的純文學創(chuàng)作上,并于2016年發(fā)表了長篇小說《繭》,中篇小說《大喬小喬》和《天鵝旅館》也見刊于《收獲》。張悅然重心的偏移對《鯉》的影響不可謂不小,原本年均出版兩到三本的《鯉》在2016年交了白卷,2017年也僅僅出版了一本就草草收尾。這種對主編過度依賴的編選模式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鯉》的格局和眼界,長此以往它將無法跳脫“少數(shù)人的文學沙龍”的局囿,不利于未來的發(fā)展。顯然,張悅然以一個文學家的敏銳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在辦刊十周年之際,她以一場名為“匿名作家計劃”的文學評獎競賽,開啟了對自己十年心血的改版之旅。
“匿名作家計劃”以邀請的形式,對年齡和創(chuàng)作經(jīng)驗不等的30位作家進行征稿。活動歷時半年之久,以每期“七位匿名作家+一位踢館作家”的方式在網(wǎng)絡公開賽事進程。12月15日,來自沈陽的青年作家,011號鄭執(zhí)憑借作品《仙癥》摘得首獎。閻連科、吳純、葉揚、班宇、馬伯庸等作家的創(chuàng)作也成功入圍短名單,獲得了讀者和專業(yè)評審的青睞?;顒淤惓讨饕譃槿齻€階段:一是媒體見面會,通過梁文道、張悅然、路內(nèi)三位作家、學者的對談將“匿名”的初衷和具體的賽制傳遞給媒體和讀者,為活動造勢;二是進行征稿和初評,選出11部作品進入次輪;最后將名單交由蘇童、格非、畢飛宇組成的終評評審團,以全程直播的形式記錄評委們在密室中分析討論的全過程,并由現(xiàn)場投票直接產(chǎn)生首獎,呈現(xiàn)出與傳統(tǒng)文學活動截然不同的精神特質(zhì)。
其一表現(xiàn)在活動形式的靈活。“匿名作家計劃”作為一個由參賽作家作品、線上線下讀者、聯(lián)合主辦方以及專業(yè)評審團共同參與的綜合性文學活動,很難對其職能進行明確的劃歸。它既有競賽的性質(zhì),又有評獎的環(huán)節(jié),而且還包含了見面會的某些程序?!澳涿骷矣媱潯睂崿F(xiàn)了多方利益的最大化。主辦方既通過門票收入、雜志發(fā)行等途徑獲得了實際利潤,也利用網(wǎng)絡傳播、媒體宣發(fā)等手段擴大了平臺和機構的影響力。讀者不再僅限于觀看,而是能夠即時互動,以投票的方式影響賽事的走向,獲得了較高的參與感。已成名的作家可以借助這一平臺甩開名氣和特定風格對創(chuàng)作的束縛與桎梏,單純以文字的力量感染讀者。新人作家更能通過活動賺取象征資本,從而獲得更多的評論與關注。此外,發(fā)布會利用新聞傳媒造勢,賽程中借助網(wǎng)絡擴大影響,初評和終審又依托雜志編輯、學院批評者以及權威作家的慧眼對作品質(zhì)量進行把關,以新穎的形式策劃實現(xiàn)了口碑與利益的雙贏。
其二體現(xiàn)出文化內(nèi)質(zhì)的多元?!澳涿骷矣媱潯钡膴蕵沸再|(zhì)明顯,以讀者投票決定踢館作家的去留是選秀節(jié)目中慣常的套路。在這場“文學選秀”中,讀者身兼批評者、觀眾和粉絲多重身份,而以直播形式聚焦評委評選的全過程更帶有真人秀節(jié)目的性質(zhì)和特點。360度即時攝像機不僅見證了評委們對作者的猜測、對小說的鑒賞,更記錄下了他們充滿火藥味的評選爭議。張悅然曾直言,“匿名”的靈感不僅源于年少成名對創(chuàng)作的遮蔽與牽絆,更來自綜藝《蒙面歌王》的啟發(fā)。對于文學來說,“面”即作者之名,“蒙面”即“匿名”,“以匿名致敬透明”的主題設置不僅掀起了讀者和評委對作者身份的揣測和討論,更表達了張悅然自身褪去青澀、成長成熟之后回歸嚴肅文學的本心與決心。
從功利角度講,張悅然吸取《萌芽》雜志“以賽促銷”的成功經(jīng)驗,通過舉辦“匿名作家計劃”帶動《鯉》的銷量,幫助其度過危機的想法確實不假,但卻并非活動的全部意義。實際上,由于騰訊大家和《鯉》的微信官方公眾號會在線上即時公開最新的入圍作品,故全新改版的《鯉·匿名作家》并未為張悅然帶來可觀的經(jīng)濟受益。紙質(zhì)書的發(fā)行于張悅然及她的團隊而言與其說是獲取利益的手段,不如說是一種情懷和自我成長的記錄,其中不僅包含了第一代“80后”作家的青春軌跡與成長蛻變,更照見出“80后”這一以代際劃分的作家群體內(nèi)部的分化。
關于“80后”命名的產(chǎn)生,評論界說法不一。有評論者認為,這一說法最初由詩歌圈逐漸擴大至整個文學領域。大約從1999年開始,陸續(xù)有一些年輕的詩人認識到這種不同,并逐漸開始用“80后”這個概念[1]。也有學者指出,就目前所見,來自《萌芽》與浙江文藝出版社2003年“萌芽小說族叢書”的宣傳——“文壇80后”是對這一群體最初的命名[2]??梢钥隙ǖ氖牵?004年,北京少女春樹登上美國《時代》周刊亞洲版的封面并在文化界乃至整個社會引起了熱烈的討論后,“80后”這一認知開始正式進入文學批評以及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成為一種公共性的社會話語。在文學批評領域,“80后”命名存在的爭議主要圍繞以下幾點,首先,以代際或出生時間對文學創(chuàng)作進行粗暴的劃分是否存在其合理性;其次,“80后”作為一個無限包容又不斷擴容的時間“容器”,其作者內(nèi)部的差異又該如何體現(xiàn);再次,以共性遮蔽個性的命名在被盲目使用多年后的今天,是否還有存在的必要。從早期的批評文章中不難看出,至少在2004-2005年這段時間內(nèi),“80后”文學與青春文學是能夠互相替代的含義相通的兩個概念。白燁指出:“從嚴格意義上說,青春文學——‘80后’,從寫作者到閱讀者,與當下的成人文學分屬不同的范疇……青春文學——‘80后’有著自己的供需關系和活動空間,它主要是以中學生群體為消費對象,它的‘冷’與‘熱’都對成人文學影響不大,最多的較多地贏得了學生讀者而使成人文學少了這一部分低齡讀者?!盵3]以上論述中,白燁將“80后”文學定性為兒童文學的進階版,即一種與成人文學有別的青少年文學。這種概念的指涉與我們今天所認為的,由出生于80年代的寫作者創(chuàng)作的,帶有明顯代際色彩的(甚至只與作者的年齡相關)文學作品這一認知有著明顯的差距。這種概念的差異也為“80后”群體日后的分化埋下伏筆。
“80后”命名前后,關于誰來擔當80后以及誰能代表80后的爭論就異常激烈。2004年7月8日,在上海作協(xié)召開的“80年代后青年文學創(chuàng)作研討會”上,剛剛為“群體代表”而爭得面紅耳赤的年輕寫作者們出人意料地打出了“拋棄命名”的旗幟。他們以李傻傻、蔣峰、小飯等“五虎將”為代表,宣布了自身純文學的追求以及與郭敬明、韓寒、張悅然等“偶像派”作家的決裂。隨著時間的推移,韓寒逐漸沉迷于賽車以及自身公知身份的樹立而淡出了文學界,郭敬明又致力于雜志運營、電影拍攝等活動,成功轉(zhuǎn)型為一名典型的文化商人。在經(jīng)歷了改行、留學、經(jīng)商等不同的選擇后,“80后”作家群不僅人數(shù)銳減,且分化明顯。他們有的利用網(wǎng)絡平臺進行類型小說的創(chuàng)作并獲得了大量粉絲和經(jīng)濟回饋,如南派三叔、唐家三少等人;有的堅持以《人民文學》《收獲》等老牌文學刊物為陣地進行純文學的探索,以馬小淘、甫躍輝、雙雪濤等為代表;還有如張悅然、笛安、七堇年等人在市場與文學間不斷進行跨機制的融合與嘗試,她們的實踐為“80后”作家開辟出了一條全新的發(fā)展路徑。
從2006年起,張悅然就顯現(xiàn)出對青春文學思潮的反思。她的長篇小說《誓鳥》首次涉及歷史題材,將中國少女春遲顛沛流離的青春歷程置于大航海時代的宏大背景之下進行呈現(xiàn)。遺憾的是,作品沒能對南洋華人的生存歷史與集體記憶進行深入挖掘。相比于其他“80后”作家執(zhí)著于校園愛戀、成長殘酷等情感的抒發(fā),張悅然的嘗試依然值得肯定。有作家指出,《誓鳥》已經(jīng)是張悅然表現(xiàn)出一個成熟作家風范的作品[4]。2008年《鯉》的創(chuàng)辦無疑是張悅然轉(zhuǎn)型生涯中的重要舉措。她選擇借助每期一個關鍵詞的主題書形式,以逐漸凸顯的精英意識與高雅的審美典范為雜志把關,在商業(yè)利益與文學追求之間不斷權衡。面對評論家對“80后”作者處理現(xiàn)實題材能力、思想深度以及歷史意識等方面此起彼伏的質(zhì)疑,2016年,張悅然攜長篇小說《繭》重回文壇,對于在這部小說中張悅然所體現(xiàn)出來的轉(zhuǎn)變以及對歷史的理解,評論界褒貶不一。有的批評家對張悅然的努力給予了肯定:“小說內(nèi)外不斷地自我剖白,流露出的是‘80后’一代的作者在告別青春之后,對成長、轉(zhuǎn)型、建立自身合法性的迫切和焦慮?!M管《繭》的轉(zhuǎn)型幅度相當大,但并沒有喪失掉張悅然的個人風格,《繭》沒有陷入被巨大的題材和架構蓋住了作者自己的聲音,辨識度下降的困境?!盵5]也有人認為,《繭》中的歷史是小資產(chǎn)階級視角中的歷史,它因?qū)Φ讓右暯堑囊暥灰?,縮減了歷史的厚度。張悅然試圖通過愛拯救歷史的罪是極其不現(xiàn)實的,這種以個人與愛的救贖來重續(xù)歷史在認知上并沒有提供有效的經(jīng)驗[6]。筆者看來,張悅然在《繭》中所呈現(xiàn)的更多的是一種歷史進程對個人命運的影響和操控,以及個人,包括其后代在面對歷史時的無力與無奈。這部傷痕文學在新世紀的“回聲”并非來自個體真實的體驗,而是以“創(chuàng)傷代際傳遞”的方式展開敘述。因此,張悅然所傳遞的,李佳棲、程恭等人在面對歷史的罪與罰時的彷徨與無措,正是后輩一代最為真實的心靈寫照。從這一角度講,張悅然的探索無疑是成功的,且不應被忽略。
跨越過青春期的張悅然在創(chuàng)作中多了一份沉穩(wěn)和內(nèi)斂,少了一絲對自我的迷戀和無法抑制的言說欲望。年少成名不僅帶給這位昔日的文壇玉女以巨大的聲譽,也對她日后的創(chuàng)作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遮蔽。于是,張悅然開始了對“名字”這一符號所承載的之輕、之重的思考。在《鯉·匿名作家》的卷首語中,她如是說道:“我們必須承認,每一位成名作家或許都受到那個帶給他榮譽的名字的束縛。名字里包含著他的公眾形象、寫作風格,還包含著他給予讀者的一份承諾?!谝恍┨厥獾那闆r下,作者的名字甚至構成了一種閱讀氛圍,一種魔法,使狂熱的讀者被催眠:我相信這個名字之下的每一個字?!盵7]在《鯉》的十周年改版之際,張悅然希望通過“匿名作家計劃”的舉辦摒棄所有外界干擾,回歸文本本身,既給成名作家一次突破自我的機會,又為新人選手提供展現(xiàn)實力的平臺。透過“匿名作家計劃”,我們不僅看到了張悅然對推動文學前進的使命意識及其本人對嚴肅文學純粹性的堅守,而且驚訝于她打破現(xiàn)有秩序的勇氣跟努力。她的探索在另一層面上也為當代文學的新人推介提供了可借鑒的經(jīng)驗。
自現(xiàn)代文學以來,新人的培養(yǎng)、評價和推介主要依賴于文學期刊對作品的編選以及前輩作家的推薦和提攜。例如魯迅對“二蕭”、馮雪峰、沙汀、艾蕪新人的提攜,沈從文在被退稿之后給郁達夫?qū)懶诺?。這種以“伯樂傳統(tǒng)”為依托的新人推介模式表現(xiàn)出對刊物權威性和影響力、作家或編輯的慧眼等因素較高的依賴程度。因而想要成名,不僅需要十年磨一劍的功底和耐心,絕佳的機遇和運氣也是必不可少的。這就導致了文學更新?lián)Q代速度遲緩,文壇氣象老態(tài)龍鐘的弊端。
1999年,《萌芽》雜志舉辦了第一屆“新概念”作文大賽。大批還在讀中學的青少年作家借助這一平臺迅速占領市場,并以先市場后文壇的順序打破了現(xiàn)代文學延續(xù)至今的,以期刊推介為主的新人推介模式。此后,“新概念”作文大賽憑借著成功經(jīng)驗和品牌效應,成為“競賽新人”最集中的“生產(chǎn)源”。除了韓寒、郭敬明、張悅然、蔣峰等先一步成名的作家外,周嘉寧、文珍、顏歌、霍艷、張怡微、林培源等“80后”作家也不斷涌現(xiàn),并活躍在現(xiàn)今的文壇上。然而,“新概念”作家的成功卻也在相當程度上具有偶然性和時代性。他們迎合市場需求,又與媒體和出版商聯(lián)袂炒作,掀起了紙媒最后的狂歡。不可持續(xù)性是文學競賽或者說“新概念”式的新人推介模式最致命的短板,伴隨著暢銷書機制和紙媒的衰微以及網(wǎng)絡文學的勃興,除上述幾位作家外,大多數(shù)獲獎者最終難逃籍籍無名的命運,年少時的文學夢也不得不以出國或改行慘淡收尾。
“競賽推介”模式隨著青春文學的幻滅迅速失去了其“造星”能力,“網(wǎng)絡推介”又恰巧在此時異軍突起。1999年,臺灣青年痞子蔡以連載小說《最后一次親密接觸》打響了網(wǎng)絡文學第一槍,這與第一屆“新概念”作文大賽的舉辦幾乎是同步的。但受到網(wǎng)絡技術的不成熟、網(wǎng)絡普及度不高等因素的限制,十年后的2009年,網(wǎng)絡文學才真正迎來了大規(guī)模的井噴。我吃西紅柿的《盤龍》、唐家三少的《斗羅大陸》、天蠶土豆的《斗破蒼穹》等網(wǎng)絡文學經(jīng)典小說都在這一年問世。6月15日,由《文藝報》和盛大文學共同主辦的“起點四作家作品研討會”在京舉行,十天后,中國作協(xié)長篇小說選刊與中文在線17K文學網(wǎng)以網(wǎng)絡文學十年盤點活動拉開了網(wǎng)絡文學理論批評的序幕。“網(wǎng)絡新人”以互聯(lián)網(wǎng)為發(fā)表平臺和傳播途徑,通過簽約的形式借助文學網(wǎng)站的推介與包裝,收獲大量讀者粉絲,又依托龐大的讀者基數(shù)和在青年人中的影響力引起批評家的關注,從而正式登上文壇。近年來,隨著嚴肅文學、消費文學、網(wǎng)絡文學的邊界不斷被打破,三股文學力量逐漸呈現(xiàn)出跨界與合流的趨勢。在此背景下,嚴肅文學的“期刊推介”、消費文學的“競賽推介”以及網(wǎng)絡文學的“網(wǎng)絡推介”之外又出現(xiàn)了一種集三方文學特點為一體的推介模式——“評獎推介”。所謂“評獎新人”是指那些創(chuàng)作時間短,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少,影響范圍有限,且最初是通過獲得文學獎的形式受到讀者和主流文壇關注的新人作家,比較典型的當屬“90后”作家王占黑以及此次“匿名作家計劃”首獎的獲得者鄭執(zhí)。2018年9月,名不見經(jīng)傳的“90后”新人女作家王占黑憑借短篇小說集《空響炮》力壓雙雪濤、阿乙、張悅然等已經(jīng)成名作家的作品,獲得了第一屆寶珀·理想國文學獎。獲獎之后,王占黑逐漸受到文壇和讀者的關注,其新作《街道英雄》在“豆瓣”等平臺上也獲得了較高的評論與點贊數(shù)。鄭執(zhí)亦是如此,他在“匿名作家計劃”的頒獎現(xiàn)場提到,雖然自己有過幾年的創(chuàng)作經(jīng)歷,發(fā)表過長篇小說,缺錢的時候也為電影電視劇寫過劇本,但對于嚴肅文學來講自己還是個徹頭徹尾的新人。此次獲獎不僅使鄭執(zhí)正式跨入了嚴肅文學的創(chuàng)作,其本人還被評論界列為“80后”新東北作家群以及“鐵西三劍客”,受業(yè)界關注的程度迅速飛升。
在當代文學的生產(chǎn)機制中,作為文學的主要生產(chǎn)者——作家的創(chuàng)作能力,是文學可持續(xù)發(fā)展最堅實的保障。關注新人作家的培養(yǎng)與推介,能夠在源頭上為當代文學的繁榮提供充足的人才儲備。我們知道,傳統(tǒng)的中國高等教育中并沒有針對職業(yè)作家的培養(yǎng)課程,大多數(shù)高校的中文系教育普遍重鑒賞而輕創(chuàng)作。面對這一缺失,盡管作家是否可以被培養(yǎng)至今依然存在著爭議,中國高校還是在不斷借鑒國外經(jīng)驗的基礎上開始了本土的嘗試。2009年,復旦大學開設了國內(nèi)首個創(chuàng)意寫作專業(yè)碩士學位點,并邀請知名作家王安憶親自授課。近十年來,創(chuàng)意寫作課程不斷進入高校課堂,和各類作家班一起,構成了當代文學新人培養(yǎng)的主要基地。培養(yǎng)至關重要,推介也同樣不可忽視。當代文學的新人推介模式可以概括為從“期刊推介”到“評獎推介”的轉(zhuǎn)變,這一轉(zhuǎn)向并非完全偏離原有的路徑,而是在繼承和發(fā)揚以往模式的基礎上,結合全新的歷史語境而生發(fā)出的更為多元的推介形式。新人作者可根據(jù)作品的性質(zhì)或個人價值取向自主地選擇如何“被認識”,不僅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期刊推介”的擁堵與壓力,而且使得推介的效率及適合程度大大提升。推介模式的多樣是文學多元化的體現(xiàn),它為當代文學篩選、舉薦出大批優(yōu)秀的后繼者,也為扭轉(zhuǎn)文學的邊緣化趨勢、擴大文學的影響力、給讀者提供豐富多彩的精神文化產(chǎn)品做出不可忽視的貢獻。
在物質(zhì)資料日益豐富,精神信仰逐漸淪喪的當代文化語境中,我們不能不意識到,文學的多元與多樣既是一種文化繁榮的體現(xiàn),也是一場泡沫化的奇觀。嚴肅文學在消費主義的侵蝕下不斷產(chǎn)業(yè)化、鏈條化的過程,正是其逐漸喪失洗滌心緒、重塑靈魂的價值功用的表現(xiàn)。如何在商品經(jīng)濟洪流中適時而動且堅守住以文學為志業(yè)的初心,張悅然提出了她的思考與實踐。在市場經(jīng)濟潮流不可逆轉(zhuǎn)的境況下,任何打著純文學借口的盲目對抗和無端妥協(xié)都不利于文學的長遠發(fā)展。抱定精英主義的立場四處引戰(zhàn),或退守書齋、與世隔絕,都是不負責任且懦弱的表現(xiàn)。借助商品經(jīng)濟的邏輯和形式來傳達、推進對精英價值的指認與捍衛(wèi),才是嚴肅文學在未來社會的生存之道。
[1] 周寶娟.年代命名的背后:透視“80后”寫作[J].紹興文理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2006,(2):112-117.
[2] 黃平,金理.什么是80后文學?[J].南方文壇,2014,(6): 11-18.
[3] 白燁,張萍.崛起之后——關于“80后”的答問[J].南方文壇,2004,(6):16-18.
[4] 邱華棟.一只穿越時間的凄美之鳥[N].城市假日, 2006-11-24(A0006).
[5] 劉月悅.“后80后”的破繭之途:張悅然寫作道路的轉(zhuǎn)變[J].小說評論,2019,(2):167-173.
[6] 劉大先.后青春文學的形象與貧困——張悅然筆下的自戀,躁郁和在場與缺席[J].小說評論,2018,(3):38-51.
[7] 張悅然.鯉·匿名作家[M].北京:北京日報出版社,2018: 4.
The Anonymous Writer Project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New Writer Promotion Mode in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ZHANGChi
(College of Arts, Liaoning University, Shenyang 110136, China)
Since 21stcentury, the commercialization of literary works has become an irresistible trend. And the production mechanism of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has been continuously upgraded and improved in the process of the decline of marketization in the 1990s. In May 2018, the anonymous writer project was officially launched, which was co-sponsored byand several publishing and media organizations. As a set of comprehensive and diversified literary activities of will, the anonymous writer project is not only arevision on its 10thanniversary and the embodiment of personal persistence and transformation of Zhang Yueran, but also a transformation of contemporary literature’s new promotion mode from “journal recommendation” to “awards promotion”, which offers a new experience for the survival of serious literature.
; anonymous writer project; Zhang Yueran; “post-80s” literature; new promotion
I206.7
A
1009-9115(2020)02-0045-05
10.3969/j.issn.1009-9115.2020.02.009
2019-09-05
2019-12-08
張馳(1994-),女,陜西西安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責任編輯、校對:任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