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國彪
炊煙里藏著怎樣的味道?這是我最近讀陳舟寶先生《巧得天味》一書后的感慨。這是陳舟寶先生記錄家鄉(xiāng)天臺民間美食的一本書,內(nèi)容涵蓋了天臺一地的鄉(xiāng)間風味,有面食、米粉、糯米、粥類、土燒酒、竹筍等當?shù)厥巢那芍贫傻母鞣N吃食。
對于吃,不同地域有著屬于自己的制作方式和口味,所謂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肚傻锰煳丁芬粫鴪D文并茂,介紹詳盡,可以說是一冊天臺鄉(xiāng)村飲食活地圖,讓人很想拿著此書走進天臺去尋訪這些植根于一方山水中的味道。
這些飲食屬于山野,和稻田、竹林、小溪、屋舍、雞鴨相關,讓人閉上眼睛就能聞到飯香,腦海里就會飄起一條帶狀的炊煙包裹著暮色中的村莊。此時的耳邊,仿佛有人呼喊你的乳名,堂屋里的一張方桌旁爺爺奶奶已經(jīng)坐定,系著圍裙的媽媽正將最后一盤菜端上餐桌。
炊煙里到底藏著什么味道?我想是家鄉(xiāng)的味道,是每一個身處異鄉(xiāng)聞到它就周身溫暖的味道。
家鄉(xiāng),家鄉(xiāng),是家和鄉(xiāng)的組合。家是生命是血緣,屬于身體本身,而鄉(xiāng)是土壤,是環(huán)境,則是生命的根。所謂鄉(xiāng)愁是對家鄉(xiāng)的懷念,而家此時包含兩層意思。一層是家人,就像一棵大樹上的枝丫雖觸摸不同的天空但彼此來自同一個主干,屬于親情;另一層是風物,是伴隨自己一天天長大的環(huán)境,一條河、一座山或是一片田野、一道土墻,都是成長的見證,進入了人生最初的記憶。
懷念家鄉(xiāng)往往最先想起母親和母親親手做的吃食。鄉(xiāng)村中的母親們,灶臺上的手藝差不多都來自母親的母親,一代代的傳承,使她們將土地的饋贈變成了生活中的美食。對于孩子,每個母親都是巧手,雖然她們烹飪的能力各不相同,但對孩子的愛卻出奇的一致。有了母親的愛,再加上取自當?shù)氐男迈r食材,也隨之鑄就了孩子味蕾的根基,正所謂南有南的特點,北有北的風味。
飲食是一根扁擔,一頭挑著親情,一頭挑著鄉(xiāng)情。忙碌了一天的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太陽已經(jīng)落山,炊煙從各家的屋頂飄出,仿佛揮動的手臂,等待一個饑腸轆轆的歸家者。而遙望炊煙的人已經(jīng)從這手臂的揮動中感知到家的溫暖和美食的召喚。那些隱藏在村莊各處的孩子們,呼吸著炊煙的味道,競猜著熱氣騰騰的飯香,小鳥歸巢般涌向不遠處永遠敞開的大門。
而這個村莊、這片土地,還有母親手中的美食,最終都沉淀為游子心靈的印跡。讀著《巧得天味》中一種種冒著熱氣的飲食,心就不自覺地飛到了遠方的家。
我的家鄉(xiāng)距離浙江天臺有千里之遙,是華北平原上的一個小村莊。北方少雨,沒有天臺的蔥綠和修竹,但小麥、玉米、高粱、花生、紅薯、土豆、黃豆、紅小豆等物產(chǎn)也自有特色。北方喜面食,貼餅子、蒸窩頭、餃子、包子、粉條、面條、烙餅等是餐桌上的主角,但不管是白面還是玉米面,家中的主婦們都會花盡心思把灶臺上的技藝發(fā)揮到極致。
小時候家里窮,玉米面勉強能吃飽,媽媽總是挖空心思將僅有的一點白面和玉米面巧妙搭配,希望給孩子們做出更可口的食物。玉米面比較粗,粘性較差,無法像白面一樣烙餅,媽媽創(chuàng)造性地先將一個小小的白面團壓成餅,然后包裹住粗糙的玉米面團再壓成餅放進鍋里烙,口感雖不及白面餅,但已經(jīng)讓人聞之而心動。媽媽將之叫做“金裹銀”,現(xiàn)在想來應該是“銀裹金”,因為玉米面是黃色而白面是白色。記憶最深的是媽媽做的面菜,那是一種黃米面過出的面筋糊糊,攤煎餅一樣做成薄餅,然后再卷成卷,切成段,伴上蔥花、蒜汁等作料炒制而成,對我來說那是一種人間美味。至今,每每想起面菜,嘴中不自覺地就充滿口水。
在《巧得天味》書中,天臺鄉(xiāng)間美食可謂一網(wǎng)打盡,字里行間可以感受到陳舟寶先生對家鄉(xiāng)濃濃的情感。讀著一行行飄著天臺飯香的文字,仿佛看到一位穿行于鄉(xiāng)間的老人,將鏡頭對準灶臺前忙碌的鄉(xiāng)鄰大廚,其舉手投足之間的認真和精心趕制美食的人別無二致。而《巧得天味》就是這樣一本匠心精神組成的書。
感謝已至古稀之年的陳舟寶先生,為我們奉獻了一本看得見炊煙,望得見青山綠水的鄉(xiāng)間美食之書;感謝《巧得天味》一書,讓我們在炊煙中聞到了柴的清香、泉的清冽,在美食中體味了匠心,回歸了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