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奇跡

我在熹微中起身 開始晨浴

我脫去一件件外衣

云霞便一片片在海上飛翔

跟我一道入浴的是迤邐的青山

閃電落下來

變成水中的一尾魚一條綢緞

江河也加入進來

大地上到處溢彩流光

出浴后我披上了一件新衫

收拾整齊 離開庭院

走進人群熙攘的街巷

向熟悉和不熟悉的人點頭致意

但誰也不知道——

剛才恰恰有一系列奇跡發(fā)生

在我身旁……

兵馬俑

他們誕生于泥土

但因為經(jīng)過人工雕刻

作俑者賦予他們生命

他們幾乎有著一樣的身姿

更可怕的是一樣的面容

嘴角都掛著輕蔑式的小胡子

鐵衣與身體融合

有著超凡的嚴整

他們靜靜地站定

等待那一聲命令

但那命令

永遠也不會有

于是他們在一起站立了

千年不發(fā)一聲

他們以為前面就將是敵陣

他們要用吶喊旗幟和皿肉

與戈矛的碰撞

去贏得光榮

可是他們都被沉埋于地下

他們不知道

他們保護的只是一個

死去的皇帝的陰靈

只隔了一層泥土

就聽不到綠葉叢中

發(fā)出的一聲黃鸝的啼鳴

春天推開大地的門

一陣風一陣雨

掃除鋪展在大地上的云

鳥鳴趕走最后一絲陰影

春天推開大地的門

太陽車轔轔馳過天庭

車輪輻送大片的光明

春天推開大地的門

我沒有聽見門軸的響 卻見

一道道清溪追逐蔥郁的山嶺

春天推開春天的門

無窮的鮮花與綠樹之潮

朝著門檻奔涌

春天推開大地的門

一只扶搖直上的風箏

從云端中透出面容

春天推開大地的門

多少犁鏵在綠云中列陣

天空落到地上合成兩個蒼穹

春天推開大地的門

那么多孩子從門中涌出

鮮花一下布滿園林

燕子像一道黑色的閃電

穿過門檻在舞臺上揮舞流線

人間的溫度在節(jié)節(jié)上升

四海忙碌上演新鮮劇情

滴 灌

總使人想到 有一支

脈管從天垂降

總使人想到 一片

天然的葉子

一端在滴答著甘泉

總使人想到那不是滴灌

而是在哺乳

大地之母裸露她的乳房

把所有的乳汁

喂進她乳兒的嘴里

總使人想到那不是喂養(yǎng)

而是在絮語傾談

抑或是情話——

親愛的你不能死 你要

蓬蓬勃勃地長大

總使人想到

《紅樓夢》里的故事

神瑛使者用泉水拯救

絳珠仙草 然后

雙雙下凡

一滴一滴 都落到我的身上

藍天和驕陽在我心里溶化

此刻我是在大地的中心

閃爍閃爍 每一滴水珠

能把整個世界裝下

鏡 借

生活就是動蕩不安的海洋

難得一會兒平靜

多少沙子在其中翻滾

多少鳥兒飛不到綠蔭

只有在深深的夜里

麻木的心有了一會兒清醒

就像海水稍稍平息

終于照出鳥兒的飛影

千萬次潮汐來臨

一葉風帆立住腳跟

它在打撈自己

從水的羅網(wǎng)和虛無縹緲的蜃景

格 言

一條格言就是一條路徑

一條格言就是一幀風景

前人被它絆倒多少次

它看似是條橡皮筋

多少人踏著它走來

多少船只通過了夔門

等到真的水落石出

那石頭早已圓潤晶瑩

風箏起飛 那根線

還牽在孩子手中

穿針引線 縫上的不僅

是撕裂的衣襟

暴漲的河流 滔滔滾過

那小小的針孔

越是載重的車子 車輪越會

落入轍跡深深

只有孩子童真的眼睛

才會看見天邊七彩的虹

總有一條格言適合你

一條鞭子抽出一道血痕

一道甜蜜的閃電落到你掌心

一條線穿越你的命運

暗 號

春天到來的時候

會用特有的節(jié)律

敲敲我的門板

你到來的時候

會帶來星星和花

我的黑夜里有了太陽

多少人在公園里接頭

持著設定的密碼

疑似要找的藏在某片葉子上

此刻我等待一首詩的到來

可是杳無音訊

它可能還糾纏在遠方

——遠樹 炊煙 斜陽

不 它已經(jīng)從你身旁出發(fā)

帶來的也許是驚雷也許是幾片雪花

詞 語

為一個個詞語而活著

安靜的詞語

就像處女

醒過來就是鴿子

為一個個詞語而活著

每一個都帶著細細的芒角

一片片雪花輕盈

再黑的夜也有薄薄的光明

為一個個詞語而活著

汪積如泉 雪地里的溫泉

星星沐浴

芭蕉碧綠

一個個詞語給

萬事萬物命名

給石子一盞燈

給橋梁以芬芳 堅韌

一個個詞語創(chuàng)造夜晚

創(chuàng)造愛情

給夜晚以色彩

給愛情以嘴唇

一個個詞語流動

早晨來臨

天空斂翅如百合

大海在你身上波涌

為一個個詞語而活著

那些詞語 如果

如蟲蟻死去

詩人 世界也荒蕪凋零

【作者簡介】李成，安徽桐城人，編輯，詩人、散文家?，F(xiàn)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