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佳寧
談到中世紀的農奴制度,就不可避免地聯(lián)系到我國封建農民階級。兩者同為封建制度下的底層人物,不可避免有相互比較的價值。西歐的農業(yè)在14、15世紀處于衰退時期,1348年黑死病奪取了西歐1/3的人口,勞動力銳減,對農業(yè)打擊極大,為了盡可能減少損失、最大程度上榨取勞動力,封建主紛紛采取勞役制莊園的形式對農奴進行剝削。一旦農民進入封建主的農莊時,他們就淪落為農奴,也就意味著他們失去了人身自由,他們乃至他們的后代都將受封建主的剝削。佃農在中國歷史由來已久,戰(zhàn)國時即已出現(xiàn)有依附關系的佃農。佃農耕種地主的土地,這種小私有者的地位,使他們具有一定的生產(chǎn)積極性。不過,佃農主要承擔封建社會的各種賦稅、徭役,遭受異常繁重的剝削。佃農與地主之間存在著依附關系。魏晉南北朝時,佃農庇蔭于豪強地主,列入地主家籍,佃農要獲得自由,必須經(jīng)過放免和自贖等手續(xù)。佃農和農奴之間存在著比較研究的價值,也對我們更好地了解中西封建社會的異同點起到了有益的啟發(fā)。
人身依附關系是封建社會的基本特征之一。西歐封建時期,農奴的權益逐漸衰落,經(jīng)濟上面他們喪失獨立性,變成服勞役的依附勞動者,身份地位也日漸降低,受到封建主的控制。所以,無論是農奴還是佃農,他們都是依附于地主階級的,在某些細節(jié)上有所區(qū)別,但就人身依附關系而言,二者都是存在的。
不可否認,無論是佃農還是農奴,都依附于封建地主。我國封建社會中,佃農雖能夠脫離地主,甚至能夠脫離土地成為流民,但是他們始終沒有擺脫封建制度,他們的人身自由依舊有所限制。西歐的農奴直接受封建主管制,沒有自由可言,禁錮在土地上,聽從封建主的命令,進行勞作,甚至他們的婚姻都受封建主的控制,他們的后代也將束縛在封建主的控制之下。從法律上說,農奴被固定在領主的土地上,不得隨意離開,要離開須得取得領主同意,這是封建生產(chǎn)方式的特征在法律上的反映。農奴是其領主的物品,不能用遺囑瓜分,因為他是“固著在領主土地上的”[1],所以,就人身依附關系而言,無論佃農還是農奴,都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自由人。
同屬封建制度秩序的農奴和佃農,在通常情況下,中西農民所受地主的剝削大體相當。佃農在為地主干活的時候,地主會剝削他們的勞動成果。在封建王朝剛剛建立的時候,社會較為繁榮,地主所提出來的租佃條件是有利于佃農的。但這一現(xiàn)象并不會持續(xù)多長時間,地主階級就會加重對佃農的剝削,以獲取更多的利益。在西歐社會,因為農奴耕種的土地是領主的,不是自己的,所以要向領主服勞役等義務。農奴主要負擔三項義務,即兵役、筑堡、修橋。這和中國古代一樣,由于自然經(jīng)濟比重大,因此國家征發(fā)兵役、徭役是十分重要的。我國古代是高度集權的封建國家,國家機器對農民的剝削是使農戶貧困的重要原因,服役繁苛往往導致大批農民破產(chǎn),淪為佃農,但是這并不能擺脫受剝削的狀態(tài)。
封建主對農奴的剝削量有多大,波斯坦在其《劍橋歐洲經(jīng)濟史》中曾列舉了英國農奴的各種負擔,他們都有一些貨幣地租的交納,還要交什一稅、教會捐等各種捐納、牧場稅、遺產(chǎn)稅、進入稅等。此外,農奴還應交人頭稅、結婚稅、財產(chǎn)繼承稅等,還要負擔勞役地租,他認為這些負擔總共占農奴總收入的一半[2]。
封建地主經(jīng)濟有不同的土地占有模式,一般把它劃分為莊園制和租佃制,西歐封建時代實行的是農奴勞役制莊園制,而我國實行的是租佃制[3]。
農業(yè)經(jīng)濟是封建社會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土地所有權則是農業(yè)經(jīng)濟的關鍵所在。我國封建社會中是允許農民在一定的條件下占有一部分土地的,因為這絲毫不影響地主階級的封建統(tǒng)治,反而能更好地維護社會穩(wěn)定、促進農業(yè)生產(chǎn)。在我國封建社會租佃制度下,地主出租土地,佃農以種地交租,租佃雙方可以協(xié)商談判,不僅地主可以挑選佃農,甚至佃農亦可以挑選地主[4]。封建地產(chǎn)出租時,通常形式多樣,租額不一,且租期也不固定,佃戶有退佃和轉佃的權力。此外,基于土地私有制度,土地是可以買賣的,只要佃農經(jīng)濟條件允許,便可以通過購買獲得土地的所有權。故我國封建社會的任何時期,都有相當數(shù)量的自耕農存在。這些自耕農如果經(jīng)營得好,就有可能成為新的地主階級;反之,如果破產(chǎn),就可能被其他地主所兼并,成為新的佃農,也有可能成為流民。
西歐封建社會則與我國在土地占有形式上存在著差別。西歐通過層層封邑的手段,對土地進行分封。英國的國王根據(jù)封土原則,成為英國土地的最高所有者,而農奴則處于最底層,他對土地是沒有所有權的。農奴是封建主的私人財產(chǎn),沒有權力對土地進行買賣,他們只能聽從封建主的命令對土地進行耕作。西歐農奴對土地是依附的,因為農奴耕種的土地是領主的,不是自己的,他們需要為領主服勞役。也就是說,農奴與土地是一種一經(jīng)綁定便不可解除的關系,不僅決定了其自身的地位,而且預先決定了其后代的身份[5]。農奴的份地,一般也均不是自由土地,按照莊園習慣,由農奴的后裔繼承。所以說,中世紀的農奴制較中國的佃農制度更具有穩(wěn)定性。
我國封建社會農民同土地、土地所有者、中央政府三方面的聯(lián)系是十分緊密的。我國封建農民中最具典型的群體是編戶齊民,即自秦漢起,在中央政府登錄入籍的農民,他們是“編戶齊民”的主體,亦是封建王朝征收賦役的基本來源。佃農較他們而言,有自己所種小塊土地的使用權,且他們的命運隨著封建王朝的興衰而沉浮。封建王朝的中后期,政治腐敗,地產(chǎn)惡性兼并,編戶小民是首當其沖的侵奪對象[6]。就賦稅而言,編戶齊民的上層縉紳地主能夠以種種手段逃避或轉嫁他們應繳納的部分賦稅,而編戶小民則無法逃避,又必須承擔豪紳大戶逃賦而轉嫁給他們的部分,常常不堪重負,最后只得將土地“投獻”給豪紳,寧愿做其佃戶;又或者將土地拋棄,加入流民的隊伍。由此可見,自耕農、佃農、流民之間是可以相互轉換的,甚至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他們是可以向地主階級轉化的。這與我國的封建土地政策有密切的關系。
西歐農奴對于封建農奴主而言有較強的依附關系,不能夠隨意擺脫封建農奴主的控制,沒有足夠的人身自由。但他們僅受農奴主的剝削,中央政府對他們則較少干預,與我國佃農而言,他們相對輕松很多。我國佃農只要不推翻封建制度,他們就沒有解放的時候,因為即使他們起義推翻了封建王朝,取而代之的將是另一個封建王朝,他們的地位并不會得到本質上的改變。
我國從秦朝末年陳勝吳廣開始,農民起義就貫穿中國整個封建社會。無論和平還是戰(zhàn)亂,歷朝歷代都曾爆發(fā)過浩浩蕩蕩的農民戰(zhàn)爭。而農民戰(zhàn)爭的爆發(fā)往往與農民所承受的賦役有極大的關系。每一個封建王朝在剛開始建立的時候,都實施與民休養(yǎng)的政策,社會矛盾得到緩和,國家較為穩(wěn)定,經(jīng)濟出現(xiàn)繁榮的現(xiàn)象。到了后期,隨著統(tǒng)治政策的變化,苛捐雜稅以及沉重的賦役加到農民身上,農民的生活遭受極大的困苦。當大量的農奴破產(chǎn)時,他們被迫成為佃農或者流民,社會矛盾一但激化,就容易爆發(fā)大規(guī)模的農民戰(zhàn)爭。農民戰(zhàn)爭取得一定成效之后,土地占有關系得到重新調整,社會矛盾緩和,國家又將進入繁榮的狀態(tài)。但是,這種繁榮不僅不可能持久,而且醞釀著新的土地兼并和新的危機。
西歐封建社會中期,農民與領主沒有產(chǎn)生足夠激烈的矛盾;相反,在經(jīng)濟和人身保護方面,農民對于他們的領主還有比較大的依賴性。從法律上說,農奴被固定在領主的土地上,不得隨意離開,要離開須取得領主的同意,這是西歐封建生產(chǎn)方式特征在法律上的反映[7]。早在13世紀,農民的斗爭已經(jīng)發(fā)生了不少,到了14世紀斗爭更為高漲,1381年起義雖以失敗而告終,但是不能說它對封建主和封建經(jīng)濟沒有打擊[8]。不過,不可否認,在西歐封建社會歷史上,并沒有爆發(fā)真正意義上的大規(guī)模的農民起義。正是由于這種種的限制,使得西歐中世紀很少有大規(guī)模的農民戰(zhàn)爭發(fā)生。
通過比較東西方封建社會農奴與佃農,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雖然二者均生活在封建社會的底層,有著差不多的人身依附關系,但仍然存在著差異性。中國封建農民身份可以發(fā)生變化,不像西歐農民那樣單一。在中國2000多年的封建社會里,始終存在著國家佃農、國家編戶農民、地主佃戶以及流民,盡管他們的社會身份和數(shù)量在發(fā)生變化,但是都沒有擺脫封建制度的統(tǒng)治。西歐的農奴制形成于12世紀,在15世紀就已經(jīng)開始逐漸退出歷史的舞臺,較中國封建社會而言,西歐封建社會曾一度落后,但在其解體之時,中國依舊處于封建社會,這也應引起相關學者的深思。希望通過兩者之間的比較研究,能夠讓我們對中西方封建制度有著更進一步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