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體詩大體是自先秦兩漢到初唐時期的詩。古詩分古體詩和近體詩兩種,古體詩是相對于初唐后近體詩而言的。所謂本質(zhì),即非此種種則不稱之為古體詩的必備要素。近體詩本質(zhì)明確,而古體詩內(nèi)容形式靈活多變,本質(zhì)說法不一,且對于后來詩歌創(chuàng)作和理論研究影響甚重。源不清,流何澈;本不固,末何榮。故本論文主要研究先秦古體詩,著重稽考古體詩的本質(zhì),以求清源固本。
一、中國古體詩溯源
文藝理論家朱光潛綜合漢代鄭玄和唐代孔穎達的詩的起源觀點,經(jīng)考證最早的古代詩是在虞舜以前,虞舜時期是公元前2200年前后,距今4200年左右?!渡袝び輹吩唬骸霸娧灾?,歌詠言,聲依詠,律和聲。”中國第一部最早的詩集《詩經(jīng)》中的《頌·周頌》在西周初年產(chǎn)生,約在公元前1066年左右成詩,時間距今3085年左右?!对娊?jīng)》主要記載了西周初年(公元前11世紀)到春秋晚期(公元前6世紀)以黃河流域為中心的長江以北(通俗稱為北方),從民間日常到宮廷祭祀的人文地理風情。先秦古體詩的兩顆璀璨明珠非詩經(jīng)體和騷體詩莫屬,一方面代表了南北方詩歌文化特點,另一方面逐漸形成所謂的浪漫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詩歌風格,兩者的詩歌審美代表了中國文學乃至人文典型審美旨趣。
二、“詩經(jīng)體”本質(zhì)稽考
《詩經(jīng)》是中國第一部詩集,分風、雅、頌三個部分,跟歌、樂的關(guān)系密不可分。歌多以口口相傳,而詩則是書寫成文字呈現(xiàn),是書面語?!对娊?jīng)》基本囊括了中國古代詩的基本形式與內(nèi)容:字數(shù)(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句式、韻律、詩情、藝術(shù)呈現(xiàn)、詩思、詩境、寫景、抒情、歌頌、敘事、記史、諷諫、狀物等,既有風、雅、頌、賦、比、興之六義,兼具興觀群怨的功能,是中國詩的不竭源泉和精神瑰寶。
《詩經(jīng)》除字句以四言為主又富于變化的特點外,押韻也具有典范性?!蛾P(guān)雎》“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韻律、字句齊整,但《關(guān)雎》篇不靠通篇尾字韻實現(xiàn),而是以句首“參差”疊詞和句尾“之”疊字實現(xiàn)。而《式微》《柏舟》等大部分篇目音韻節(jié)奏是靠首尾句“疊句”或句式不變置換字詞實現(xiàn),如“予”“兮”“止”等虛詞的疊詠。這一點,在后來的“騷體詩”也有繼承和發(fā)展。反映出早期古人在古體詩創(chuàng)作時為了增強音韻美做出的努力和智慧。隨著詩的內(nèi)容與形式研究和發(fā)展成熟,通篇平仄、音節(jié)一韻到底才得以實現(xiàn)?!睹娦颉吩u詩:“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边@里提到四個核心字——志、情、形、言。
有學者講:“詩者,志也”,繆也,應為“詩者,志之所之也”。根據(jù)《說文解字》解釋:“志者,心之所之也”,結(jié)合《毛詩序》“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即詩懷抱在心則為情感意志,用語言把它表現(xiàn)出來就是詩,可以明確“詩言志”在古代是指,詩是心聲以文字呈現(xiàn)出的文學樣式。“志之所之”和“志”是有本質(zhì)區(qū)別的,不能等同視之。
先秦時期詩的內(nèi)涵是比較豐富的,定義也比較寬泛,一般而言能夠反映詩人所思所感的皆可為詩。后來的以情入詩和以理入詩也皆符合詩的原旨。《說文解字注》載:“情,人之陰氣有欲者?!缎⒔?jīng)援神契》曰:‘性生于陽以理執(zhí)情,生于陰以系念?!边@表明在先秦時期,人們已經(jīng)認識到情和理的異同性?!稜栄拧方忉專骸澳?,思也”;《說文解字注》載:“(念)常思也,方言曰:‘念,思也。又曰:‘念,常思也。許云:‘懷,念思也”。綜上,先秦時期的詩是以語言的形式呈現(xiàn)的心聲,這心聲即詩人的思想和感情,可以是理思,亦可為情欲。這也為后來唐宋詩風巨變埋下伏筆。
結(jié)合《詩經(jīng)》文本看詩評?!讹L·關(guān)雎》的“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君子淑女的愛情;《風·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言女子出嫁的親情;《小雅·鹿鳴》“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言宴請賓客的盛情;《小雅·綿蠻》“綿蠻黃鳥,止于丘阿。道之云遠,我勞如何”言長途奔走的勞累之情。詩篇情所不同,但《風》《雅》《頌》諸篇款款深情,發(fā)自內(nèi)心,溢于言表。足見《毛詩序》言“情動于中”評詩之精當。綜合來看,詩,就是心中的思和情表現(xiàn)出來的語言形式。就《詩經(jīng)》而言,詩要同時具備的六個必要因素:書面語、詩思、詩情、藝術(shù)呈現(xiàn)、韻律、齊整的句式。
三、“騷體詩”本質(zhì)稽考
以屈原作品為主體的“騷體詩”是中國浪漫主義詩派的主要源頭,與《詩經(jīng)》中的“國風”并稱“風騷”,對后世詩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屈原作品的風貌和《詩經(jīng)》明顯不同。這與長江流域的民風和黃河流域的民風不同有關(guān)。當時,北方早已進入宗法社會,而楚地尚有氏族社會的遺風,巫文化興盛,民性強悍,思想活躍,不為禮法所拘,因此題材豐富,什么都可以奔入筆底。寫人神之戀、狂怪之士、遠古歷史傳說與天神鬼怪游觀,使作品顯得色澤艷麗,情思馥郁,氣勢奔放。這樣的作品,表現(xiàn)出與北方文學不同的特色。
屈原以前的詩歌,不管是《詩經(jīng)》或南方民歌,大多是短篇,而到屈原發(fā)展為長篇巨制?!峨x騷》一篇就有2400多字。在藝術(shù)呈現(xiàn)上,屈原把賦、比、興巧妙地糅合成一體。在語言形式上,屈原作品突破了《詩經(jīng)》以四字句為主的格局,每句五、六、七、八、九字不等。其中《離騷》《九章》則以六、七字雜言為主,《天問》《招魂》以四言為主,《九歌》除《山鬼》《國殤》兩篇以七言為主外,其余以六言為主,句法參差錯落,靈活多變。在韻律方面上,每篇通過疊字或疊句來增強韻律。例如,《離騷》句尾多用“兮”字增強韻律;《九歌·東皇太一》中“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等句是在詩句結(jié)束兩字前用“兮”字來增強韻律。每篇句中用“兮”時句尾無需押韻,以及“之”“于”“乎”等虛詞,用來協(xié)調(diào)音節(jié),形成起伏回宕、一唱三嘆的韻致。韻律用虛詞“兮”增強,而其他實詞不被韻律束縛而得以任意使用?!洞笳小酚谩盎曩鈿w來”“魂乎歸來”“魂乎”“只”通篇反復使用來增強韻律,《九歌》句中用兮,是對古代詩韻律的又一次偉大創(chuàng)新和突破。屈原對古體詩從內(nèi)容到形式都作出了巨大的創(chuàng)造。
綜合《楚辭》詩的特點可以看到其與《詩經(jīng)》中詩的共性特點,包括書面語、詩思、詩情、藝術(shù)呈現(xiàn)、韻律的繼承,而《楚辭》的句式、題材、篇幅更為多樣而自由,韻律更為多樣而寬泛,以疊字疊句、疊詞、疊韻呈現(xiàn),形而上質(zhì)方面則是抒情更加濃烈、想象更加豐富、詩境更加宏大、辭采更加絢麗。
四、古體詩審美要素和發(fā)展
今人對詩的創(chuàng)作過于追求個體化,故此有詩人曾調(diào)侃現(xiàn)代詩就是把散文拆成句子,古今名家在中國古體詩審美的表達語詞上雖有不同但更有相同之處,古體詩審美的規(guī)律也即詩之本質(zhì)之所在——詩思、詩情、格律、藝術(shù)表現(xiàn),這四者在很大程度上決定審美對象是否為詩,而在這一前提下才談形而上質(zhì)。這些形而上質(zhì)的審美要素則決定詩的好壞,且語詞不同者一方面受審美主體主客觀性影響;另一方面受中國含蓄、形象的語言環(huán)境和特質(zhì)影響;還受語言環(huán)境及審美理論流變影響。陸機《文賦》提出“詩緣情而綺靡”非言詩必有情,而是情對詩影響。但思和情還是有糾纏的,但這糾纏恰恰證實思才是詩必須具備的實質(zhì)??梢娺@一時期古體詩的實質(zhì)是詩思、格律、藝術(shù)、語言四者并存,四者并行不悖,缺一不可。
(海南大學人文傳播學院)
作者簡介:齊東(1988-),男,滿族,河南南陽人,碩士,研究方向:古代文學(明清)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