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晉迎 林毅陽,中鐵建工集團有限公司
“被遺忘權”概念最早起興于歐盟,并在歐盟《一般數(shù)據(jù)保護法》(草案)的相關規(guī)定中被確立,被法律賦予了“遺忘”與“重新開始”的法治精神。
當前,在我國“被遺忘權”在實踐的客觀需求性日益明顯,特別是公民對互聯(lián)網(wǎng)中對個人信息保護意思的增強,導致了“被遺忘權”的本土化的完善和實現(xiàn)的急迫性。然而,我國學者對“被遺忘權”的研究陷入了意見分歧的局面,導致“被遺忘權”的完善和實現(xiàn)困難重重。
當前我國學者對“被遺忘權”的權利證成問題出現(xiàn)了意見分歧的局面,經筆者的梳理目前主要有以下幾種針對“被遺忘權”權利證成問題的學說,具體如下:
第一,“隱私主張說”。該學說認為“被遺忘權”屬于隱私權主張,并且對于在該學說中,“被遺忘權”所對應的個人信息在一定程度上是公開的。
第二,“人身權益說”。該學說主要立足于我國的司法實踐,在我國司法實踐中,法院采取了將“被遺忘權”作為一種人身權益進行保護。例如張建文和李倩認為,“在被遺忘權指向的人格利益被合法化之后,它將被歸為《侵權責任法》第2 條的人身權益而得到法律保護,充分做到了有法必依?!?/p>
第三,“個人信息權說”。該學說主要受到“歐洲模式”的影響,認為“被遺忘權”本身的重點在于“刪除權”而非“遺忘”,遺忘僅僅是作為該權利與人的一種深刻記憶點和形象化的表述。并且學者萬方認為“被遺忘權”應當劃入個人信息權的體系之中。
正如上文所述,筆者認為在當下“被遺忘權”在我國的權利證成具有兩種可行性,即“隱私權說”和“個人信息權說”。而采用哪種權利證成的方式,應當從“被遺忘權”的本質內涵出發(fā),與隱私權和個人信息權進行比較分析。
首先,從隱私權的屬性看。隱私權強調的是個人的私密信息不受外界侵犯,而這樣的隱秘性要求信息的必須具有“非公開性”。但“被遺忘權”不僅保護非公開信息還保護公開信息,隱私權的特性與“被遺忘權”為此存在沖突。這亦是西方的研究者發(fā)現(xiàn)的問題之所在,即“被遺忘權”所要保護的隱私屬性與《歐洲人權公約》中所要表述的隱私內容不盡相同。
其次,從權利保護的客體看?!氨贿z忘權”保護的客體包括了除敏感信息以外的一些不特定信息,即“瑣細信息”,顯然瑣細的信息并不屬于隱私權的保護范圍之內。
再者,從權利的保護層面上分析。“被遺忘權”強調的是一種個人積極主動行使權利的保護方式,即一種主動性的權利防御;而隱私權更側重的是一種消極的權利防御,這二者的差異也將是導致“被遺忘權”隱私權化的一大障礙。
為了探求“被遺忘權”的個人信息權證成是否具有正確性和合理性,筆者認為首先要從二者的權利內容上入手。根據(jù)歐盟《一般數(shù)據(jù)保護法》和《2012 數(shù)據(jù)保護規(guī)則》可以簡單的概括出,所謂的“被遺忘權”是指,“信息控制者經過收集、存儲或者利用所掌握的個人信息,只要具有法定或約定的理由,個人信息的主體就享有請求信息控制者永久刪除個人信息且停止傳播的權利。”可見“被遺忘權”雖然稱為“被遺忘”但是其核心要素是“刪除權”,“被遺忘”僅僅是賦予人們對該權利更加深刻的印象,這也可以從2014年歐盟修正的《數(shù)據(jù)保護規(guī)則》中將“被遺忘權”更名為“刪除權”(更名后的權利的內容與原先權利內容并無實質性變動)中得到印證。而個人信息權指向的是“信息主體享有的支配、排除他人侵害個人信息的權利,其包含了信息自決權、信心刪除權等權能”。
相對于上述兩種權利屬性的觀點,筆者認為將“被遺忘權”背后所存在的個人信息的保護,其本質上并不是僅限于對個人廣義上“隱私”的保護,其更加側重的應當是對其背后人格的保護,為此個人信息權證成的屬性歸入人格權當中更加適宜,主要有如下幾個方面的考量:首先,無論是“被遺忘權”還是個人信息權其所針對的信息都是具有可識別性的。其次,個人信息的采集除了具有財產屬性外,還可能具有公共利益的性質。最后,人格權的平等性可以有效地保障“被遺忘權”及個人信息權。
將“被遺忘權”的個人信息權證成歸入人格權進行保護,可以有效促進對“被遺忘權”的完善和實現(xiàn)。而針對納入人格權保護的事宜,存在著將“被遺忘權”納入具體人格權保護的觀點,但筆者認為,根據(jù)《民法總則》第110 條是對具體人格權的規(guī)定,可見當前具體人格權所承載的屬性無法涵蓋“被遺忘權”及個人信息權所包含的權利特性,因此將不宜納入具體人格權的體系保護。而對于有的學者提出的將“被遺忘權”及個人信息權納入民法體系中的一般人格權保護的觀點,筆者認為有待商榷,雖然當前我國現(xiàn)有的法律體系當中對于“被遺忘權”是要作為一項一般人格權存在一定法理依據(jù)和法律規(guī)范的依托,但仍存在著巨大的缺陷,特別是作為“被遺忘權”證成的個人信息權,雖然在《民法總則》第111 條當中被確認,但是由于立法的不完善導致其內容無法涵蓋個人信息權的全部內容,缺少其中最重要的“刪除權”權能,由此導致了“被遺忘權”難以被現(xiàn)行的個人信息權條款所吸收。而在實踐中從“任某訴百度案”中可以發(fā)現(xiàn)民法中的一般人格權保護難以落到實地。
為此結合前文所分析,筆者認為“被遺忘權”作為一般人格權所保護的法律價值與我國《憲法》第38 條中的“人格尊嚴”是具有一致性的,因而人格尊嚴條款可以承受和包含“被遺忘權”所承載的人格利益與人格價值。故而,鑒于在當前我國個人信息權規(guī)定不完善的情形下,以致于“被遺忘權”在實踐中難以找到法律依托,筆者認為通過對我國《憲法》第38 條的一般人格權進行理解與適用,可以在實踐中為“被遺忘權”的完善和實現(xiàn)奠定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