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純

盡管夏威夷島嶼之間的距離并不遠，但島與島之間的交通方式，依舊是飛機。不得不說，這很美國。

大島（Island of Hawaii）是整個夏威夷群島里最大的島嶼，坐落著全世界最活躍的火山之一冒納羅亞火山（Mauna Loa）。

實際上，大島并不大，總面積只有1萬平方公里，還不到海南島的1/3?？墒沁@個不大的島嶼，卻奢侈地坐擁兩座國際機場。

“歡迎來到月球！”

我們從大島東部的希洛國際機場出來后，租了車，先橫穿大島南邊的夏威夷火山國家公園，再沿著環(huán)島公路，去大島西端的霍盧阿洛阿市尋找住宿。順著11號公路行駛，沿途都是景點，在深度游之前，先走馬觀花也不錯。

8月的夏威夷，最高氣溫從不會低于30度。陽光毫不吝嗇地照耀著這里，沿途的熱帶樹木像極了電影《侏羅紀公園》里的景象，雜亂無章，在夏日陽光的炙烤下，充滿野蠻的生命力。

離火山公園越近，地表越荒蕪，直到泥土的暗黃色被黝黑的舊熔巖完全覆蓋，就再也看不出這里是夏威夷溫暖的島嶼了。車進入火山公園后，導航就失去了作用。不得不說，夏威夷島的基建真不怎么過硬。好在路只有一條，不至于偏得太離譜，但是沒過多久，連公路也被舊巖漿覆蓋，我們就徹底迷路了。

好在目光所及處，有一個臨時搭建的小木屋，我們決定前去問路。

“歡迎來到月球！”我們的車剛停在小木屋前，小屋的主人就在門廊的躺椅上，笑瞇瞇地對我們說道，“我猜你們肯定是迷路了。”

的確，目之所及，無論是平川還是丘陵，都被黑色的熔巖覆蓋，寸草不生，像極了月球，而黑色的熔巖又反射出五彩斑斕的顏色。

John是這個小木屋的主人，在家門口兜售他自己拍攝的、火山爆發(fā)的視頻和照片。John大約50多歲，身材消瘦，穿著美國人慣常的打扮— T恤和短褲，搭配著一雙臟兮兮的運動鞋。他的皮膚被曬成了淺棕色，把他湖藍色的眼睛襯得尤為突出。

他的小木屋，是臨時搭建的。這附近有許多熔巖口，他在這里最大的熱情就是觀測巖漿的流向，并拍攝視頻和照片。

John說，他真正的家毀于十年前的那次火山爆發(fā)，巖漿沖毀了一切，但他幸免于難。他很開心地拿著一張他和自己著火的房子的自拍合照給我們看。

自那之后，John就辭去了工作，開始了觀測火山的自由職業(yè)生涯。John最大的收入來源，是給一些雜志和網(wǎng)站提供火山爆發(fā)的照片。他覺得巖漿毀掉了自己的家，是一種對他此前世俗化生活的警示。今后的人生中，他都打算和這里的火山為伍，消耗最少的資源去觀察神奇的大自然。

John熱情地給我們指引了方向，還給了我們兩瓶水。他說水是免費的，他認為他最有價值的東西是他的作品。John指著露臺上一張蓋著白布的桌子，那里放著幾張包裝簡陋的DVD和明信片。前面立著一個手寫的牌子：“DVD，10美元”，“明信片，2美元”。

尋找“新鮮”熔巖

Joe是我們在網(wǎng)上找的當?shù)叵驅(qū)А３霭l(fā)前，他給我們發(fā)了封郵件，建議我們?yōu)槿蹘r之旅換上方便行走的鞋子和太陽鏡。

下午三時我們在營地集合，同行的還有另外兩名游客，算上2個向?qū)?，我們這一行總共6個人。Joe簡單跟我們介紹了注意事項，就帶著我們坐上了他準備好的商務車。引人注目的是，車前車后，包括車頂，一共綁了6輛自行車。

Joe看上去不過20出頭，十分開朗健談。在后來的談話中我們得知，他從當?shù)厣鐓^(qū)大學畢業(yè)后，一年內(nèi)去了好多個國家旅游，之后決定留在家鄉(xiāng)當向?qū)А?p>

熔巖碎塊

在他看來，哪里的自然風光都沒有大島的特別。畢竟，每天從全世界各地來大島看火山的游客十分可觀，而對于帶著游客找到既安全又“新鮮”的熔巖，他再熟悉不過了，畢竟他從小就在這兒。

他很開心地拿著一張他和自己著火的房子的自拍合照給我們看。

這趟旅程十分辛苦，越接近火山口，熔巖毀掉的路便越多，所以車只能開到火山公園附近，剩下的路程靠自行車代步。沿途從顏色上就能看出，熔巖越來越“新鮮”，從覆蓋著黃土的臟黑色，到越來越干凈的黑。

Joe也扯著嗓子，跟我們講那一片熔巖是什么時候留下來的，當時毀掉了多少房子。的確，時不時就能在平整的黑色熔巖地里，看到被毀壞的家具和房屋殘骸，有些鐵質(zhì)的桌椅柜子都已經(jīng)被鐵銹腐蝕得千瘡百孔。

直到自行車也不能通行后，我們不得不步行。這對我們這一行的另外兩個身材略微肥胖的游客來說，實在是有些艱難。

地下還在流淌的滾燙巖漿

Joe熟練地觀察地形，帶我們走在被層層覆蓋的、已經(jīng)冷卻的熔巖上。我們甚至能從裂開的熔巖縫隙里，看到地下還在流淌的滾燙巖漿。Joe說，巖漿每天流淌的位置都不同，沒人知道下一秒它會從哪里冒出來。但是觀測它有一個很好的辦法，就是尋找被熱氣扭曲的空氣。

我們甚至能從裂開的熔巖縫隙里，看到地下還在流淌的滾燙巖漿。

空氣受熱導致密度不均勻，產(chǎn)生了光的不同折射。這一景象進入人眼時，原本筆直的地平線或是圓滑的丘陵起伏，都會變得有些扭曲。這一小學自然課上就講過的質(zhì)樸原理，竟然在這里發(fā)揮著商業(yè)價值。

很快，我們就找到了還在流淌的巖漿。不同的是，巖漿的流淌速度并沒有災難片里看到的那么迅猛，反而可以說，速度之緩慢，跟黏稠的膠水差不多。

Joe說，這些巖漿少說也有1000多度。大家都默契地跟它保持著3米以上的距離，即便如此，我們也能感受到它的灼熱。

我試著把一塊石頭扔進巖漿，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濺起“水花”。石頭只是穩(wěn)穩(wěn)地“黏”在了火紅色的巖漿上，沒有任何變化。有其他游客試著扔了紙團過去，紙團一碰到巖漿，便立刻燃燒起來，不一會兒便連灰燼都不剩了。

Joe的旅程安排很豐富：有宛如小溪涓涓流淌的巖漿，也有遠遠從山上流下的巖漿河流，更有臨海的噴涌而下的巖漿瀑布……

旅程一直持續(xù)到天徹底黑掉，天黑以后尋找新鮮的巖漿就更為容易了—哪里有火紅的光亮，哪里就有它們。而最神奇的就是那些裂縫下的熔巖，猩紅色的火光從裂縫下冒出來，讓我有一種隨時會下陷、被吞噬的恐懼感。

女神佩蕾的詛咒

夏威夷火山博物館位于冒納羅亞火山旁，是一個極佳的觀測點，游人能憑借地理優(yōu)勢看到冒納羅亞火山口的全景。

火山口周圍是一塊平整的盆地，盡管看上去像是黃色土地，但幾乎寸草不生。火山口不間斷地冒著白色的熱氣，隱隱能看到濺起的巖漿。想起昨天扔下的石頭都濺不起一絲“水花”，火山口里的溫度得有多高?。?p>

全世界罕有的黑沙灘之一普納魯吾黑沙灘

夜晚在這里觀測火山口更是神奇：四下漆黑，只有凹陷的火山口散發(fā)著橘紅色的光。隨著光芒一起升起的還有白色煙霧。煙霧與云相連，景色甚是詭異，頗有末日的氛圍。

火山博物館里，圖文并茂地展出了大島7個火山口以及熔巖的種類—有高溫熔巖、低溫熔巖、海綿熔巖、眼淚熔巖和頭發(fā)熔巖。解說員說，這里的機器時刻觀測著火山的運動和變化，以便在火山噴發(fā)時幫助周邊居民及時避難。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熔巖會隨著時間的變化而變化：越是“新鮮”的熔巖顏色越黑，時間久了，熔巖就開始呈現(xiàn)咖啡色或土黃色。而隨著熔巖的變化，這座島嶼會越來越大，在未來的某一天會變得比海南島還大。

火山博物館的出口處，介紹了夏威夷本土關(guān)于火山的民俗傳說。那里的好幾面墻上，都描繪著一位黑色長卷發(fā)、黑色眼睛的女神—佩蕾（Pele）。

傳說她是夏威夷群島的創(chuàng)建者，也是掌管太平洋地區(qū)火山與火的女神。土生土長的夏威夷人，就是這位火山女神佩蕾的子孫，因此有著跟她一樣黑色的頭發(fā)和眼睛。而夏威夷火山的噴發(fā)，就是這位喜怒無常女神的杰作。當她盛怒時，眼睛和頭發(fā)都會變成噴涌的紅巖漿色;當她歸于平靜時，女神便安靜地守護著島嶼上的子民。

除了火山景點，沿著11號公路一直開下去，便能抵達全世界罕有的黑沙灘之一普納魯吾黑沙灘 （Punalu）。

高高的椰子樹、湛藍的海水，是熱帶海灘的普遍景致。不同的是，這里被鋪上了一層黑色的背景，便立刻少了普通沙灘上的愜意感，處處透露著一股怪異。

不知道持之以恒的海水花了多少年，用溫柔的海浪一點一點磨碎了熔巖石，將它們打磨成了這里細碎的沙粒，踩上去跟所有的沙灘一樣柔軟細膩。

而與所有游客息息相關(guān)的是，夏威夷當?shù)厝苏J為，佩蕾女神的宮殿就在黑色的沙灘之下。所以，帶走這里一草一木，甚至一石一沙，都會遭到佩蕾的詛咒。

夏威夷官方旅游局也規(guī)定，游客不可以擅自帶走這里的砂石，尤其是黑沙灘上的沙子。旅游局這么規(guī)定當然不是因為迷信，而是擔心若每年接待的游客都帶走一點砂石作紀念，那么夏威夷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很容易失衡。

盡管如此，每年都有不遵守規(guī)定的游客帶走砂石作紀念。神奇的是，他們或許真的會遭遇各種各樣的倒霉事兒，所以夏威夷郵政所每天都會收到全世界各地寄回來的砂石和懺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