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 邱宇
(中國傳媒大學,北京 100020)
哥倫比亞小說家馬爾克斯的作品《霍亂時期的愛情》以三位主人公的愛情故事貫穿始終,從阿里薩與費爾米娜少年懵懂的柏拉圖式愛情,到費爾米娜與烏爾比諾的相濡以沫的婚戀,再到老年阿里薩與費爾米娜的古稀之戀,他們都經歷了復雜的愛情波折。對待現實生活和理想愛情的態(tài)度,也在不斷地發(fā)生著變化,這種審視愛的視角,讓我們看到了當時社會背景的變遷,看到了愛情的多樣性,這其中有年少無知的愛,空洞的愛,迷惘的愛,撫慰的愛,失落的愛,激情的愛,瘋狂的愛,執(zhí)著的愛,安穩(wěn)的愛,淡然的愛等。1筆者認為,通過對費爾米娜與阿里薩所展現的愛情觀進行分析,可以幫助我們從不同視角解讀愛的真諦,從而幫助我們在生活中審視愛以及珍惜身邊的愛。
正值豆蔻年華的費爾米娜,面對阿里薩含情脈脈的詩作、浪漫深情的提琴獨奏,以及他日日夜夜的執(zhí)著等待,在愛的花環(huán)所包圍下,她受寵若驚。而當阿里薩自從遇上他的意中人費爾米娜以后,對她的相思之苦猶如霍亂之痛一般,深陷其中無法自拔。而阿里薩對費爾米娜的這段愛戀,恰恰印證了那句“沒有肉體接觸的靈魂的融合就是柏拉圖式愛情的目標”。那么何為柏拉圖式愛情呢?在小說《我的柏拉圖》中,主人公王舒說,“這叫柏拉圖,你知道嗎?柏拉圖式以為古希臘的哲學家,他的理念論主張世界的本質是精神的,看似蔥蘢的物質世界不過是對理念世界的拙劣模仿,一切學習和研究都只是回憶,是對靈魂曾寓居其間的理念世界的回憶,后來人們把非肉體的精神戀愛稱為柏拉圖”2。的確,這段戀愛從阿里薩寫給費爾米娜的信箋開始,就是建立在詩意化的想象空間里的。沒有戀人的親密接觸,更沒有肉體的融合。在這種書信的想象空間里,阿里薩瘋狂地表達著他對費爾米娜的熾熱情感。在小說中我們看到,阿里薩追蹤著費爾米娜的行跡,偷偷的感受著她的呼吸,沉醉于她的芬芳。他收集著關于她的一切,似乎能夠通過這種方式,他便能得到費爾米娜的全部,而這種單戀在某種程度上也為阿里薩即將面臨的悲劇埋下了伏筆,正如瓦西列夫所說的,“就像是墜入心理和社會問題的深淵,它觸及了一個最痛苦的,也許是最神秘的個人悲劇”。阿里薩的悲劇恰恰就是這種靈與肉分離的愛情觀導致他鍥而不舍、并立下誓言要為費爾米娜保持童貞,盡管其間受到費爾米娜父親的百般阻撓,依然通過自己的方式表達著對費爾米娜的愛戀。而費爾米娜從收到阿里薩德定情之花開始,再到被姑媽勸說接受阿里薩的求愛,即便在父親的阻撓之下,依然在這樣的柏拉圖式愛情的包圍下生活了三年,陶醉了三年,幻想了三年。柏拉圖式愛情就是一種理想式的愛情觀。極為浪漫或根本無法實現的愛情觀。站在愛人的身邊,靜靜的付出,默默地守候。不奢望走近,也不祈求擁有;即便知道根本不會有結果,也仍然執(zhí)著不悔。也許這種不求回報注定了一個悲劇的結局。最終也只能是兩條在遠處守候的平行線,留下回憶中最美好的片段當作永恒。
三年以后,當費爾米娜見到阿里薩的一瞬間,她驟然發(fā)現眼前的這個人和自己幻想的愛人的樣子完全不符,“兩只冷若冰霜的眼睛,一張蒼白的臉,兩片因膽怯而咬緊了的嘴唇”。這種巨大的心理落差讓她覺得仿佛自己已受騙許久,美夢驚醒,她“無情”地拒絕了三年來阿里薩始終如一的一片真心,從最初與烏爾比諾醫(yī)生初識的無感甚至抵觸到后來通過不斷的接觸而漸漸發(fā)現烏爾比諾的優(yōu)點,再到她與烏爾比諾醫(yī)生婚姻上的結合,費爾米娜身上慢慢褪去了年少時的青澀,像每一位已婚的家庭主婦一樣,在家庭的點滴瑣碎之中,在與烏爾比諾相濡以沫的現實婚戀中,她找到了生活的方向以及婚姻的經營方式。即使是對于烏爾比諾的出現婚外戀的問題,她都在現實生活里學會的包容中原諒了她的丈夫,足以可見費爾米娜隨著年齡的增長,對于愛情的態(tài)度也在慢慢地發(fā)生著變化。而就在費爾米娜拒絕阿里薩以后,另一值得關注點就是阿里薩所發(fā)生的一系列改變,前面說到,他立下誓言為費爾米娜保持童貞,然而這次他恰恰是用瘋狂的縱欲來標榜“為費爾米娜保持童貞”。書中622這個數字讓人印象深刻,他與622個女人上床,用淫亂的性愛代替他之前推崇的柏拉圖式愛情,在肉體的交歡中感受著性愛帶來的一切美好,治療著費爾米娜給他帶來的傷痛。正如瓦西列夫在他的《情愛論》里寫道的,他的感情經歷就像歌德,“如果他(指歌德)能對那個最理想的對象,對生命中那段最強烈的情感保持忠誠的話,恐怕他也不會經歷那么多戀情了”。由此可見,阿里薩對于愛的理解已經有所扭曲,他將瘋狂的縱欲歸罪于費爾米娜的拒絕,即使之前他聲稱保持童貞,這種柏拉圖式愛情卻終究未能戰(zhàn)勝生理上的欲望,已經開始變質,他也不再是那個單純的心無旁騖的愛著費爾米娜的少年。
在烏爾比諾醫(yī)生死后,阿里薩在葬禮上的突然出現引起了費爾米娜的格外注意,費爾米娜非常憤慨的斥責阿里薩的無禮行為,但愈加嚴重的老年孤獨感向她襲來,當無依無靠的老年人費爾米娜看到了阿里薩的成熟睿智的信件時,她的心中再次燃起愛情的火焰,當然,這次的愛情之火不再是青春年少時無知的熊熊烈焰,而是依托于現實生活的那份溫情,是那份雪中送炭的溫暖,是漫長黑夜里的守候與感動。這些來自阿里薩的信件幫助她恢復了平靜,小說中寫道,“正是這些與她經歷相符的見解,使她理解了自己的一生,去平靜地迎接老年面對的一切”,也正因此,“情感也傾向于更加理智,更加平和,更加穩(wěn)重”。經歷過婚姻的費爾米娜,對愛的理解也更加深刻。以前的柏拉圖式愛情可能依然存在于他們心間,但更多的是從現實出發(fā),珍惜彼此相伴的日子,兩人每周相約見面,最終阿里薩無論在精神層面還是肉體方面都取得了這場偉大的世紀愛戀的勝利,當費爾米娜與阿里薩登上“新忠誠號”航游,他們拉手,親吻,做愛,擁抱,在耄耄之年體驗到了第二次洞房花燭夜,這種現實主義的愛情觀,便是實實在在的陪伴,不僅得到了一個人的身體,還得到了一個人的心。生活一直都是簡單,現實的,對于費爾米娜和阿里薩來說,他們已經不像新婚夫婦,也不像晚遇的情人,正如馬爾克斯寫道的,卻“像一下越過了夫妻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艱苦磨難,未經任何曲折,而直接奔向了愛巢”。
在小說塑造的三個主要人物中,通過對種種愛情的描繪,最終呈現在讀者眼前的便阿里薩與費爾米娜是“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美好畫面,愛情本身就不是一蹴而就的偉業(yè),有時更不像人們所期待的那樣浪漫,也許真的應了那句話,陪伴才是最長情的告白,當現實條件種種具備的同時,費爾米娜和阿里薩真正在現實中找到了相依相伴的彼此,找到了期待已久的愛情,這種從未有過的理性,只有經歷過年少時懵懂的初戀,相濡以沫的現實婚戀后,才真正接受了它在愛情中的存在。當然,生活中的所有的愛在被批判的審視中都值得被尊重,至于愛的真諦,甚至連馬爾克斯本人在不同階段都有著不同困惑,小說的主人公亦是如此,在沒有答案的愛情里,人們可以不斷地提出質疑,在疑問中發(fā)現真愛,找到適合自己的愛情觀,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份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