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普
作者有話說:我喜歡夏天,也喜歡熱烈而朦朧的感情!新人上路,請大家多多指教!
不知道為什么,他有點害怕肖雯雯湊得太近會發(fā)現(xiàn)他紅透的耳朵。
1
江遷是誰?
隨著時代飛速發(fā)展,滑板也在競技運動中擁有了一席之地?,F(xiàn)在,國家級的運動會大賽中加入了滑板這個項目,同時,也組建了六支國家滑板集訓(xùn)隊。
而江遷就是這些集訓(xùn)隊隊員中的佼佼者。媒體寫到他時,總會帶上“天才少年”這個詞。
在滑板運動這方面,他確實是個天才。入隊前,他從未接受過正式訓(xùn)練,十三歲就拿下了錦標賽的冠軍。收到國家集訓(xùn)隊拋來的橄欖枝時,他不過十五歲。
最近他很火,如果你現(xiàn)在打開電視,說不定還能看到關(guān)于這個天才少年的新聞。
他的教練卻不想看到這些新聞,所以,在江遷打開電視的時候,他一下摁下了關(guān)機鍵,看著面前一臉平靜的少年,欲言又止:“你……你不是要去旅游嗎,行李收拾好了嗎?”
江遷緩緩地抬起眼,一雙暗黑的眸子下是兩塊濃重的黑眼圈。他盯著教練看了兩秒,然后站起來,轉(zhuǎn)身進了房間。他擺擺手:“我先去收拾了?!?/p>
教練被這雙平靜無波的眼睛盯得心慌,直到看人進了房間,才松了一口氣,悄悄地把遙控器踢到沙發(fā)底下。
他真怕江遷在這個時候看到那些新聞。
這些天來,江遷的名字都伴著一些負面新聞出現(xiàn),什么“傷仲永——天才少年終于淪為庸才”“滑板少年的沒落之途”,各種刻薄的標題,屢見不鮮。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江遷在上個月的初賽中失誤了。
其實,運動員在比賽中偶有失誤是正常的,偏偏江遷失誤的是一個簡單的深池掛板倒滑,偏偏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這棵拔高的初苗身上,偏偏他還是個驕傲的人。
再回憶起那天的事情,江遷覺得那仿佛是個夢,但之后每次做深池掛板倒滑都失敗時,他才不得不面對一個現(xiàn)實——他遇到了瓶頸,而且,有可能無法克服了。
一個簡單的技術(shù)動作都沒法完成,經(jīng)歷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之后,江遷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來:他真的是天才嗎,又或者說,他真的不再是天才了嗎?
那一天之后,江遷沒有再出過家門一步。他害怕看到別人投來的眼神,也許有失望,也許有不屑。
他不是沒有偷偷地在手機上搜索過自己的名字,只是太多惡語攻擊,他匆匆看了幾眼,便關(guān)上了手機,權(quán)當沒看入腦子里。
教練怕他一直消沉下去,直到前幾天他跟教練提出想要休假一段時間的時候,教練提著的心才慢慢地落了下來——現(xiàn)階段讓他出去散散心也是一件好事。
江遷挑了一個南方的小鎮(zhèn)作為落腳地,他想去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
飛機盤旋在城市上空時,江遷看著自己離這座鋼筋水泥澆筑的森林越來越遠,抬起手,輕輕地揮了揮。
2
江遷是在傍晚時分到達小鎮(zhèn)的。他說走就走,沒有提前收集過這里的情況,不知道這個小鎮(zhèn)上只有一間旅館。
這個鎮(zhèn)子很小,鮮少有外鄉(xiāng)人來這里旅游。鎮(zhèn)上都是鄰居街坊,也沒有需要住店的人。
這一間小小的旅館開得也有些年頭了,招待的一般都是經(jīng)過這里的旅者或來探親的客人。
他們還是頭一次見到江遷這樣不是經(jīng)過,也不是來探親的住客。
這間旅館是一戶人家開的,他們住在二樓。聽老板說,他家還有個讀大學(xué)沒放假的女兒住在三樓。
自三樓往上的樓層都是客房,江遷看著沒有電梯的老舊的房子,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四樓的房間。
房子外邊看著舊,房間里倒還是挺干凈的,該有的都有,剛鋪上的床單還有陽光的味道。
江遷整理行李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滑板。這是他在最后要蓋上行李箱時塞進去的,大概是習(xí)慣使然。
他沉默地盯著滑板看了半晌,還是掛到了墻角。
收拾完東西,天已經(jīng)黑了,江遷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打算下樓覓食。剛走到二樓,他就被老板娘熱情地叫住了,讓他去院子里和他們一起吃晚飯。
老板一家都很淳樸,他們看著江遷和自家女兒差不多的年紀,更是想著多照顧這個孩子一些。畢竟少年人一人出門在外,總是不容易。
這一家人中的奶奶更是越看江遷越喜歡,于是讓他以后都和他們一起吃飯。
碗里的米飯騰騰升起的熱氣弄得江遷有些發(fā)愣,明明別人給他貼上的標簽都是冷漠、自負、沒禮貌這些字眼。
少年眼里似有燭火微微一亮,頃刻之后又暗了下來。
他默默地又扒了一口飯,只當他們說的都是客套話。
結(jié)果,第二天晨跑時,江遷就被正在院子里叫女兒的老板娘逮了個正著。
“雯雯,快起床,別睡了!”老板娘抬頭朝著樓上大聲叫女兒起床,一低頭就看到一身運動服的江遷,連忙叫住想要無聲無息地出門的少年,“小遷,要出去運動啊。”
他點點頭:“我先走了?!?/p>
“欸,先吃早飯再走啊,運動可不能空著肚子。”老板娘的語氣不容拒絕,招招手,先進了飯廳,一邊還不忘又往樓上大喊一聲,“雯雯,快下來吃早飯!”
江遷站在原地,思考著說點什么話來拒絕她的好意,才顯得不那么沒禮貌。
他正想著,一股從天而降的水流嘩地一下就澆在了他的頭上。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水流澆得蒙了,一時間都忘了抬手去擦。透明的水珠順著被淋濕的發(fā)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倏地滑進眼里,刺得雙目發(fā)酸。
“媽,我都說了,我在洗臉,我在洗臉!”肖雯雯第一天回家就被媽媽硬生生地從床上喊起來。明明她說了已經(jīng)起來了,還是被一直催促。
她心里不忿,端著臉盆到陽臺邊上,要給樓下的媽媽證明:“你看,我都說了我在洗臉了!”
誰知道臉盆太重,她端著臉盆的手一滑,臉盆微微一傾斜,一部分水就這么被倒了下去。
“?。 彼置δ_亂地抱緊臉盆,還是無濟于事。盆里的水已經(jīng)往樓下倒了個干凈,她心里大喊不妙,心想這回可是要被她媽罵死了,連忙探出頭去看樓下的情況。
她伸出頭往下焦急地看,卻瞧見了一個陌生的男孩。
男孩也恰好往上望,肖雯雯眼睛定住,猝不及防地撞進一雙暗黑的眸子里。
3
肖雯雯昨晚回來得晚,也不知道樓上住了客人,看見樓下出現(xiàn)陌生人時先是一蒙,反應(yīng)過來之后,連忙扯了毛巾往下跑,急匆匆地跑到樓下男孩的面前。
她踮著腳把毛巾蓋在他的頭上,朝他尷尬地笑了笑:“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p>
這就是肖雯雯和江遷的第一次見面。
江遷沒有用這塊毛巾。上面帶著的淡淡花草香味,讓他不習(xí)慣。他把毛巾揭下來,交到她的手里,搖了搖頭,徑直往樓上走。
肖雯雯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想,這是真的生氣了,怎么辦???
江遷洗完澡再下樓的時候,肖雯雯已經(jīng)換掉睡衣了,正臥在大門口的沙發(fā)上看電視。
一看見江遷,她就一骨碌地爬起來,對他微笑地招招手:“Hi,你好呀?!?/p>
江遷點點頭就算是回應(yīng)。
肖雯雯看他走到面前,很自然地跟了上去:“我叫肖雯雯,你可以叫我雯雯。你叫什么呀?”
“江遷。”少年惜字如金。
肖雯雯卻不介意,笑著對他說:“聽說你是來這里旅游的,我知道有幾個……”
“如果是因為今天早上的事,”江遷先看看腕上的表,再抬頭認真地看著她,面無表情地說,“你不用這樣?!?/p>
肖雯雯被他一句話噎了回去。
她重新躺回沙發(fā),沒了看電視的心情,只把遙控器當?shù)厥竽X袋似的摁得啪啪響。
她只顧惡狠狠地瞪著江遷離去的方向,卻沒看到電視上一閃而過的熟悉的臉龐。
她不高興地想,都已經(jīng)跟他道了歉,又好聲好氣地打算給他出主意,此人卻還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tài)度。
這里的山路十八彎,容易迷路,他這么不給面子地拒絕她的好意,肯定會后悔的。
正在氣頭上的少女憤憤地閉上眼,噘著嘴叨叨著:“走吧,走吧,反正非親非故,迷路了也跟我沒有半點關(guān)系!”
肖雯雯沒想到她一語成讖。
時針已經(jīng)指到八點,江遷還沒有回來,肖媽媽擔(dān)心他,按著登記信息給他打了電話,他的手機卻一直處于關(guān)機的狀態(tài)。
這里沒有夜生活,吃過晚飯,大家都收拾著關(guān)了店門,街上空蕩蕩的,他能到哪里去,八成是迷路了。
一家人拍板決定,爺爺奶奶待在家里,她和爸爸媽媽到鎮(zhèn)上去找。
小鎮(zhèn)靠山,山上沒有路燈,太陽落山之后就是一片漆黑,只有長住在這里的本地人才能認出下山的路。
肖雯雯直覺江遷就是在山上迷路了,但是,一座山這么大,誰知道他走到了哪一面呢。
她舉著手電筒往山上走,邊走邊喊他的名字,扯著嗓子喊到最后,莫名地添上了幾分哭腔。
她一想起今天早上說的那些話,越想越心慌,祈禱著他千萬要被快點找到。
江遷聽見了肖雯雯在叫他的名字。
彼時,他正坐在荒草中的一塊石頭上,盤算著該如何下山。
他從沒爬過未開發(fā)的山,這第一次見不免覺得新奇,走著走著就走進大山深處。他本來趕在太陽下山之前往回走,但還是低估了太陽落入地平線的速度,天一黑下來,自然就找不到路了。
看這荒山野嶺的,這個點,大概也是不會有什么路人經(jīng)過了。這樣想著,他打算干脆在山上湊合坐一宿,等著天亮了再找路回去,結(jié)果就聽見了肖雯雯的聲音。
他應(yīng)了一聲:“我在這里。”
肖雯雯走了老遠的路,又渴又累,甫一聽見,還以為是幻聽。用手電筒一照,她就看見了站在路邊的人。她趕緊跑了幾步,湊到跟前去確認。
江遷被刺眼的白光照得睜不開眼,正要說幾句話,就被一陣哭聲截住了話頭。
本來之前肖雯雯的淚還在眼眶里沒掉下來,終于找到江遷了,反而忍不住了。她拽住他的袖子號啕大哭:“你跑這里來干什么啊……”
慌亂的心稍稍放下,她只想把自己心里的話都一吐為快:“你生氣也不能亂跑啊,你知不知道你讓我們擔(dān)心死了……”
江遷一愣,想說,我沒有生氣,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但是,肖雯雯哭得太慘了,他摸摸口袋,沒找到紙巾,不好打斷她。
4
江遷和肖雯雯的關(guān)系,不知道從哪一天起開始變得密切。
天氣好的日子,她會帶著江遷去山上看好看的風(fēng)景。
肖雯雯喜歡畫畫,江遷帶著相機,他對著山間萬物各種角度拍下時,她就坐在畫架前調(diào)著顏料涂涂抹抹。
江遷有時候也會拍肖雯雯的畫,他問她:“你是學(xué)畫畫的嗎?”
她仰起頭看他,調(diào)皮地眨了眨眼睛:“不是啦,業(yè)余愛好。”
“那你畫得挺好。”江遷望了一眼遠山,“挺像的?!?/p>
肖雯雯笑了,她舉起雙手對著他比了個方框:“我畫人更像,給你畫一幅吧。”
江遷本想拒絕,可不知道為什么,他竟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畫作完成的那天,江遷去鎮(zhèn)上寄照片了。
他的手機就等于擺設(shè),來到小鎮(zhèn)之后,幾乎就沒再開機過。為了不讓家人和教練擔(dān)心,他每個星期都會去小鎮(zhèn)上的老舊的照相館里洗出些照片,背面寫上寥寥幾句保平安的話,給家里人寄過去。
但那頭回過來的信,他都沒拆過。
肖雯雯涂完最后一筆,甚是滿意,尋找著各種角度給她的畫拍了照片,還心血來潮地發(fā)了朋友圈。
這一切都做完之后,她就坐在門口的大沙發(fā)上,眼巴巴地等他回來。
正好奶奶要上去給他打掃房間,她想了個更好的主意,干脆就把那幅畫擺在他的房間里。他回來一開門,就能看見這份驚喜。
肖雯雯接過奶奶手里的清潔工具,哼著小調(diào)把畫一塊搬上了樓。
打開房門,她先把畫抬了進去,四處選地方放。她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藏在門后邊的角落,喜滋滋地把門一關(guān),看見了掛在墻角的滑板。
她沒見江遷把他的滑板帶出來過。
湊得近了,她看見滑板上還寫著字,前端寫著“qian”,尾端寫著“attack”,板子上還有不計其數(shù)的劃痕,仿佛在無聲地炫耀著主人的勛章。
肖雯雯想摸一摸最深的那道劃痕,卻被身后一個聲音狠狠地喝住。
“誰讓你進來的!”肖雯雯從沒見過江遷那么生氣的樣子,他的眉毛緊緊地擰在一起??磻T了他面無表情的樣子,她甚至覺得這不是他能做出來的表情。
他咬著牙,像是在強忍著極大的憤怒:“出去?!?/p>
混亂間,一滴大大的淚珠毫無征兆地落到了地上,肖雯雯側(cè)身堪堪躲過江遷,頭也不回地跑出去。
真不知道江遷為什么會生這么大的氣,她伸手把淚擦干,用力地把腳邊的小石子踢得老遠。石子落在地上的聲音卻沒能蓋住手機的震動聲。
肖雯雯把手機掏出來一看,原來是有同學(xué)給她發(fā)了信息——雯雯,我看到你發(fā)朋友圈的那幅畫了,畫的是江遷嗎,你也是江大神的粉絲嗎?!
江遷?粉絲?
肖雯雯蒙了。
她皺著眉想了想,打開了搜索網(wǎng)頁。
鋪天蓋地的詞條涌進眼里,她好像有點理解江遷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了。
她看著屏幕上的那些新聞,拳頭攥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5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了,空蕩的房間里沒有透進一絲光亮。
肖雯雯離開之后,江遷就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坐在床上,從天亮到天黑。
少年的腦子里像是有一團理不開的細線,密密麻麻,全都纏繞在一起。
他還在想著之后該怎么面對她,門外突然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他愣了愣,還是開了門。
肖雯雯一抬頭,看見江遷那雙眼睛,心里的小別扭突然就煙消云散了。她舉了舉手里端著的粥:“聽奶奶說,你今晚沒下去吃飯,這……”
“我不餓?!苯w打斷了她的話。
肖雯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粥碗一放,也不容拒絕,拉過他的手就往外跑:“不餓?不餓就跟我出去跑跑,運動完就餓了!”
她帶著江遷一路跑到一排破舊的瓦房前。
其中的一層小瓦房是她小時候的家。她很喜歡這個地方,冬暖夏涼,夏日趴在窗邊能聽見此起彼伏的蟬鳴聲,冬夜一打開窗戶,就可以看到圓圓的月亮。
房子很矮,她帶著江遷一起輕易地坐了上去。
肖雯雯已經(jīng)很久沒有爬上這里的屋頂看月亮了,想想最近的一次,還是高二那年的暑假。
今夜月光皎潔,如同一層薄紗輕柔地蓋在萬物的身上。江遷微微仰著臉,淺白色的光芒落在他的臉上,肖雯雯看著他,莫名地覺得他和天邊的月亮很像,同樣清冷疏離,同樣可望不可即。
她問他:“江遷,你為什么會來這里呢?”
他敏感地感覺到肖雯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看向遠方,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一個字。
她又問:“你還會再玩滑板嗎?”
“不會?!被蛟S是因為氛圍,又或許是因為面前的女孩,他沒再多想,脫口而出,“我不會了,我連最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好?!?/p>
自那天之后,他沒有接受過任何媒體的采訪,身邊的人都怕觸及他的逆鱗,沒人敢問出這個重要的問題。
他平淡地作答,微微咬緊牙,壓著一聲忍住不吐出的嘆息。
肖雯雯認真地看著他,笑意盈盈地搖搖頭,說:“江遷,聽我講個故事吧?!?/p>
故事的主角是一個從小就喜歡畫畫的女孩,她天賦異稟,耀眼、自信,身邊的人都認為她會在藝考中取得優(yōu)異成績,說不定幾年后,還能在專業(yè)的畫展上看到她執(zhí)筆的作品。
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藝考前夕,發(fā)生了一個小意外,她把胳膊摔折了。拆了石膏之后,她開始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在畫畫的時候總是會抖。。再后來,她就沒有再去參加藝考了。雖然放棄了作為美術(shù)家的理想,但她還是一直在畫畫,還是很愛畫畫。
這個故事很短,她只用了寥寥幾句就說完了,但江遷知道,這個女孩在那時候所經(jīng)歷的痛苦,絕不只像說出來的一樣簡單。
他好像還是第一次知道感同身受是什么樣的一種感覺。
“好啦,這個女孩就是我?!庇?,他看見她的眼睛里盈滿了薄薄的水光。
她瞇著眼,粲然一笑:“我想說的就是,它還沒有放棄你,所以,你也不要先放棄它?!?/p>
她不知道自己今晚絮絮叨叨說的這些話對他有沒有用,反正她湊近他的時候,看到他總是微微蹙起的眉頭突然松開了。
“回去吧,我餓了。”江遷一咳,率先翻身下了屋頂。
不知道為什么,他有點害怕肖雯雯湊得太近會發(fā)現(xiàn)他紅透的耳朵。
她應(yīng)了聲好,跟在他的身后,從屋頂跳下去的時候,不小心踩空了一片碎瓦。
意外就發(fā)生在一瞬間,她就這么直直地撲向了仰頭看她的江遷。
還好江遷反應(yīng)快,伸手一把抱住了她,穩(wěn)穩(wěn)地護在懷里。
月色朦朧,四目相對,他們只覺得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正要破土而出。
6
每天早晨,江遷都會去晨跑,雷打不動。這是他在集訓(xùn)隊里養(yǎng)成的習(xí)慣。
肖雯雯跟在旁邊快樂地蹬著自行車,后座上還放著他的滑板。等他晨跑結(jié)束,他們就會去后山那一大片空地練習(xí)滑板。
一般都是江遷在練,肖雯雯就坐在旁邊抱著可樂看,有時興起,也會讓他教點簡單的動作。
那段日子是江遷經(jīng)歷過的最快樂的日子。
他們一起看過日出日落,一起喝過夾著碎冰的綠豆湯,一起被剛出籠屜的白饅頭燙過手,一起在無人的森林里肆意地奔跑,一起落入池塘樂而忘返。
一起、一起……
肖雯雯陪他一起做了很多事情,也陪著他克服了他的噩夢。
他重新拾起滑板,一個月里,各種高難度動作都完美地完成了。唯獨那個簡單的深池倒滑掛板動作,他還是沒有嘗試過。
肖雯雯說不行,人從哪里摔倒,就要從哪里爬起來。
于是,在一個天氣晴朗的午后,江遷鼓起勇氣重新嘗試練習(xí)那個讓他摔倒的動作。
肖雯雯其實比他還要緊張,但她面上沒有表露出來,坐在一邊吃著冰糕,給他加油打氣。
江遷先來回滑了兩圈練練板,又做了幾個預(yù)備動作,才深吸一口氣,一躍而起,接上深池倒滑掛板。
肖雯雯緊張得都感覺自己沒法呼吸了。
穩(wěn)穩(wěn)落地的時候,江遷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所以他一下沒站穩(wěn),被板子絆倒在地。
肖雯雯還以為他失敗了,將冰糕一丟,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扶起他,還在想說點什么安慰的話,才能讓他不失落,卻被他反手一拉,拖入了懷里。
少年帶著笑意的清爽嗓音在她的耳邊震耳欲聾。他像是要用最大的力氣喊出他的喜悅:“我成功了!”
他緊緊地擁抱著她,笑意盎然:“肖雯雯,我成功了!”
那一天晚上,江遷拆開了家里寄來的那一沓信。
他終于有勇氣去拆開這些信,有勇氣去面對家人對他的關(guān)心。他開著臺燈,一封一封地看,等把那厚厚的一沓信看完,已經(jīng)是深夜了。
江遷攤開紙想要寫封回信,想了想,還是翻開行李箱的底層抽出一部手機,翻箱倒柜地找到數(shù)據(jù)線,給它充上電。
他開機后的第一個電話是給教練打的。
教練被電話鈴聲吵醒,睡眼惺忪地摸到手機??戳艘谎燮聊?,他瞬間清醒,接起來,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教練,是我。”
“三個月后的錦標賽,我會去參加的?!?/p>
教練一聽,趕緊查機票時間:“那行,你趕緊收拾好東西,我坐明天最早的一班飛機去接你。”
江遷有點遲疑:“這么快就走嗎?”
“那封信是我一個月前寄給你的!”教練糾正他,“一天不練,手腳慢,兩天不練,丟一半,三天不練,門外漢,你得趕緊回來練習(xí)了?!?/p>
他只好答應(yīng)下來,看向房間里的那幅畫,眸色沉沉。
7
江遷離開的那一天早晨,下著傾盆大雨。
教練把從機場租來的車開到旅館門口,肖雯雯一家人都出來送江遷上車。
肖奶奶最喜歡江遷,在他住在這里的這段時間里,她都把他當成自己的孫子來寵愛著。現(xiàn)在他要回去了,她很舍不得,匆匆地給他打包了一大袋小鎮(zhèn)的特產(chǎn)給他帶回家。
肖爸肖媽叮囑江遷千萬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末了,還偷偷往他的包里塞了個紅包。
大家一一跟他道完別,就還剩下躲在后邊的肖雯雯。
肖雯雯撐著傘,還是平日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樣。她拿鞋尖輕輕地踢著地上的水:“江遷,祝你前途似錦啊,再見啦。”
江遷點點頭,算是應(yīng)下,然后等著她說些別的話,她卻只愉快地對他揮了揮手,轉(zhuǎn)身離去。
眼看著她就要走到家門口了,他突然冒雨推開車門跑了過去。他闖入她的傘下,把她嚇了一跳。她的傘小,為了不讓他被淋濕,她連忙往他那邊走了一步,把傘罩在他的頭上。
“肖雯雯,有件事我忘記問你了?!苯w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原來能跳得這么快。他看著一臉疑惑的她,頓了頓,還是問出了口:“你有男朋友嗎?”
肖雯雯蒙了:“???”
江遷豁出去了,他非要聽到她的答案,把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復(fù)了一遍:“你現(xiàn)在有男朋友嗎?”
這下她聽清楚了,從臉到脖子唰地一下變得通紅,她搖搖頭:“沒有?!?/p>
“把你的手機給我,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他在肖雯雯的手機上輸了一串數(shù)字,遞給她的時候,手抖得像篩糠。
他試著扯出一個笑容,結(jié)果緊張得都勾不起嘴角,只好繃著一張臉對她說:“兩個月后,我的比賽,你一定要來?!?/p>
他本來還想給她一個離別的擁抱,無奈肖家一家人都在門里看著,只好作罷。
江遷再次沖進雨里,片刻后又回頭,肖雯雯還愣愣地舉著傘站在雨中。
其實,他想對她說的,遠不止這幾句。
他還想對她說:肖雯雯,等我。
肖雯雯,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肖雯雯,一定一定要想我。
雨滴落在車窗上,匯入水流模糊了視線,旁邊的教練問他:“她是你的朋友???”
“不是,”江遷抬起頭,深深的眸子看向遠方,忽而展顏一笑。
“以后她會是我的女朋友?!?/p>
8
漫長的暑假過去,肖雯雯回到了學(xué)校,而江遷繼續(xù)著他的集訓(xùn)。
偶爾江遷訓(xùn)練結(jié)束得早,會給她打電話。兩個人也不說話,對著話筒就能笑一個晚上。
她很想見見江遷,但想想他在爭分奪秒地訓(xùn)練,還是沒說出口。
終于等到舉行滑板公開錦標賽的那天,肖雯雯下了課趕過去。正趕上堵車,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當即決定下車跑過去。
可是,比賽的場地離她下車的地方還有一大段距離,任她一路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前跑,等她氣喘吁吁地趕到那里,比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肖雯雯扶著膝蓋大口喘氣,看到抱著捧花從臺上下來的江遷向她跑來,哇的一聲就哭了。
肖雯雯很傷心,這是她第一次有機會看到他的現(xiàn)場比賽,而她完美地錯過了,連頒獎環(huán)節(jié)都沒看到。
遺憾歸遺憾,要問的問題還是得問。她直起身,剛想問江遷這次的深池倒滑掛板也成功了嗎,評委給打的分,他滿意嗎……還沒出聲,她就被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被緊緊地攬住了。
肖雯雯要說的話都卡在喉中,她覺得腦中天旋地轉(zhuǎn),只好緊緊地扯住江遷背上的衣服。
“肖雯雯,”江遷松開她,伸手把胸前掛著的金牌摘了下來。
他小心地把金牌戴在她的脖子上,眉目中洋溢著喜悅:“這是我的金牌?!?/p>
她還處于大腦當機的狀態(tài),愣愣地往金牌上看,脫口而出:“哇,好閃亮?!?/p>
“肖雯雯,”江遷又叫她的名字,平日里暗黑的沉沉雙眸多帶了幾分晶瑩的亮光。
他彎下腰,雙手把住她的雙肩,極認真地說:“謝謝你?!?/p>
“還有……”絢爛的夕陽下,男孩一把抱起女孩。
他平視著她的眼睛,說:“肖雯雯,我喜歡你?!?/p>
也不知道是誰的心臟跳得這么快,如擂鼓般,咚咚咚地響,仔細一聽,還是兩段不規(guī)律的擂鼓聲,交互混合在一起,像一首心動的交響曲。
肖雯雯看著他的眼睛,心里那朵日夜?jié)菜幕?,終于開了。
人生這一路很長,盡管會遇到坎坷與困難,但他相信,他的女孩會陪著他披荊斬棘,帶著他翻山越嶺。
他曾以為自己的一生會像從前設(shè)定的一樣,孤獨又自我地走下去。直到,他在那段前路迷茫的日子里,遇到了生命中的光亮。
她是春風(fēng),她是細雨,她是松間明月。
編輯/王小明
新浪微博|@-黃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