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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極端民主化”現(xiàn)象與中共組織形態(tài)的曲變
        ——基于對八七會議后中共順直省委三次改組的考察

        2019-12-14 20:33:09
        蘇區(qū)研究 2019年5期

        提要: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政治話語中,“極端民主化”作為一個負面的概念出現(xiàn)在八七會議后并非偶然。最早提出這一概念的是蔡和森,他在代表中央巡視中共順直省委期間大聲疾呼黨內(nèi)政治生活應堅持民主集中制,但要避免出現(xiàn)極端民主化。然而,吊詭的是,極端民主化反而成了順直省委內(nèi)部一些不服從者指控蔡和森改組該省委時犯有的嚴重錯誤之一,隨后中央接受了這一指控,并將蔡和森開除出中央政治局和常委會,他本人也坦然接受并作了近乎污名化的檢討。不久,共產(chǎn)國際要求撤銷對蔡和森的處分。重審“蔡案”,考察極端民主化這一概念的創(chuàng)生及使用過程,可以發(fā)現(xiàn)大革命失敗后中共的組織形態(tài)由脆弱的集權型組織一度曲變?yōu)榫o張的紛爭型組織,這種曲變緣于諸多復雜因素的疊加。大革命失敗后,共產(chǎn)黨所屬的軍事力量的分散化與地方化為中共克服極端民主化、糾正曲變的組織形態(tài)提供了可能,這其中的經(jīng)驗教訓值得深刻吸取。

        民主,不僅與異見相隨,而且與共識相依。有異見而無共識,有紛爭而無權威,勢必導致極端民主化。打壓異見、懲辦不服從者,可能會強化集中制,也可能透支上層的權威,并加劇組織內(nèi)部的緊張與對抗。列寧主義政黨的建黨原則是在集中指導下的民主,在民主基礎上的集中。民主集中制既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組織原則,更是一項鐵的紀律。但是,使原則或紀律從文本轉為實態(tài)還有賴于諸多硬的及軟的、內(nèi)部及外部的約束性條件。從制度成長的角度觀之,大革命失敗前后,中國共產(chǎn)黨的制度文本尚在書寫階段,法條式的制度文本尚未定型,遑論內(nèi)化為行動者的自覺遵循。所以,無論是集中(權)制抑或民主集中制都還處在制度構建的初期,作為一種即時性的制度安排,充其量只能說是一種低制度或弱制度,難以彰顯制度的剛性與權威,因而在對制度的預期與實際產(chǎn)出之間勢必存在不小的裂口。

        關于蔡和森改組順直省委時存在“極端民主化”的問題學界多有涉及。(1)有關中共順直省委改組的研究成果參見:邢永福:《順直問題始末》,《中共黨史研究》1989年第2期;李永春:《蔡和森與順直省委改組》,《黨史研究與教學》2009年第4期;馮夏根:《順直問題再認識——以黨內(nèi)分歧處理為視角》,《黨的文獻》2011年第2期。極端民主化,廣為人們熟知緣于《古田會議決議》。1929年底,毛澤東在《古田會議決議》中指出黨內(nèi)存在極端民主化的現(xiàn)象,并提出了消除此類現(xiàn)象的方法:從理論上鏟除極端民主化的根苗;在組織上厲行集中指導下的民主。該決議隨著毛澤東政治地位的上升在全黨全軍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然而,在1927-1928年,這一概念便常見于黨內(nèi)文件,考察這一概念的來龍去脈,可以發(fā)現(xiàn)大革命失敗后中國共產(chǎn)黨的組織形態(tài)發(fā)生了急速的變化,即從集權型組織曲變?yōu)榧姞幮徒M織。盡管紛爭型組織形態(tài)在中共歷史上存在的時間并不長,但留給后人的啟示非常深刻。

        一、語境:大革命失敗后中共面臨的窘境

        1923年6月,中共三大在廣州召開,繼而推動國共合作,黨在南方的活動遂由地下轉為公開。隨著中共勢力與影響力在各地尤其在南方急速擴張,國民黨內(nèi)的右派勢力不斷制造黨際矛盾。中共內(nèi)部在如何回擊國民黨右派的議題上也有不同的聲音,但在共產(chǎn)國際代表的強勢主導下,黨內(nèi)的異見受到節(jié)制,中共黨內(nèi)的組織控制力與統(tǒng)合力并沒有受到明顯的削弱。北伐戰(zhàn)爭以來,隨著戰(zhàn)場上北洋勢力的潰敗與國民革命軍控制區(qū)域的快速放大,共產(chǎn)黨也在分享大革命的勝利成果。自中共四大以來,“革命發(fā)展得很快,黨的長大也同樣的快。從第四次全國大會到現(xiàn)在,黨員自九百余人增至五萬余。黨的政治影響比數(shù)量的增加更快”(2)《政治形勢與黨的任務議決案》(1927年4月27日-5月9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176頁。。此刻,勝利主義情緒不僅彌漫在國民黨內(nèi),共產(chǎn)黨人在品嘗勝利果實的同時,也在積極設法鞏固并擴大本黨的勝利戰(zhàn)果。兩黨均不再視擊潰北洋政權為遙不可及,對即將迎來的建國立政充滿期待與想象。

        當中國再次迎來由打天下向坐天下過渡的時間窗口時,每逢建政時刻難免出現(xiàn)的排他性沖突再次突顯。相對弱勢(尤其是軍事上)的共產(chǎn)黨為共享勝利果實,一直沒有放棄對國民黨“左”派的爭取,但國民黨右派早有獨自建政的強烈沖動。自蔣介石發(fā)動“四一二”政變以來,心存分享勝利果實的共產(chǎn)黨人即刻成了昔日盟友追殺的對象。中共五大以后,上層領袖及與共產(chǎn)國際駐華代表之間的歧見驟增,集權體制已變得越來越脆弱?!昂蠌奈逶露皇伦円院螅恢钡搅率说钠陂g之內(nèi),是沒有黨的領導,無論是黨和民眾團體,都是散伙的?!?3)《馬日事變以來的湖南概況——從馬日事變到今天湖南黨的一筆總賬》(1928年3月),中央檔案館、湖南省檔案館編:《湖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1927-1931)》乙種本,1984年,第25頁。至“七一五”武漢分共,國民黨內(nèi)部就分共達成共識,共產(chǎn)黨人如過山車般從勝利主義墜入了失敗主義甚至“散伙主義”的窘境,全黨幾乎陷入了“散漫無組織的狀態(tài)”(4)《政治決議案——現(xiàn)在革命的形勢與中國共產(chǎn)黨的任務》(1929年6月),《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6冊,第291頁。。

        政黨在政治與軍事上的挫敗往往會激化其內(nèi)部的紛爭,紛爭將沖擊著黨的組織體系與中央的權威,對一個由缺少政治歷練的由年輕人剛建立的政黨來說更是如此。28歲的瞿秋白在“四一二”政變后說:“我們太幼稚了。這一著棋,輸給了蔣介石?!薄白鳛辄h中央常委的我,也有責任。我深感在第一線斗爭的經(jīng)驗太少,單是讀了幾本馬克思的書,干不好革命?!?5)羊牧之:《我所知道的瞿秋白》,《憶秋白》編輯小組編:《憶秋白》,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81-82頁。八七會議正是在共產(chǎn)黨瀕臨“完全破產(chǎn)”之際倉促召開的。(6)羅米那茲:“假使反動的國民政府知道我們在此開會,必定要將我們一網(wǎng)打盡的?!薄吨泄仓醒刖o急會議(八七會議)記錄》(1927年8月7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386頁。因安全形勢所迫,會議的會期雖短,但議題甚多,且事關黨的生死存亡。與會者情緒激昂,既有批評也有自我批評。會議雖然形成了一些重要的決議案,但絕非深思熟慮,且難以掩蓋中共在此刻面臨的窘境,這為其后地方黨組織在貫徹八七會議決議的過程中產(chǎn)生分歧甚至沖突埋下了伏筆。

        (一)黨內(nèi)右傾機會主義路線的責任者及黨制問題

        所謂黨內(nèi)右傾機會主義路線,主要是指國共合作以來中共對日益猖獗的國民黨右派勢力的忍讓及對“左”派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會議形成的決議指出:“這些錯誤并不是指各個的偶然的錯誤而說的,而是說黨的指導執(zhí)行了很深的機會主義的錯誤方針。如果不拋棄這一機會主義的方針,糾正過去的錯誤,那就不能正確的規(guī)定將來的工作,自然更不能進行革命的斗爭,以適應當前的艱巨職任?!?7)《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告全黨黨員書》(1927年8月7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410頁。如是,八七會議之前的中共中央執(zhí)行的是一條右傾機會主義路線。

        關于錯誤路線的責任者,7月下旬才抵達中國的共產(chǎn)國際代表羅米那茲說:“過去錯誤的責任問題,中央的領袖獨秀同志有許多問題。……以后我們黨的指導要集體化,不要族長化。”(8)《中共中央緊急會議(八七會議)記錄》(1927年8月7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391頁。陳獨秀不僅負有“這些錯誤”的領導責任,而且是黨內(nèi)實行家長制的罪魁禍首。

        4月初才從莫斯科回到武漢的蔡和森的發(fā)言很坦誠:“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顯然的是機會主義,我們現(xiàn)在不能仍然說國際也有錯誤,應由政治局負擔,不然便是文飾自己的錯誤。我是過去政治局的一人,我應負此錯誤的責任?!彼S后話鋒一轉,將矛頭指向了陳獨秀:“要改變黨的指導必換新的指導人不可,過去黨的家長制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適用了,非打倒不可。”(9)《中共中央緊急會議(八七會議)記錄》(1927年8月7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394頁。

        作為建黨以來的五任總書記,陳獨秀對黨的重大決策無疑要承擔一定的責任。問題是陳獨秀在黨內(nèi)是否存在或何時形成家長制的領導體制?在國共合作時期,作為共產(chǎn)國際的一個分支,中共的大政方針受制于共產(chǎn)國際,中共之于共產(chǎn)國際事實上是一種托管制。在八七會議上蔡和森高調附和國際代表對陳獨秀的批評,其言辭較羅米那茲更為激烈,這與其說是蔡和森對共產(chǎn)國際的忠誠,不如說此時中共領袖普遍不敢質疑國際路線,畢竟中共是在共產(chǎn)國際的幫助與資助下成長起來的,若失去了共產(chǎn)國際的支持,中共在政治與物資保障方面將更加孤立,勢必陷入內(nèi)外交困的絕境。如此,在黨制方面提出打倒家長制,其目標是否合理?實行集體化(民主化)是否具備客觀條件?

        (二)秘密狀態(tài)下的中共如何發(fā)動革命暴動

        羅米那茲強調,要糾正黨的機會主義錯誤,必須將黨存在的問題使群眾知道。蔡和森同樣堅定支持共產(chǎn)國際代表的這一主張。“過去的黨的錯誤未達到群眾中去,這次的錯誤要傳達到群眾中去,使群眾都認識此錯誤,然后黨才能建立一個新領導權。”(10)《中共中央緊急會議(八七會議)記錄》(1927年8月7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394頁。中國共產(chǎn)黨是“一個能夠實行無產(chǎn)階級革命大的群眾黨”(11)《關于中國共產(chǎn)黨的組織章程決議案》(1922年7月),《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冊,第163頁。,糾正黨的錯誤路線,重新確立正確路線,應在群眾中形成共識。然而,若發(fā)動群眾檢討黨的錯誤,勢必會削弱臨時中央的權威,這對今后貫徹八七會議精神無疑平添了變數(shù)。此外,在空前的白色恐怖下,發(fā)動群眾的可行性也成問題。八七會議形成的決議案高度重視秘密狀態(tài)下黨組織如何展開群眾工作?!懊恳稽h部都應嚴格的與其上級及下級黨部建立極密切的極秘密的聯(lián)系。極嚴格的秘密規(guī)律,是秘密狀態(tài)中黨的工作之基本條件。”(12)《黨的組織問題決議案》(1927年8月7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449頁。事實上,在缺少防備預案的情況下,共產(chǎn)黨的活動由大張旗鼓即刻轉入秘密狀態(tài),黨員與組織、上下組織之間的聯(lián)系已越來越困難,中央的決定已難以通暢地逐級傳達下去,遑論發(fā)動群眾“認識”黨內(nèi)存在的機會主義錯誤。

        面對敵人的屠殺,受難者難以克制復仇的沖動。臨時中央號召各級黨組織在農(nóng)村發(fā)動農(nóng)民暴動,在城市訓練并武裝工人,“武裝工人及其暴動巷戰(zhàn)等軍事訓練,即刻準備能響應鄉(xiāng)村的農(nóng)民暴動,而推翻反革命的政權”。但在白色恐怖狀態(tài)下,黨員或黨組織一旦暴露行蹤將面臨滅頂之災?!艾F(xiàn)在職工運動在嚴重的壓迫之中,各工會應有秘密的組織,以防反革命的摧殘,而保存我們的實力;各地工運同志,黨團支部,更須加以嚴密的防護,并絕對服從黨的指揮,不能有絲毫疏忽?!?13)《最近職工運動決議案》(1927年8月7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446頁。縱觀歷史,面對強敵,通過極秘密的組織來發(fā)動暴動,進而推翻現(xiàn)政權,孫中山在同盟會時期的革命活動就是前車之鑒。

        (三)黨制的糾結——集權制與民主制

        在中共五大之前,黨的組織原則與形態(tài)帶有鮮明的集權制特征。(14)管懷倫:《集中制是中共“二大”、“三大”、“四大”的組織制度》,《江蘇社會科學》2009年第5期,第155-162頁。1927年6月1日,中共第五屆中央政治局會議通過的黨章首次規(guī)定“黨部的指導原則為民主集中制”(15)《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三次修正章程決案》(1927年6月1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268頁。,但在大革命時期要切實貫徹這一原則并非易事。一方面,舉凡政治原則都是知易行難;另一方面,對一個自主性較低,加之外部生存環(huán)境瞬息萬變的革命型政黨來說,實難具備實行民主集中制的內(nèi)部與外部條件。這種尷尬的局面在八七會議的決議案中也表露出來:“嚴守黨的紀律尤其為秘密黨之必要條件?!秉h組織的決議、決定、調遣等應當絕對服從,“凡破壞紀律者,都應從嚴懲辦(停止職務、開除黨籍等等)”(16)《黨的組織問題決議案》(1927年8月7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449頁。。再如:

        現(xiàn)時秘密狀態(tài)之中,需要最大限度的集權。但是集權制度不應當變成消滅黨內(nèi)的民權主義。最近黨所做的機會主義的錯誤,需要徹底的討論,付在群眾之中加以審查,并根據(jù)之以審查各級黨部的指導機關。因此,不論如何嚴重的壓迫,必須在本次會議后,設法極慎密的進行黨內(nèi)的討論:先由支部討論,然后在各省之區(qū)、縣、市、省開秘密會議,詳細討論黨的政策問題,而根據(jù)這種討論,改造各級黨部的機關。(17)《黨的組織問題決議案》(1927年8月7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450-451頁。

        這一自下而上地改造各級黨部的路線圖看似言之成理,但行之太難。誠如中央對順直省委提出的要求:“為與群眾接近可以于可能的范圍之內(nèi),使群眾知道工作同志或黨部委員同志的名字,但絕對不能因實行黨內(nèi)的民主,而使之破壞秘密。要知道黨內(nèi)的民主化不是為民主而實行民主,而是工作的一種方法。你們絕對不能注意到形式方面去,而自己動搖起來?!?18)《中共中央致順直省委及全體同志信——關于糾正順直省委改組會議幾項決議案中的錯誤問題》(1928年2月16日),《中共中央北方局》資料叢書編審委員會編:《中共中央北方局(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上,中共黨史出版社2000年版,第93頁。

        決議案將“最大限度的集權”與“黨內(nèi)民權主義”的并列,可以在文本上講得很辯證,事實上,在嚴重白色恐怖時期,要平衡這兩者,不是很難,而是不可能。

        細察八七會議的決議案,對集權制與民權制有著不同的預設:“最大限度的集權”的預設是:黨中央已回到正確路線上來了。鑒于黨組織從此將轉入秘密狀態(tài),為了確保黨組織的安全和組織決定的貫徹,必須毫不動搖地厲行集權制,下級服從上級?!白畲笙薅鹊募瘷唷笨梢暈辄h內(nèi)反對極端民主化的初始表達。倡導“黨內(nèi)民權主義”的預設是:此前中央執(zhí)行的是機會主義路線,全黨必須深入檢討黨內(nèi)的機會主義錯誤,發(fā)動黨員和群眾揭批機會主義,與過往切割。換言之,“集權制”主要是用于指導未來,而“民權制”的重點在于檢討過去,共通之處是突出制度的工具性。

        從政治路線到組織人事,八七會議可視為中共早期的第一次撥亂反正,但“反正”之路不可能一蹴而就?!鞍似邥h不過開始承認與改正機會主義的錯誤,并不是這一次便完全肅清了機會主義,機會主義的遺毒在黨內(nèi)還是很深的。然僅僅是這一開始承認與改正便有非常重要的意義。”(19)《黨的機會主義史》(1927年9月),中國革命博物館編:《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02頁。事實上,中共領導集體對右傾機會主義的糾正卻導致了一個時期的“左”傾盲動主義。當然,這是后來之見,但這對理解“極端民主化”這一概念出現(xiàn)的歷史語境來說格外重要。

        二、概念:蔡和森首倡反對“極端民主化”

        蔡和森,中共早期的理論家,第四屆中央局委員,1925年10月至1927年3月在莫斯科任中共駐共產(chǎn)國際代表,3月31日回到長沙,在中共五屆一中全會上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常委,兼任中央秘書長。在中央早期高層領袖中,蔡和森深受列寧主義政黨思想洗禮,是“我黨系統(tǒng)傳播列寧建黨學說的第一人”(20)蔡尚思:《我黨系統(tǒng)傳播列寧建黨學說的第一人——論蔡和森建黨理論對毛澤東建黨思想的貢獻》,《湖南黨史通訊》1985年第6期,第3-8頁。。其后的數(shù)月,國共關系進入高度敏感期,蔡和森對鮑羅廷、羅易、陳獨秀等人應對時局的主張多有批評甚至抗爭,儼然成了一個上層的異見分子。在八七會議上蔡和森僅被列為政治局候補委員的建議名單,但他堅持“要求不加入自己”,原因是“1.過去錯誤;2.已決定去湖南”,并建議“要吸收新的分子”(21)《中共中央緊急會議(八七會議)記錄》(1927年8月7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405頁。。所謂“過去錯誤”他并未解釋。此刻,蔡和森更想做一個果敢的行動主義者。

        八七會議后,臨時中央決定成立北方局、南方局、長江局,分別領導各個片區(qū)的革命活動,這是在中央與省委之間增加一個層級,目的是加強臨時中央的控制力。中央指派新當選的中央政治局委員、工人運動領袖王荷波任北方局書記。北方局以京津為中樞,管轄順直、山西、滿洲、內(nèi)蒙和山東等省區(qū)。在八七會議之前,蔡和森請求去湖南與毛澤東一道發(fā)動秋收暴動,“并得常委之許可”。“‘八七’之明夜,和森正欲與(彭)公達上船回湘,而新中央來一命令停止和森前去,翌日開會正式?jīng)Q定來北方工作,和森于討論決定之后,即遵照決定北來?!?22)《黨的機會主義史》(1927年9月),《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第101頁。此時,蔡和森已由一位高層領袖貶為被支配的黨內(nèi)干部。臨時中央派一位政治局委員和一位理論家攜手到北方工作,表明在李大釗犧牲后中央對華北地區(qū)黨組織的重視及對在北方發(fā)動大暴動有所期待。

        遵照中央指示,北方局的工作路線圖是:第一步,改組各級黨組織;第二步,在改組后的各級黨組織的領導下,盡快在華北發(fā)動工農(nóng)暴動,掀起一輪革命高潮。對共產(chǎn)黨來說,在革命形勢大逆轉的背景下,北方情況并不比南方好。誠如共產(chǎn)國際駐華代表指出的:“或許我們對于北方的困難、發(fā)展速度比較緩慢等強調得不夠有力,因為在過去一個時期里沒有合法的工作。人們一再說,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是像南方那樣舉行暴動和奪取政權。”(23)《米特凱維奇給共產(chǎn)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的信》(不早于1927年12月5日),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編:《共產(chǎn)國際、聯(lián)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7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第160頁。顯然,王、蔡對北方的情況缺乏了解,對面臨的困難估計不足。

        在失敗主義彌散之際,黨內(nèi)的領袖人物都爭相建功立業(yè),挽回頹勢。9月14日,王和蔡代表北方局發(fā)出通告,提出當務之急是要改造北方的各級黨組織?!氨本謥泶酥匾殑罩?,首在根據(jù)國際訓令及八月七日中央緊急會議各決議——尤其是告全黨同志書,以改造北方各級黨部,在國際及中央緊急會議新方針之下,徹底清查與改正各級指導機關之機會主義的傳習,重新團結黨的隊伍于反機會主義的布爾塞維克的新方針之下?!?24)《中共中央北方局通告第一號——討論“八七”中央緊急會議各決議》(1927年9月14日),《中共中央北方局(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上,第36頁。如何改造北方的黨組織呢?通告主張通過黨內(nèi)的廣泛討論,肅清機會主義:

        一、將國際訓令及中央緊急會議一切重要文件之要義普遍傳播于全體黨員群眾,從小組起舉行“黨內(nèi)討論”,使每個同志盡量批評過去中央指導政策的錯誤。二、以新方針為準繩,使每個同志盡量批評該各省委、縣市、區(qū)委各級指導機關之錯誤。三、批評過去錯誤之外,每個同志都應根據(jù)過去失敗的經(jīng)驗與教訓,討論與發(fā)表對于以后黨的政策意見?!摹⒏鶕?jù)“黨內(nèi)討論”改組支部、區(qū)委、市縣委以及省委過去機會主義之易于發(fā)生與指導機關的組織成分之不健全大有關系,過去各級指導機關,大多沒有工農(nóng)同志實際參加,負責者多系離開群眾,或未參加群眾工作之知識分子,黨內(nèi)生活既無群眾之討論與監(jiān)督,許多地方更有機械的紀律之存在,更有甚者,便是從上至下有一種宗法的“家長制”或所謂“元老制”之隱然存在。因此種種,以致機會主義易于發(fā)生。(25)《中共中央北方局通告第一號——討論“八七”中央緊急會議各決議》(1927年9月14日),《中共中央北方局(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上,第37頁。

        9月22-23日,王荷波在天津主持召開改組順直省委的擴大會議,順直省委書記彭述之就是否要改組省委與中央代表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執(zhí)?!案慕M會的成分是就省委召集的擴大會代表而由北局加了幾人,述之宣布開會時仍說是‘擴大會’。荷波才上去報告是‘改組會’,于是當時另推荷波作主席?!?26)《關于順直問題的口頭報告》(1928年9月15日),《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第152頁。

        蔡和森在改組會上作了《黨的機會主義史》的長篇報告,總結并反思黨內(nèi)機會主義錯誤,強調今后必須嚴格遵守黨的組織原則與紀律:

        我們要鏟除政治方面機會主義的系統(tǒng),同時亦要鏟除組織方面的機會主義系統(tǒng)。我們現(xiàn)在應改造真正成為列寧主義的鐵的組織、鐵的紀律,真正成為無產(chǎn)階級的民主集中制?!瑫r由下而上的黨內(nèi)討論盡可能的發(fā)展,由下而上的選舉制度盡可能的采用,工農(nóng)同志應盡可能的參加指導機關,黨內(nèi)事務應盡可能的使黨員群眾知道,這些都是改造黨組織的重要任務。但這些施行到什么程度什么界限呢?以不妨害集中制和革命行動的需要為界限。超越此界限的極端民主的要求亦是不能容許的。(27)《黨的機會主義史》(1927年9月),《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第107-108頁。

        這是迄今所能查到的最早提出“極端民主”的黨內(nèi)文獻,其矛頭指向彭述之。蔡和森這些主張與八七會議的精神大體一致,但在實際工作中他已經(jīng)感覺到“黨內(nèi)討論”與“集中制”之間的緊張關系,并為“黨內(nèi)討論”及“選舉制度”實現(xiàn)的程度劃出了一道“界限”。

        改組會議推舉13人(其中知識分子減少至7名)組成新的中共順直省委,推舉安源路礦工人運動的領袖朱錦棠(中共四大候補執(zhí)行委員,1926年奉命到北方從事工人運動)任書記,彭述之降為宣傳部長。時值晉奉戰(zhàn)爭爆發(fā),順直省委認為革命暴動的時機已至,遂于10月16日制定了《北方暴動計劃》,在京津及京東等地發(fā)動大暴動。暴動計劃的提出符合八七會議的精神,但卻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結果是損兵折將。

        新組建的順直省委并沒有緩和其內(nèi)部及與北方局之間的矛盾,類似的問題隨后又出現(xiàn)在北方局與北京市委之間。更為不幸的是,10月18日王荷波在北京召集改組北京市委的會議,與會者18人被捕,王荷波等數(shù)十人遇難。這也是八七會議后黨組織遭遇到的一次重大損失。王荷波犧牲后,作為其助手的蔡和森成了北方局的臨時最高領導。11月5日,蔡和森在津主持北方局開會,作出《中共北方局關于北方政局及黨的任務的決議案》,重點是強調嚴守黨的秘密與加強組織紀律:

        在此嚴重狀況之下,黨的秘密工作和組織非常之重要。在此嚴重狀況之下,黨內(nèi)生活不能容許極端“民主化”。北局來此之后,將北方過去流行的機械的紀律鏟除,同時北京幾個少數(shù)知識分子便發(fā)生極端民主化和不守紀律的惡傾向,這便是此次北京市委被破壞的主因。北局現(xiàn)在嚴重警告各級黨部同志,以后如有上項傾向的同志胡鬧時,決不寬容的執(zhí)行紀律。(28)《中共北方局關于北方政局及黨的任務的決議案》(1927年11月5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613頁。從該文件的內(nèi)容與文字風格來看,疑出自蔡和森之手。

        該決議案言辭嚴厲,不僅重申“不能容許極端民主化”,而且明確了批評的對象——“北京幾個少數(shù)知識分子”,他們對北京市委改組后更加“工人化”,從而使得他們失去權力大為不滿,甚至抗拒改組。這里蔡和森將不服從上級黨組織決定或意圖的現(xiàn)象視為對“最大限度的集權”的挑戰(zhàn),這是“極端民主化”的原旨。至此,在“最大限度的集權”與“黨內(nèi)民權主義”的天平上,蔡和森明顯在向前者傾斜。

        11月9-10日,蔡和森、彭述之作為北方局的代表,奉命回上海參加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十一月會議”)。瞿秋白代表臨時中央起草的《最近組織問題的重要任務議決案》進一步發(fā)展了八七會議以來的盲動路線,(29)1927年11月,佩佩爾從上海發(fā)給共產(chǎn)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的信中也注意到:“近來在黨內(nèi)也存在著所謂的盲動主義危險,它是對黨的以往的機會主義錯誤的反動,部分原因是不理解國內(nèi)存在的聯(lián)合傾向。”載《佩佩爾給共產(chǎn)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的信》(1927年11月),《共產(chǎn)國際、聯(lián)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7卷,第147頁。認為中國革命是“無間斷的革命”,要求各地“將工農(nóng)分子的新干部替換非無產(chǎn)階級的智識分子之干部”(30)《最近組織問題的重要任務議決案》(1927年11月14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637頁。參會的李維漢認為該決議案“對當時知識分子出身的干部采取了近乎‘一刀切’的否定態(tài)度”。參見李維漢:《回憶與研究》,中共黨史出版社2013年版,第146頁。。共產(chǎn)黨的布爾什維克化在實踐中變成了黨組織的“工人化”。

        作為與會者,蔡和森向中央?yún)R報了北方黨組織的工作,并為中央起草了《中共中央關于北方工作決議案》,12月4日以中共中央的名義發(fā)布。其中提及:

        在嚴重的白色恐怖之下,知識分子的極端民主化的要求也是不能容許的。如上次北京幾個知識分子要求極端民主化,反對直隸省委及黨部改組的胡鬧,以致北京黨部全被破壞。以后北方黨部當從此種錯誤傾向上予以嚴重糾正。知識分子應盡可能的派到下層群眾中去工作,以測驗其革命性。(31)《中共中央關于北方工作決議案》(1927年12月4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735-736頁。

        這是以中共中央名義發(fā)布的文件中第一次提到“極端民主化”。決議中還談到:

        臨時中央總體上認可蔡和森對順直省委的改組,并接受其對北方黨組織存在“極端民主化”現(xiàn)象的判斷及對彭述之的處理建議。其間,彭述之及中共順直省委對蔡和森的不滿也反饋到臨時中央。紅色工會國際駐華代表向共產(chǎn)國際報告了對“十一月會議”的觀感:

        總的說來,氣氛是友好的,對問題沒有采取任何形式主義的態(tài)度,進行了嚴肅的實事求是的討論,對實際工作談得很認真。……最重大的問題或許是北方的形勢問題,報告人是蔡和森同志,彼得羅夫(指彭述之)和山東的一名工作人員做了副報告。由于在更換黨的領導機關方面采取的措施,北方剛剛經(jīng)歷一場糾紛,還沒有完全消除。知識分子上層領導對委員會工人化抵觸很大,對蔡進行了誹謗,在省與省之間,即在直隸局和北方局之間出現(xiàn)了裂痕。反對蔡的斗爭手法是很拙劣的,甚至懷疑彼得羅夫集團破壞北京委員會。(33)《米特凱維奇給共產(chǎn)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的信》(不早于1927年12月5日),《共產(chǎn)國際、聯(lián)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7卷,第159-160頁。

        面對“糾紛”“誹謗”“裂痕”,革命熱情不減的蔡和森于12月18日帶著《中共中央關于北方工作決議案》由滬返津。

        三、矛盾:央—地黨組織關系日趨緊張

        在中共順直省委改組后,其內(nèi)部矛盾不減反增,工作無法推進。1928年初,蔡和森決定再次改組中共順直省委,結果不但收效甚微,而且加劇了中央與地方的矛盾。

        蔡和森抵津的次日(12月19日)即召集省委常委開會?!八麄儓蟾嫖覀?nèi)嘣轮?,只是忙于建立新機關,一切工作皆停頓,并說各處同志反對,省委須迅速改組,故是日即決定改組,同時下層同志確是要求改組?!?34)《蔡和森致中共中央信——北方局工作總結及直隸工作近況》(1928年1月28日),《中共中央北方局(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上,第70頁。在蔡和森看來,順直地區(qū)糟糕狀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1.內(nèi)部不一致,因對▲▲▲不滿而消極;2.北京黨案發(fā)生及玉田攻城主義失敗之后,以為無事可作,▲▲▲尤大唱其悲觀論;3.省委初改組之前一月群眾是興奮的,省委也頗積極,后見省委消極,他們則更消極悲觀;4.群眾最不滿意于省委之專門建設機關及過于秘密的秘密工作,▲▲▲主張開會不得過三人……,猶要先住一天高價的大旅館并雇用汽車裝作赴官場上任之排場,群眾更不滿意;5.活動分子找不著負責人,他們甚至欲到南北電車道準備去捉省委;6.始終忽視小的部分的斗爭;7.忽視舊的工會會員及黨員之招回,▲▲▲一直到最后都說乃于舊的金錢主義化的工會外找新的直隸工作沒有辦法;8.常務委員于方舟、楊春森在攻城主義之下被捕并被殺。(35)《蔡和森致中共中央信——北方局工作總結及直隸工作近況》(1928年1月28日),《中共中央北方局(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上,第70-71頁。

        總之,在過去幾個月,“所謂‘黨’,從省委至支部只有一個名稱,既未成組織,亦未有經(jīng)常工作。第一次改組之后雖稍稍矯正一些,但不久仍然返本回之,現(xiàn)在才開始從各方面企圖挽轉過來”(36)《蔡和森致中共中央信——北方局工作總結及直隸工作近況》(1928年1月28日),《中共中央北方局(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上,第72頁。。

        如此,非再次改組順直省委不可。然而,一周后蔡和森的改組動議被臨時中央否決。中央要求直隸地區(qū)的黨組織應“實行一次從下而上的改組,并且在平常的時候要注意經(jīng)過斗爭發(fā)展黨的組織,改造黨的指導機關。直隸省委的改組須在下級黨部改造之后召集全省代表大會舉行之。……此外,關于述之同志的問題,希望直隸省委和述之同志即日做一個詳細報告寄來中央解決,述之同志仍暫時停止省委中的工作”(37)《中共中央致順直省委及蔡和森信——直隸省委工作教訓和方針》(1927年12月25日),《中共中央北方局(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上,第67頁。。中央要求“從下而上的改組”是合章但不合情,在這樣一個處境極其險惡的非常時期不可能做到;而中央對彭述之態(tài)度之轉變,系受到彭述之對其所作所為的辯護(38)參見《為述之、和森事向中央的報告》(1927年12月23日),中央檔案館、河北省檔案館編:《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1991年,第75-78頁。和對蔡和森的批評甚至人身攻擊的影響。(39)彭述之還指控蔡和森實行“‘皇帝’式的專政”,《彭述之給中央常委的信——對蔡和森提出的控告書的答辯》(1928年2月14日),《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181頁。

        總之,班主任在工作中不能偷工減料,要千方百計讓有限的時間發(fā)揮最大的效能。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創(chuàng)生發(fā)展、擺脫束縛;善于學習、尋找方法;深入研究、不斷進步。

        面對中央態(tài)度的突然改變,蔡和森從實情出發(fā),堅持定見,于1928年1月主持召開了中共順直省委會議,再次改組省委。新省委由12名委員組成(其中工人8人,農(nóng)民1人,其余為知識分子),省委常委會7人,其中工人3人,農(nóng)民及農(nóng)運領袖2人。京綏鐵路工人出身的王藻文任書記,(40)《對順直問題的書面報告》(1928年11月26日),《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第161-162頁。新省委領導班子進一步去知識分子化。改組省委后,蔡和森即巡視唐山等地,并在唐山“開一訓練班”,以圖開展工人運動。

        第二次改組后的中共順直省委隨即作出了若干推動革命運動的決議案并上報中央,中央雖然批準了這次改組,但對中共順直省委通過的幾項決議案發(fā)出了嚴厲的批評:“職工、農(nóng)民、黨內(nèi)、組織四議決案中都有嚴重的錯誤,雖然今后新省委已經(jīng)部分的改正,但是,還應當公開的告訴黨員群眾,指出改組會議的這種缺點和錯誤,方能糾正這些不良傾向的發(fā)展?!敝醒胫刚J的“這些不良傾向”有:“1.組織上反對民主集中制;2.機械的反對知識分子;3.職工運動沒有總的計劃與前途,與黨的總方針(武裝暴動建立蘇維埃政權)不相聯(lián)絡;4.農(nóng)民問題沒有正確的策略和前途;5.對于過去的黨及國際的政策,也沒有明顯的了解??偲饋碚f,便是沒有一般總任務的明顯方針——對于中央擴大會議的政治決議,沒有深切明了的了解。因此,反機會主義精神偏向于反對黨內(nèi)同志的某幾個人。”(41)《中共中央致順直省委及全體同志信——關于糾正順直省委改組會議幾項決議案中的錯誤問題》(1928年2月16日),《中共中央北方局(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上,第94頁。

        中央要求順直省委必須遵照中央指示加以糾正,重新制定政治總任務的方針,“定出職工運動農(nóng)民運動組織問題上的工作方針”。關于彭述之問題,“中央決定根據(jù)省委送來的各種材料,再與述之同志以一次答辯機會,而審查決定對于他的處罰”(42)《中共中央致順直省委及全體同志信——關于糾正順直省委改組會議幾項決議案中的錯誤問題》(1928年2月16日),《中共中央北方局(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上,第94-95頁。。

        次日,中央再次發(fā)文批評蔡和森的改組行為?!斑@次省委改組的缺點,在組織上主要的還不是徹底的自下而上的改組,同時又不是直隸各地黨部都有代表參加這次改組會議。因此全省代表之召集,尤為重要?!?43)《中共中央對于順直省委目前工作任務決議案》(1928年2月17日),《中共中央北方局(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上,第131頁。

        概括起來,中央對蔡的不滿主要是:抗拒中央暫停改組的命令,改組的程序不合規(guī),機械地反對知識分子。

        蔡和森是八七會議和“十一月會議”參加者,兩次改組順直省委均是遵照中央的精神,結果不但沒有在北方地區(qū)迎來革命高潮,反而招致順直黨組織內(nèi)部的強烈反彈。順直黨組織內(nèi)外交困,令奉行“左”的盲動路線且缺少反省意識與彈性執(zhí)行的臨時中央負責人大為不滿,其后接二連三的批評,表明臨時中央對蔡和森的不滿在上升。

        2月中旬,蔡和森“遵中央命停止巡視工作離津來滬”(44)《對順直問題的書面報告》(1928年11月26日),《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第163頁。。3月下旬,中央派劉少奇以中華全國總工會特派員的身份到天津指導順直省委的工作。蔡和森的去職,為其后中共順直省委人士發(fā)泄牢騷甚至怨恨提供了一個契機與目標。但是,劉少奇的到來,并未改變順直黨組織的狀況。

        劉少奇抵津后發(fā)現(xiàn)順直省委領導人對中央抱怨甚多:中央給順直的經(jīng)費太少,中央存在一個“機會主義派別”,有人甚至懷疑順直省委能否維持下去。更為嚴重的是,省委書記王藻文召集天津的活動分子開會,煽動與會同志反對中央。(45)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劉少奇年譜》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年版,第77頁。6月底,臨時中央根據(jù)陳潭秋巡視順直工作后提出的處理建議,決定成立“中央處理順直問題特派員機構”,陳潭秋、劉少奇、韓連會為特派員。7月22-23日,中央特派員主持召開中共順直省委擴大會議,推舉省委委員11人(候補委員3人),省委常委7人,韓連會接任省委書記,陳、劉以中央特派員的身份駐順直省委。第三次改組后的順直省委批評蔡和森在順直地區(qū)推行盲動路線:

        北方局未經(jīng)精確的估量主觀的力量與客觀的形勢,貿(mào)然制定總暴動計劃,只以當時政局的小變動(奉軍小挫,晉軍小勝)為暴動主要條件。順直省委亦毫不考慮的接受此項命令,盲目執(zhí)行。實際上,走上了玩弄暴動的錯誤路線。此后,省委亦未根據(jù)主客觀實際情形加以改正。一月改組會議,對于順直的政治任務,更沒有任何討論與決議,直至最近國民軍抵京津時,仍是繼續(xù)前此暴動政策,結果因政策的錯誤,使一切工作無出路,而陷于趑趄動搖的狀態(tài),終不能走上正確的政治路線。(46)《順直省委擴大會議文件 順直目前政治任務決議案》(1928年7月22-23日),《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358-359頁。

        事實上,既然臨時中央制定了盲動的進攻主義路線,地方黨組織很難抗命。第三次改組后中共順直省委對革命形勢的判斷依然盲目樂觀:新軍閥的混戰(zhàn),“不但將給順直民眾以更大的蹂躪與痛苦,新軍閥的統(tǒng)治,將更迅速的走到崩潰與滅亡之途”?!绊樦比罕娊?jīng)過許多事實的教訓,必然逐漸打破對國民黨的幻想,同時因自身的痛苦與壓迫,正在日趨革命化,而且逐漸走向革命的高潮?!?47)《順直省委擴大會議文件 順直目前政治任務決議案》(1928年7月22-23日),《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357、358頁。

        在黨務方面,順直省委批評此前順直黨組織“極端民主化的傾向濃厚,破壞了集中制指導機關的權威,走入了資產(chǎn)階級的個人自由”。今后,“本黨的組織,必須鐵一般的嚴密和充分的布爾什維克化與群眾化,方能應付目前革命的環(huán)境,完成目前革命的任務”(48)《順直省委擴大會議文件 黨務問題決議案》(1928年7月22-23日),《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361-362頁。。但是,鐵的紀律不等于魯莽的懲辦主義:

        凡同志中尤其各負責同志如有臨陣逃脫,違背決議,違背命令,紊亂組織,作個人活動,鬧個人意氣,鬧經(jīng)濟問題或發(fā)現(xiàn)軍事投機及機會主義的錯誤等,除根據(jù)他的錯誤作詳細之批評糾正外,應嚴格執(zhí)行黨的紀律。但同時要特別加緊同志的訓練工作,不可犯了“不教而誅”或“開除主義”的錯誤。在執(zhí)行紀律的本身,也不可失了訓練同志的意義。(49)《順直省委擴大會議文件 黨務問題決議案》(1928年7月22-23日),《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371頁。

        以上文字,看似是對蔡和森主政順直省委時期工作的批評,實際上也反映了地方黨組織執(zhí)行中央指令時面臨的窘?jīng)r。

        遺憾的是,此次改組后的順直省委與過往一樣,頻繁發(fā)布決議案或指令,但多為無效之舉。中央特派員遂作出對省委停權的決定:“目前有幾個地方的同志,集中反對省委,而省委又以能力薄弱,最近毫無工作表現(xiàn),信仰完全失去,技術上也有許多錯誤,幾于完全沒有執(zhí)行及解決問題的可能,甚至省委解決一個問題,做件工作,在黨內(nèi)即多一個糾紛的借口,因此,我們決定即刻停止省委職權。”陳、劉、韓三人還簽署命令:“停止省委行使一切職務及樂亭、玉田、唐山等市、縣黨部之活動,所有黨的一切工作暫時即直接歸陳劉韓諸同志管理?!?50)《順直省委通告——停止省委行使職權》(1928年10月28日),《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517-518頁?!巴唷彪m為臨時之舉,但也反映了此間組織系統(tǒng)內(nèi)部關系緊張。

        四、反轉:蔡和森成為“極端民主化”的被告

        八七會議以來,順直黨組織內(nèi)部關系緊張,且屢遭破壞,“幾于成了瓦解”(51)《順直省委通告第一號——省委擴大會議之經(jīng)過及順直黨今后的任務和方向》(1928年8月1日),《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444頁。。這不僅導致地方黨組織怨恨上升,更讓中央機關大為不滿。作為中央代表的蔡和森自然成了順直問題的主要責任者,而在順直黨人看來,蔡和森最大的問題就是犯了極端民主化的錯誤。一個反對極端民主化的首倡者反而成了被告。

        自蔡和森使用極端民主化的概念以來,該詞在北方局及順直省委內(nèi)部逐漸成為一個常用詞,其用法大多指組織內(nèi)部對上級的一種不服從行為。1928年1月,在北方局一份未署名的《新錯誤傾向之糾正》文件中,列出了順直省委改組后出現(xiàn)的12種新的錯誤傾向,其中就有“極端民主化的要求”(52)《新錯誤傾向之糾正》(1928年1月),《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110頁。。同年3月,中共順直省委制定的工作計劃指出:“順直省委二次改組后,各方面工作都有相當?shù)倪M步,大的黨部大致改組就緒,斗爭工作亦有發(fā)展。但亦有新的錯誤發(fā)生,如同志間要求極端民主化的趨向,尤為重要的缺陷?!?53)《順直省委第二期工作計劃》(1928年3月9日),《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241頁。凡此,主要是描述現(xiàn)狀,而非針對某個人。自1928年7月,陳潭秋、劉少奇等第三次改組順直省委后,省委通過的決議案始將矛頭直指蔡和森。

        順直省委擴大會議的決議案認為,在嚴重的白色恐怖下,黨組織屢遭破壞,重要原因就是極端民主化?!皹O端民主化的結果,變成了同志的極端自由,破壞了黨的集中制和省委、中央的威信與黨的組織?!?54)《順直省委通告第一號——省委擴大會議之經(jīng)過及順直黨今后的任務與方向》(1928年8月1日),《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446頁。7月10日順直省委發(fā)布的《順直省委通告第二十號——關于組織工作》指出:

        根本不要秘密機關的傾向——因極端民主化傾向的錯誤,致使黨的秘密工作完全破產(chǎn)?!旖蛴袀€時期省委至支部,沒有一個秘密機關(連最秘密的省委秘書處都有七個至八個人經(jīng)常往來,知道的人在十個以上),甚至有的同志反對黨有秘密機關。北京、唐山也有同樣的現(xiàn)象。這樣的組織傾向非常危險,若有一個同志被捕或反對,或有一個機關被敵人察覺,即有大批同志隨之犧牲,整個的組織和機關都受牽連,甚至全盤工作瓦解——如北京。(55)《順直省委通告第二十號——關于組織工作》(1928年7月10日),《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332頁。

        該文件將“不要秘密機關”與“極端民主化”二者建立起因果關系,這不僅放大了極端民主化原初的含義,而且將北方“全盤工作瓦解”歸因于極端民主化。會議通過的政治紀律決議案將中共順直地區(qū)黨組織存在的極端民主化現(xiàn)象歸咎于蔡和森:

        蔡和森同志前次代表中央巡視順直,在工作上及主持召集改組會議上發(fā)生許多錯誤:如組織上的極端民主化,破壞黨的集權制,引導同志與機會主義的奮斗變成攻擊個人,忽略政治路線之確定,對于一般同志之錯誤傾向不獨未予以了糾正,并從而助長之(如京東活動同志會議決農(nóng)民五十人派一代表,工人一百人派一代表,和森同志亦未當時糾正而成立決議等)。(56)《順直省委擴大會議文件 政治紀律決議案》(1928年7月22-23日),《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425-426頁。

        如此,便形成了這樣的邏輯:蔡和森——“極端民主化”——“全盤工作瓦解”。基于此,9月,中共順直省委擴大會議向中央建議:“因為和森同志以中央代表名義之指導錯誤,在順直的黨發(fā)生了極壞的結果,妨害順直黨的工作至為巨大。擴大會議認為,和生(森)同志,應依政治紀律予以處分,特向中央提出建議?!?57)《順直省委擴大會議關于蔡和森所犯錯誤應予處分向中央的建議》(1928年9月),《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507頁。

        值得注意的是,陳、劉第三次改組順直省委時正值中共六大在莫斯科召開(6月18日至7月11日)之際,蔡和森參加了中共六大,在六屆一中全會上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和常委,并擔任中央宣傳部長。

        中共六大的會議文件也多次提到反對黨內(nèi)存在的極端民主化現(xiàn)象,但并未將矛頭指向蔡和森。7月25日,共產(chǎn)國際六大通過《關于中國共產(chǎn)黨的任務》也指出:“貫徹民主集中制原則,根據(jù)地下工作條件的允許程度來保證黨內(nèi)民主,實行建立集體討論和決定問題的方式的方針;同時反對某些組織中的極端民主化傾向,因為這種傾向會導致破壞黨的紀律,滋長不負責任行為和損害黨的領導中心的威信?!?58)《共產(chǎn)國際第六次代表大會<關于中國共產(chǎn)黨的任務>決議案》(不晚于1928年7月25日),《共產(chǎn)國際、聯(lián)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7卷,第520頁。

        8月底,蔡和森與參加中共六大的中共領導人陸續(xù)回到上海。9月上旬,中央政治局召開常委會議,聽取了陳潭秋對順直問題的匯報:“發(fā)展了個人的自由,紀律廢弛,省委威信破產(chǎn):1)省委經(jīng)濟公開;2)省委沒有處分同志之權;3)北京市委發(fā)傳單,有小組不執(zhí)行,因為沒經(jīng)他們小組會通過?!彼蛑醒虢ㄗh:“處分蔡和森,認政治領導之不正確?!?59)陳潭秋:《巡視順直工作報告》(1928年9月9日),《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478、480頁。

        劉少奇在向中央?yún)R報時將順直省委工作中的問題歸納為八條:1.缺乏一條正確的政治路線;2.對機會主義認識不清,把個人互相攻擊也稱之為機會主義;3.發(fā)展了極端民主化,中央及省委的威信被打破;4.經(jīng)費支配不當,不少同志鬧經(jīng)濟主義;5.消極地責備過去;6.黨內(nèi)存在派別糾紛,反對中央也是在派別上來反對的;7.省委組織不健全;8.省委負責人存在較多的缺點。劉少奇本人也檢討自己的過失:“初到順直時有點盲動主義的傾向?!?60)《劉少奇年譜》上,第79頁。蔡和森在會上作了說明與檢討:

        改變工作方法。當我去時帶了一些錢去,此時京東、北京等處需要一個大的救濟,……我以為普遍救濟不可能,原則也不對,因此決議原則上只救濟被難者而不是失業(yè)者,……我的意見是要說明黨不是救濟機關,并說明濟難會的組織原則及經(jīng)費來源與困難。這些現(xiàn)在看來完全是一個極端民主化精神的錯誤,我主觀上以為黨應是工人自己的,每個工人同志都要來擔負改造黨,不應消極,決定的方針也是如此,在實行中則不同了,將救濟與工作混在一起來,決議已是極端民主化了,但他們?nèi)?zhí)行中更加重了錯誤。(61)《關于順直問題的口頭報告》(1928年9月15日),《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第154頁。

        需要說明的是,“只救濟被難者而不是失業(yè)者”,引發(fā)一些人的不滿。這一經(jīng)費分配原則是否恰當固然可以討論,但將其定性為“極端民主化精神的錯誤”,這對有理論造詣的蔡和森來說實在令人費解。接著他自我剖析極端民主化的思想根源:

        極端民主化,這是有我個人的來源,我是有小資產(chǎn)階級的激進主義,但另一方面也有北京的客觀的來源,因此組織決議案整個精神,是極端民主化的。雖然決議案中也有些好處,但是處于附庸的地位無作用了。在批評方面、紀律方面,也是走到極端民主化方面去了,即較好的秘密工作方面也有這個不正確的錯誤精神。

        我的確不滿于改組之遲緩,即在十一月擴大會我即正式提出,同時我以為當時有一個左派的萌芽,(李)立三即以為我這種意見即是認為中央為右派,同時當時我的確認為派別問題很嚴重,不滿于(彭)述之、(羅)亦農(nóng)等,因此我在反述之的機會主義中帶有個人意氣,對中央不要述之離開,以為中央是動搖了,因而不滿于中央。(62)《關于順直問題的口頭報告》(1928年9月15日),《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第154、157頁。

        蔡和森一再坦承有“小資產(chǎn)階級激進主義”的沖動,故而再次改組順直省委,但在李立三看來,蔡和森還不夠激進,甚至是右派。如此,如果說蔡和森僅僅是沖動的話,那么李立三則是狂熱。在對待彭述之的問題上,蔡和森認為這是路線之爭,不容妥協(xié),但是臨時中央舉棋不定。這里講的“表現(xiàn)于極端民主化”,可理解為蔡和森“不滿于中央”,擅自二次改組順直省委并要求處理彭述之。

        最后,蔡和森表示:“一切責任應當通通(統(tǒng)統(tǒng))是我負了,應該將我的錯誤公布出來,我做指導工作的確不夠,能力經(jīng)驗都不夠。為黨工作前途及完成第六次會的責任起見,我自己提出請求,開除我的中央政治局的資格?!?63)《關于順直問題的口頭報告》(1928年9月15日),《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第159頁。至此,原告與被告在極端民主化問題上幾無歧見。

        歸納起來,蔡和森的答辯主要有以下幾點:1.主觀上存在“小資產(chǎn)階級激進主義”;2.在反彭述之的機會主義中帶有“個人意氣”,臨時中央對彭述之的曖昧態(tài)度令其心存不滿。前者應歸之于這一時期中央奉行盲目的進攻主義戰(zhàn)略,后者證明蔡和森是正確的。

        10月4日,主持中央工作的向忠發(fā)在政治局會議上代表常委會報告了對蔡和森的處分意見:“對他的處罰同意本人的意見,即公布錯誤,退出政治局?!?64)參見楊奎松:《向忠發(fā)是怎樣一個總書記?》,《近代史研究》1994年第1期,第243頁;李戡:《向忠發(fā)與中國共產(chǎn)革命》,香港城市大學出版社2019年版,第223-235頁。會議決定:開除蔡和森的中央政治局委員及常委資格,仍在宣傳部工作,擔任《布爾什維克》的編委。由李立三接替蔡和森任政治局常委,并任中央宣傳部長。(65)中共中央組織部等編:《中國共產(chǎn)黨組織史資料》第1卷,中共黨史出版社2000年版,第81頁。

        隨后中共中央發(fā)出《中共中央告順直全體同志書——關于糾正順直黨的錯誤問題》,其基本立場照例是否定過去,尤其是蔡和森主導的第二次改組,肯定陳、劉主導的七月改組。(66)《中共中央告順直全體同志書——關于糾正順直黨的錯誤問題》(1928年10月12日),《中共中央北方局(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上,第169頁。事實上,順直省委在第三次改組后,唐山、樂亭、玉田等京東地區(qū)的黨組織不承認新的省委,10月還組織了赴中央控告順直省委“京東護黨請愿團”。(67)《劉少奇年譜》上,第80頁。陳、劉與中央的分歧再生,順直省委不得不再次改組。12月中旬,中央委派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組織部長周恩來到天津,召開中共順直省委擴大會議,改組省委,選出新的省委領導機關。這也是八七會議后第四次改組該省委,茲不細述。

        五、紛爭:“極端民主化”現(xiàn)象與中共組織形態(tài)的曲變

        一個熟知列寧主義政黨形態(tài)、捍衛(wèi)集權制并首倡反對“極端民主化”的人,怎么會知錯犯錯?蔡和森雖然毫無保留地承認犯有極端民主化的錯誤,但對這一錯誤表現(xiàn)的解釋含混不清,字里行間流露出的無助與無奈,暗藏著一個有待揭示的秘密,即中共組織形態(tài)的曲變——由脆弱集權型的組織曲變?yōu)榧姞幮偷慕M織。

        脆弱的集權制,并非指黨的中央領導機關的制度化集權,而是在中央層級的領袖集權,即國際代表鮑羅廷的個人集權。早在1926年9月,中央就注意到組織系統(tǒng)出現(xiàn)了嚴重的梗阻現(xiàn)象:

        中央向各地催索報告的通告信件,不知已發(fā)過若干封,統(tǒng)計報告表冊格式亦已印發(fā),但能依照遵行者還是寥寥!中央對于各地方的情形既十分隔閡,當然無從指導;現(xiàn)時各地黨部都感覺得力工作人太少,紛紛向中央要人,中央又從何處找這大批的有能力的同志來滿足各地的需要呢?……以后凡是上一個月的各項詳細報告在下一個月十五以前沒有寄出者,即停發(fā)該地本月經(jīng)費,在中央直接管理下之各級黨部每周須有一詳細的政治報告寄來,若不能實行,亦照樣處罰。(68)《中央通告第二十一號——各地必須按期向中央作報告》(1926年9月28日),《中國共產(chǎn)黨組織史資料·第8卷》上,第104頁。

        自中共五大至八七會議召開,國共關系復雜多變,中共上層領袖對鮑羅廷因應時局的諸多決策充滿爭議。此間中央層級與各地黨組織的聯(lián)系隨著黨員數(shù)量的增長而變得越來越不順暢。1927年夏,黨員數(shù)量急增至6萬人,各級組織之間的聯(lián)系較上一年更不通暢。國共關系全面破裂后,脫黨及叛黨的人數(shù)相當可觀。1927年7月底至八七會議前,地處大革命核心地帶的湖南省,“省委恢復組織的成績?nèi)允呛苄?,只是約略的收編六千舊同志,新同志的發(fā)展,幾乎可以說是停止的。就是這六千同志的數(shù)目也不很確實,大半不能參加到支部的組織來起作用,不過有一個通信處和姓名罷了”(69)《馬日事變以來的湖南概況——從馬日事變到今天湖南黨的一筆總賬》(1928年3月),《湖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1927-1931)》乙種本,第30-31頁。?!昂系狞h經(jīng)過五月事變的打擊,差不多完全瓦解了?!h只有縱的系統(tǒng)而無橫的聯(lián)系,各地黨部相互隔閡著,各自為戰(zhàn),不通聲息?!?70)《湖南組織報告(五月—八月)》(1927年9月5日),中央檔案館、湖南省檔案館編:《湖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1927年)》甲種本,1984年,第125頁。八七會議后,“中央對于各地黨員數(shù)目和組織狀況一點也不知道”(71)《中央通告第二號——黨的組織問題》(1927年8月19日),《中國共產(chǎn)黨組織史資料·第8卷》上,第140頁。。

        如此,大革命時期中共的組織形態(tài)在上層只是一種脆弱的個人集權制,省級以下的組織狀態(tài)相當渙散。八七會議后,中共頓失公開活動的空間,加之國際代表和中共最高領導人同時易人,由新產(chǎn)生的臨時中央政治局領導全黨,使得黨的組織形態(tài)很快由本已脆弱的集權型組織曲變?yōu)榫o張的紛爭型組織。所謂紛爭型組織,主要表現(xiàn)為組織內(nèi)部、上下級組織之間充滿緊張與沖突,組織權威不斷流失,組織內(nèi)部政令不暢,對上級黨組織的抱怨乃至不服從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臨時中央負責人之一的周恩來在中共六大上報告了八七會議前后黨的組織形態(tài)的混亂狀況:

        五次大會后的中央,他的工作是很混亂的,各部都是獨立起來,常務委員會從沒有開好,中央本身工作也毫無頭緒,尤切(其)是從漢口搬到武昌,完全成了一個“滿天飛”。

        中央與各省的聯(lián)系,更為混亂。各地區(qū)完全由各地區(qū)自行處理,中央是沒有指導的。廣東方面,中央從沒有管過,北方彭述之逗留各地,中央也不管,政治指導更說不到了。湖南雖相接甚近,也是調遣混亂,毫無指導的系統(tǒng)。四川、河南也沒有聯(lián)系,就是上海也無經(jīng)常的指導??傊?,中央與各省可以說完全表示斷絕,除了武漢以外。后來到了武漢叛變的時候,鮑羅庭提議散火政策,一切負責,一個個東跑西溜,中央要搬到甚么地方,當時竟沒有辦法決定,有的說搬到九江,有的說搬到上海,可以說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到此完全破產(chǎn)了。(72)周恩來:《中國共產(chǎn)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組織報告》(1928年6月30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5冊,第340頁。

        此間,黨內(nèi)文件記錄了大量的反映組織內(nèi)部紛爭甚至沖突在上升的現(xiàn)象。臨時中央在“十一月會議”上通過的黨的組織問題決議案批評一些地方“不執(zhí)行”中央的方針:

        最近許多正確的徹底的革命的黨的決議案和方針,如土地問題、農(nóng)民暴動的策略問題、勞動問題、國民黨問題(八七緊急會議及其后中央臨時政治局的決議),往往在各地并不執(zhí)行,謬解而成機會主義的實際行動,這是因為實行這些決議的分子,仍舊是那些小資產(chǎn)階級的機會主義代表的舊干部。八七緊急會議就已經(jīng)指出:黨的下層群眾是行動的革命的,黨的指導干部卻是機會主義的,這種情形便是黨內(nèi)有兩種不同的社會成分,因而有兩種不同的階級政策之反映。(73)《最近組織問題的重要任務議決案》(1927年11月14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636頁。

        此外,省級黨組織內(nèi)部權力碎片化的問題令中央大為不滿:

        過去各省委在組織上更加犯了不集體化的毛病,各部處理各部的事務不是太專門化了,但是干預到黨的整個行動,如工農(nóng)部不經(jīng)過黨的組織系統(tǒng)而直接派人往各工會各縣擔任黨的工作,軍事部因有其離開組織部一貫的組織系統(tǒng),致使各地黨部時有工黨、農(nóng)黨、軍黨之稱,今后這種組織上的錯誤,中央必須負責糾正!務使這種各省黨的各部的分裂的活動完全打消,并建立黨的民主集權制,使一切工作都集體化于省委委員會及其常委中。(74)《最近組織問題的重要任務議決案》(1927年11月14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636頁。

        1928年2月,向忠發(fā)在莫斯科向共產(chǎn)國際報告了中共領導層的矛盾:

        彭述之和蔡和森之間有沖突。但這并不妨礙他們一起攻擊中共中央,因為他們都仇視作為中央總書記的瞿秋白。羅亦農(nóng)同志(布哈羅夫)對瞿秋白同志的態(tài)度也是這樣?!悊棠晖?克拉辛)最近未經(jīng)中央同意對武漢所有黨組織逐個進行了改組。(75)《向忠發(fā)給共產(chǎn)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的信》(1928年2月15日),《共產(chǎn)國際、聯(lián)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7卷,第314頁。

        北方地區(qū)遠離大革命的中心地帶,革命暴動的基礎薄弱,加之奉系軍閥對中共人士屠殺較南方更早,故而順直黨組織的處境并不比南方好。臨時中央對順直黨組織的觀察:

        黨的集中制破壞了,指導機關的威信完全破產(chǎn)了,省委連處罰同志或糾正同志錯誤的最低權威都沒有,省委經(jīng)濟要向每個同志公開,同志可以罵省委,罵中央,同志可以不服從支部或區(qū)委的決議,下級黨部可以不服從上級黨部的決議,盡量發(fā)展個人的自由,不要黨的紀律,不要黨的秘密工作。這些行動是最壞的極端民主化的傾向。(76)《中共中央告順直全體同志書——關于糾正順直黨的錯誤問題》(1928年10月12日),《中共中央北方局(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上,第168頁。

        順直省委對所屬黨組織的觀察:

        下級機關的決議或同志的意見,幾乎是必須要上級機關服從、執(zhí)行,上級機關不采納,則立抱不滿或謾罵;紀律亦非常松懈,省委會決議案,有時一個人私自變更或不執(zhí)行。自省委改組以來,很少對錯誤同志加以嚴厲處分。(77)《順直省委黨務工作報告》(1928年7月),《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429頁。

        中央巡視員陳潭秋注意到順直黨組織內(nèi)部的不服從現(xiàn)象:“保南各縣,未參加一月會議(第一次改組順直省委——引者注),不承認省委,組織了臨時省委(六縣)?!?78)陳潭秋:《巡視順直工作報告》(1928年9月9日),《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479頁。另一方面,順直人士也在抱怨臨時中央對地方情形缺乏了解,用人失當:

        中央幾乎將順直看作是在中央犯了錯誤的同志的流放所,并沒涉及順直的實際工作,同時更沒有想到這些同志來到幼稚的順直黨以后,會使順直黨受到惡劣的影響——尤其是和森同志。此外,中央對于順直情形也不十分明了,如過去北方局曾主持北方大暴動,現(xiàn)在又認為順直全部塌臺,實際上都是對順直工作情形沒有認識清楚。過去幾次派人來改組,所生惡影響,中央應負相當?shù)呢熑巍?79)《張兆豐致中央的信——對順直工作的意見》(1928年10月5日),《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510-511頁。

        此外,共產(chǎn)國際遠東局透過對蔡和森的處理,發(fā)現(xiàn)中共上層“內(nèi)部沖突”也在加?。?/p>

        在剛剛收到的中共中央材料里,有關于把黨的最積極的工作人員之一,即蔡和森同志清除出中央政治局和中央書記處的消息。

        這個決定(是中央非常小范圍的組成人員作出的,因為這時黨的著名工作人員中只有向忠發(fā)、李立三和蔡和森回到了中國)違反了代表大會的基本組織路線,因為這條路線是要保證中國黨為數(shù)眾多的派別在黨的六大的統(tǒng)一政治路線基礎上進行合作。

        ……這尤為突出地說明了中央的內(nèi)部沖突在迅速加劇,因此難以保證它的團結一致。……

        瞿秋白、周恩來和李立三(即上屆政治局負責黨在1927年十一月全會后的政治路線的主要核心)無論在代表大會之前還是在會議結束之后,對他都是抱有敵視態(tài)度。(蔡和森的主要著作《中國機會主義史》,毫無疑問引起了人們的很大興趣,它不僅是突出反對陳獨秀的,也是反對瞿秋白的)。

        由此可見,清除蔡和森同志,無疑在客觀上是政治局和書記處組成人員朝著加強黨在代表大會之前的領導班子方向的一種變動,而這個班子在很大程度上已被六大否定。(80)《共產(chǎn)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東方書記處遠東部給斯大林、莫洛托夫、布哈林和皮亞特尼茨基的信》(1928年12月10日),《共產(chǎn)國際、聯(lián)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8卷,第48-50頁。

        以上觀察都有很強的現(xiàn)場感,未必真實、準確,但能反映出此間中共組織系統(tǒng)內(nèi)部的緊張與沖突,其組織形態(tài)已經(jīng)病變?yōu)榫o張的紛爭型組織。

        六、機理:組織形態(tài)的曲變緣于諸多復雜因素的疊加

        作為列寧主義政黨,中國共產(chǎn)黨自建黨之日起,就崇尚紀律嚴明、集中統(tǒng)一的組織文化,大革命失敗后,為何會曲變?yōu)橐粋€松散的紛爭型組織呢?

        (一)中共生存環(huán)境的急劇惡化沖擊著黨的集權制與組織體系

        組織形態(tài)的穩(wěn)定性與組織環(huán)境的穩(wěn)定性存在高度的正相關關系。大革命失敗后,國共之間的矛盾與沖突由局部放大到整體,由半公開升級為公開,由政治論辯擴展至武裝對抗,使得組織依賴的環(huán)境急劇惡化。

        面對空前的白色恐怖,中共黨員個體與組織的任何活動都可能招致滅頂之災。1927年“十一月會議”召開期間,黨員數(shù)量由大革命高潮時期的近6萬人減至1萬多人,脫黨、被殺、叛變或隱藏導致黨員人數(shù)銳減,這足以表明中共所處環(huán)境之險惡。量的減少或許可導致質的提升,但作為一個革命型政黨,在有質無量的情形下,盲目鼓動普遍的而非選擇性的暴動無異于政黨的自殺行為,甚至可能會葬送政黨的革命事業(yè)。這種關聯(lián)性的通道一旦開啟,必將加劇黨內(nèi)的政見紛爭和組織之間的相互抱怨。

        (二)脆弱的集權制缺少可靠的制度保障

        眾所周知,民主集中制是列寧主義政黨所倡導的組織原則。所謂民主集中制,在革命戰(zhàn)爭年代可理解為一種有節(jié)制的民主,這與革命型政黨獲取政權的手段(暴力革命)與建政目標(實行共產(chǎn)主義)有關。列寧強調:“無產(chǎn)階級實現(xiàn)無條件的集中和極嚴格的紀律,是戰(zhàn)勝資產(chǎn)階級的基本條件之一?!?81)《共產(chǎn)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列寧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35頁。中國共產(chǎn)黨在建黨之初遵循列寧主義的建黨原則,強調要厲行集權制。對中國共產(chǎn)黨來說,集權制與其說是中共的自覺選擇,不如說是共產(chǎn)國際及其駐華代表實行的制度嵌入。此種集權制實際上是共產(chǎn)國際代表鮑羅廷的個人集權,它幾乎屏蔽了有限的黨內(nèi)民主。領袖個人集權不等于一種制度化程度較高的中央集權,何況這個領袖非黨內(nèi)產(chǎn)生的,而是他者指定的。誠然,中共在建黨初期正是共產(chǎn)國際的直接領導及諸多方面的援助,才使其由一個弱小的、秘密的、邊緣化的政黨躍升為中國輿論場和政治舞臺上一支重要的政治勢力。然而,成就潛伏著危機,其后革命形勢的逆轉,共產(chǎn)國際難辭其咎。自中共五大以來,中共領袖與國際代表之間的紛爭一直在上升,個人集權制也變得越來越脆弱。

        (三)八七會議產(chǎn)生的臨時中央政治局既不合黨章也不合常理

        自八七會議至中共六大,中央領導機關稱“臨時中央政治局”。八七會議的主持人是李維漢,國際代表羅米那茲在會上率先作報告:“國際中央決議認為,此次緊急會議不僅是討論過去錯誤,還應實行改組指導機關?,F(xiàn)在的問題,是否此會有改組指導機關(中央)的權力。因為中央與各地的隔離,今天的會僅有兩個地方的代表參加。但因現(xiàn)處于秘密環(huán)境中,故可叫此會為‘緊急討論會’。此會雖無權改組中央,但有權可以選舉臨時中央政治局?!?82)《中共中央緊急會議(八七會議)記錄》(1927年8月7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386頁。代表湖南省委參加八七會議的彭公達就受到湖南省委的質疑。(83)“我們不必說彭公達同志在湖南馬變時臨時省委職任內(nèi)有如何的錯誤,不能代表湖南省委出席‘八七’會議,而是說彭公達同志出席‘八七’會議湖南省委并不知道一回什么事,他不能代表湖南省委出席‘八七’會議,他只是代表易禮容同志個人出席‘八七’會議?!薄恶R日事變以來的湖南概況——從馬日事變到今天湖南黨的一筆總賬》(1928年3月),《湖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1927-1931)》乙種本,第32頁。接著,瞿秋白被“推定”為中共中央“常委報告人”作了報告。最后一項議程是改組中央政治局。會議推舉9人為臨時中央政治局委員,7人為候補委員,但并未依照現(xiàn)行黨章,“選舉正式中央委員一人為總書記”,“中央政治局互推若干人組織中央常務委員會處理黨的日常事務”(84)《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三次修正章程決案》(1927年6月1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270-271頁。。在一個缺少代表性的緊急會議上組建的臨時中央,既無總書記,亦無常委會,對一個處在危急時刻的革命型政黨來說,厲行集權制缺少必要的組織權威與制度保障。

        隨著鮑羅廷離場而去,繼任者是自稱共產(chǎn)國際派遣的全權代表、7月下旬才抵達武漢的羅米那茲,加之陳獨秀于7月13日請辭,在其后臨時中央的負責人又頻繁更換,使得個人集權制事實上已失去了特定的、有權威的首長。八七會議后,黨內(nèi)出現(xiàn)的“散伙主義”的情緒、部分上層領導人(陳獨秀、譚平山、彭述之等)脫黨,甚至組建他黨等現(xiàn)象,與中共上層組織的不健全、不穩(wěn)定不無關聯(lián)。

        八七會議上,集權制或家長制看似背負著大革命失敗的原罪,受到與會代表的指責,其實否定的不是集權制,而是為承擔大革命失敗的責任找到一個合適的人和合適的理由。這個不充分的理據(jù)給黨內(nèi)帶來的影響,與其說是黨內(nèi)民權主義的成長,不如說是集權制的進一步削弱。然而,無論是從列寧主義政黨的建黨原則出發(fā),還是從中國傳統(tǒng)的政治文化基因來看,一個旨在奪取全國政權的革命政黨,處在生死存亡的非常時刻必須厲行集權制的組織原則。組織原則的虛化,客觀又上加劇了黨內(nèi)的紛爭和中央權威的流失。

        (四)進攻主義戰(zhàn)略的挫敗削弱了中央及各級組織的權威

        八七會議前,中共方面一再錯失進攻主義的機遇。八七會議后,當進攻主義的時間窗口已經(jīng)關閉,面對國民黨的白色恐怖,臨時中央奉行的不是更為現(xiàn)實的防守反擊戰(zhàn)略,以謀求最大限度地減少損失,而是一改此前的退卻主義,奉行猛烈的進攻主義?!笆辉聲h”甚至提出“無間斷的革命”的口號?!艾F(xiàn)在的革命斗爭,已經(jīng)必然要超越民權主義的范圍而急遽的進展;中國革命的進程,必然要徹底解決民權主義任務而急轉直下的進于社會主義的道路。”(85)《中國現(xiàn)狀與黨的任務決議案》(1927年11月),《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第623頁。

        列寧主義政黨的有效運作必須以擁有高度的權威為前提,然而,權威的生成僅靠鐵的紀律是難以為繼的,關鍵取決于黨所制定的革命路線的可行性與實踐績效。在全面的進攻主義戰(zhàn)略指導下的革命暴動使得各地黨組織加速損兵折將,黨的生存狀態(tài)雪上加霜。當盲動主義路線在各地遭遇空前失敗之際,對臨時中央的質疑之聲隨之高漲,而臨時中央非但缺少集體反省,反而不斷祭出命令主義、懲辦主義的大棒,不斷改組或撤換各地黨組織的領導人,結果適得其反。此間,羅米那茲一直參加臨時中共政治局召開的主要會議,并擁有制定中共政治路線的話語權,對“左”的盲動主義路線亦負有責任。

        七、矯治:“極端民主化”現(xiàn)象的克服與教訓

        政黨的組織形態(tài)總是伴隨著政黨的誕生和發(fā)展逐漸成形,但這一過程并非呈線型的上升狀態(tài)。西方早期的政黨是隨著民主化進程的展開或議會制度的確立而出現(xiàn)的,屬于內(nèi)生型的政黨,且是一種單純的政治組織,政黨只有在朝與在野之別,無捍衛(wèi)與顛覆現(xiàn)行體制之分,英美尤為典型。中國人建立政黨固然受到西方的啟示,但它肩負著建政的使命,因而不承認現(xiàn)行體制,當然也不為現(xiàn)行體制所容忍,屬于體制外的革命黨。因此,它不只是單純的政治組織,同時也是一個軍事系統(tǒng),通過暴力顛覆舊政權,建立符合本黨理念的新政權。體制外政黨因其肩負暴力建政使命,其組織形態(tài)自然兼有軍事組織的色彩。紀律、命令、服從、懲罰是革命型政黨信奉的原則,反映到組織形態(tài)上就是集中制。對任何一個政治組織而言,極端民主化作為一種不良的政治現(xiàn)象,不是有無有,而是多少的問題,如果它成為一個政治組織的普遍現(xiàn)象,則說明該組織發(fā)生了病變,必須及時根治。

        八七會議后,“左”的機會主義在黨內(nèi)占統(tǒng)治地位。錯誤的政治路線無助于黨的組織形態(tài)的矯正,加之此間中共的政治路線是莫斯科給定的,若指望執(zhí)行者來糾正莫斯科的指令,執(zhí)行者則要冒受到嚴懲的政治風險。到1938年9月中共召開六屆六中全會前夕,共產(chǎn)國際承認毛澤東作為中共領袖,中國共產(chǎn)黨的自主性才得以確立。

        政黨的錯誤政治路線在實踐中難免受到下層組織的質疑。隨著組織內(nèi)部紛爭的上升,上層組織權威的流失盡在常理之中,這在客觀上給地方黨組織的自主性留出了一片空間。大革命失敗后的中國共產(chǎn)黨,雖然黨員人數(shù)銳減,但一批受過大革命洗禮、積累了革命經(jīng)驗、增強了革命信仰的精英分子如同革命火種星散于大江南北。他們不僅有擔當,且有很強的行動力,由此創(chuàng)建了一批規(guī)模不等的革命根據(jù)地。根據(jù)地因武裝割據(jù)而生,軍事上的割據(jù)未必必然導致政治上的獨立,但客觀上會增大割據(jù)者的自主性。加之中國地域遼闊,各根據(jù)地多在遠離都市的偏遠地區(qū),生存環(huán)境各異,通信不暢,割據(jù)者接受上級指示不及時,這在客觀上造成了“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格局。湖南的情形如下:

        中央與湖南省委的關系是不大密切。中央雖然兩次派了兩湖的巡視(員),可是因事實上的困難,巡視員都只巡到漢口沒有到長沙去過,湖南省委對中央有些報告,中央對湖南省委也有些指導,但都是失了時效的“馬后炮”,并不得一點兒勁。至于此時湖南省委的情形,可以說在本身的組織,比較完善,各部各委都有專人負責,全省的交通關系,亦已恢復過來,與各級黨部的關系亦較前日漸密切起來。(86)《馬日事變以來的湖南概況——從馬日事變到今天湖南黨的一筆總賬》(1928年3月),《湖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1927-1931)》乙種本,第48-49頁。

        縱觀中國歷史,改朝換代大多起因于武裝割據(jù),最終是成者為王,這不同于西方城市中心主義的建政傳統(tǒng)。大革命失敗后的中共精英自覺或不自覺地承接了這一政治智慧,但與古典革命(造反)不同,共產(chǎn)黨人有著崇高的革命理想,不但要改朝換代,而且要全面更換制度,故而共產(chǎn)黨人的武裝割據(jù)有著自覺的協(xié)同性和互助性。

        大革命失敗后,共產(chǎn)黨所屬的軍事力量的分散化與地方化也為其克服極端民主化、糾正曲變的組織形態(tài)提供了一種可能性。換言之,中共組織形態(tài)再造的路徑并非源于頂層的規(guī)劃設計,而是先地方后中央、先局部后整體。

        南昌起義后誕生了共產(chǎn)黨獨立指揮的紅軍,但如何治軍,如何處理黨與軍的關系,成了共產(chǎn)黨人必須面對的一項全新課題。中共建軍之初,為改造舊軍隊,消除舊軍隊中的軍閥主義現(xiàn)象,軍中普遍成立了士兵委員會。紅四軍在軍、團、營、連均設士兵委員會,參與軍隊管理,極端民主化現(xiàn)象遂由黨內(nèi)傳到紅軍中,并使得黨與軍關系以及軍中的上下級關系變得異常棘手。1929年12月,在福建上杭古田召開的紅四軍第九次黨的代表大會上,毛澤東專門談到組織上如何糾正極端民主化:

        1.黨的領導機關要有正確的指導路線,遇事要拿出辦法,以建立領導的中樞。

        2.上級機關要明了下級機關的情況和群眾生活的情況,成為正確指導的客觀基礎。

        3.黨的各級機關解決問題,不要太隨便。一成決議,就須堅決執(zhí)行。

        4.上級機關的決議,凡屬重要一點的,必須迅速地傳達到下級機關和黨員群眾中去。其辦法是開活動分子會,或開支部以至縱隊的黨員大會(須看環(huán)境的可能),派人出席作報告。

        5.黨的下級機關和黨員群眾對于上級機關的指示,要經(jīng)過詳盡的討論,以求徹底地了解指示的意義,并決定對它的執(zhí)行方法。(87)《關于糾正黨內(nèi)的錯誤思想》(1929年12月),《毛澤東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9頁。

        以上是針對紅四軍而言的,目標是規(guī)范紅四軍中黨組織的行為,建立政治委員制度,確立黨指揮槍的原則。這是地方黨組織率先邁出克服極端民主化、矯正紛爭型的組織形態(tài)的步伐。但《古田會議決議》只是受中央指導而形成的一份地方性文件,其成為全黨和全軍必須遵循的原則,是隨著毛澤東在黨內(nèi)領袖地位的確立而逐步實現(xiàn)的。

        大革命失敗后,中共革命力量的分散化、地方化,并遠離中心城市,這在國際共產(chǎn)主義運動史上屬非常態(tài)。在“左”的盲動主義、教條主義在全黨居支配地位時期,革命力量的地方化,地方政黨精英的自主性及革命根據(jù)地的發(fā)展壯大,不僅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錯誤路線給中國革命帶來的損失,而且為地方自主探索符合中國國情的革命道路提供了現(xiàn)實的可能性。這是中央權威式微后的意外收獲,這一收獲非同小可。這當是準確理解《古田會議決議》歷史意義應有的視角。

        大革命失敗后,黨的組織形態(tài)曲變的后果是嚴重的,雖然后來共產(chǎn)黨領導的革命事業(yè)出現(xiàn)了轉機,并重建了黨的組織形態(tài),但留給后人的教訓是深刻的:

        1.作為一個革命型的政黨,面對紛繁多變的時局和艱巨的革命任務,黨的中央層級內(nèi)部若紛爭不斷,加之缺少富有政治智慧和政治權威的領袖人物,有可能導致組織系統(tǒng)一盤散沙,即極端民主化,最終斷送革命。

        2.集權制是一個革命型政黨的應然選擇,但并非屏蔽“黨內(nèi)民權主義”,而是以不妨害中央的集中統(tǒng)一指揮為前提。集權制不等于家長制,更不等于人治,而是要靠基于民主集中制原則而建立起來的一整套的制度、法規(guī)作保障。在順直地區(qū)黨組織中存在的極端民主化現(xiàn)象與其說是蔡和森個人的問題,不如說是曲變了組織形態(tài)在順直地區(qū)的反映,其他地區(qū)大同小異。

        3.在國際共產(chǎn)主義運動中各國共產(chǎn)黨的相互支持應以不妨礙各國政黨的自主性為前提,托管制或許在建黨之初存在一定的合理性,但由托管者直接領導難免遭遇對所在國國情的誤判。一個成熟的革命型政黨必須以其擁有足夠的自主性為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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