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故

約圖建議：女生彈鋼琴，超級帥的男生在窗外看她。

作者有話說：大家好，這里給大家?guī)淼氖且粋€自卑少女逐漸成長最后破繭成蝶的故事，我在這里想說的是，蔣殊小寶貝兒，看我，媽媽愛你！

摘句：

她會在無數(shù)人審視的目光下經(jīng)歷無數(shù)次的登臺表演，她會在閃亮的聚光燈下展示她的不完美，同時也會向所有人展示她那鼓足了所有勇氣的靈魂。

因為五四青年節(jié)匯報演出的一場鋼琴獨奏，平平無奇的向小圓在青浦高中火了。

一

十七八歲的年紀(jì)，但凡少男少女有什么學(xué)習(xí)以外的特長，便總是能收獲許多崇拜的目光。

但向小圓不管是名字、樣貌，還是學(xué)習(xí)成績，都太過普通，以至于這些向她投來的崇拜的目光中總是蘊含著許多顯而易見的惋惜，大概就是“鋼琴女神就這樣啊”的意思。

而向小圓的同桌蔣殊又實在長得太過出色，繃直了脊背的向小圓被他一襯托，更是像極了角落里一只灰撲撲的小耗子。

“喂，你抖什么？”數(shù)學(xué)課剛下課，蔣殊從課桌里摸出了一盒酸奶，隨口問了一句后，嬉笑著將撕開的酸奶蓋遞過來，像往常那樣和她打趣，“喏，喝酸奶的精髓，你要不要嘗一口？”

向小圓哪有心思搭理他，齊耳發(fā)的娃娃頭一低，整個人都恨不得埋進桌上的書堆里，悶聲道：“你別和我說話?！?/p>

“為什么？”蔣殊不樂意，愈發(fā)故意地往她那邊湊，“不是吧，你火了，竟然跟你的同桌耍大牌?！?/p>

蔣殊愛貧嘴，跟誰都能侃，更別提大半時間都挨著一起坐的向小圓了。

“親愛的向小圓同學(xué)，做人得講良心，你自己尋思一下，你能有今天這樣大紅大紫的場面，是不是全靠我偷偷給你報名去表演？”

他不提這茬兒還好，一提，向小圓就滿肚子氣?？傻K于教室外那些略有些肆無忌憚地打量她的目光，她又不好發(fā)火，只能壓著嗓音，憤憤道：“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我哪會有現(xiàn)在的處境！”

“現(xiàn)在是什么處境？”蔣殊不以為意，將喝完的酸奶盒隨意地往他們背后的垃圾筐里一扔，雙手交疊枕在腦后，笑，“你以后不是想做音樂人嗎，現(xiàn)在這種小場面就給嚇成這樣，那以后你開演唱會，底下黑壓壓的人頭不得把你嚇?biāo)?？?/p>

向小圓啞然。

之前被蔣殊拉著玩真心話大冒險，向小圓點兒背，玩一把，輸一把，愣是讓這廝把她小時候的糗事和長大后的夢想都給扒得干凈。

蔣殊昂了昂頭，一副深明大義的模樣，又道：“所以啊，提前適應(yīng)適應(yīng)有什么不好，我們向小圓同學(xué)以后可是要干大事的人，對吧？”

蔣殊長得好看，帶著這個年紀(jì)的少年特有的韻味，像是原石破開一端后隱約露出的泛著瑩潤光澤的玉，含蓄卻又無法讓人忽視。

向小圓有些呆，回過神后，別過頭去看窗外的人，果然看見大多數(shù)的目光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了蔣殊的身上。

向小圓說不出心里的感覺，反正既不是對蔣殊吸引火力心存感激，又不是因為那些人轉(zhuǎn)移視線而失落，只是隱隱有個聲音在小聲地說：看吧，就是這樣。

優(yōu)秀的人像太陽，總在源源不斷地散發(fā)著光，而她是愛迪生試驗失敗的那些電燈，費了老大勁兒，也只能亮一下而已。

向小圓又低下頭，腦袋往桌上那摞書里扎得更深：“不對，我才干不了大事……”

這聲音微小，小到像蜜蜂扇動翅膀一樣嗡嗡的，可蔣殊還是聽清了。他斂了嬉笑的神色，手肘抵在課桌上，托著下巴，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她頭頂上兩個小小的發(fā)旋，而后，手一癢，招呼上去，語氣中帶著無奈：“你看，你又開始了！”

二

向小圓認(rèn)識蔣殊是在高二。

當(dāng)然，這個認(rèn)識是指狹義的，是指兩人能說上話的那種，而廣義上的認(rèn)識，時間就得再往前追溯了，因為蔣殊這廝長得實在太惹眼，高一剛開學(xué)，名號就已經(jīng)傳開。

少女多綺思，哪個小姑娘會不對翩翩少年郎心生向往呢，所以說，向小圓對蔣殊沒什么想法肯定是假的，但她慫，自卑又膽怯，所以當(dāng)都是從外班發(fā)配過來、在現(xiàn)在的班上又沒什么熟人的倆倒霉蛋被安排成為同桌后，蔣殊成了率先遞出友善的橄欖枝的人。

向小圓還記得那時的場景——

教室窗外的梧桐樹上有知了在不知疲憊地鳴叫，頭頂上不知傳了幾屆的老舊電風(fēng)扇在嗡嗡聲中不遺余力地扇著風(fēng)，前排有人擰開了汽水瓶蓋，伴隨著嗞的一聲響，酸甜的氣味開始彌漫，才去搬完書滿頭大汗的少年的手便在這時候伸過來，咧嘴笑著：“同桌，給我張紙巾唄?！?/p>

那時，向小圓被蔣殊那口大白牙晃得微微有些暈眩，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慌忙去翻課桌抽屜，一口氣抽了大半包的心心相印紙巾：“喏，給你……”

“謝謝啦，”少年接過，臉上的笑意更加明朗，“我叫蔣殊，你呢？”

少女低頭，一顆心怦怦亂跳：“我、我叫向小圓……”

這個時候，蔣殊和向小圓僅僅算是認(rèn)識，畢竟蔣殊性格如此，只要他想，熟與不熟，他都能說得上話。而兩人真正熟悉起來，還是成為同桌一個月后的某天晚自習(xí)。

那天晚上發(fā)生了一件不尷不尬的事情。

蔣殊把向小圓的名字記錯了。

其實也不算記錯，只是他一直誤以為她的“圓”是“花園”的“園”。

當(dāng)時是語文晚自習(xí)，老師發(fā)了一張試卷給他們做。向小圓本就話少，加上九月暑熱未退，炎熱混在夜色里，讓大家都不怎么有精神。

蔣殊本來也挺安靜，趴在桌上看試卷，只是看著看著，突然一個起身，便往向小圓那邊湊：“你的名字很有內(nèi)涵啊?！?/p>

向小圓本來有些困，被他突如其來的靠近嚇得一個激靈，瞌睡頓時跑了大半。她僵硬地側(cè)了側(cè)身，瞅著男孩子近在咫尺的眼睫，小心翼翼地拉開了一些兩人的距離：“嗯？”

蔣殊還自顧自地在那兒眉飛色舞地說：“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詩——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fēng)情向小園？”

向小圓瞥了眼試卷上自己正好做到的詩歌鑒賞題：“嗯……其實……”

“我爸媽就沒文化，說想讓我以后特殊些，所以給我叫蔣殊，我尋思他們怎么沒取個蔣特？”

“嗯……那個……”

“我就覺得你的氣質(zhì)跟別人不一樣，班上再吵，你都是安安靜靜的，有一句話叫什么來著？哦，出淤泥而不染！”

向小圓哪兒聽過這樣的話，臉頓時就紅透了，慌忙低下頭，聲音低如蚊蠅：“不是，我不是那個向小園……”

她當(dāng)不起出淤泥而不染這樣的好詩詞。

“我是圓形的圓?！?/p>

——也占不盡風(fēng)情。

而且，就算占盡風(fēng)情，詩歌鑒賞里慣常分析的也是“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這句。

所以，不管是哪個yuan，她都是那個普普通通的向小圓而已。

當(dāng)時，向小圓說完后，就一直埋著頭不敢去看蔣殊的反應(yīng)。她同理心過強，覺得讓他人陷入尷尬是自己的錯，所以，她也做好了尷尬過后的蔣殊再也不和她說話的心理準(zhǔn)備。

不想，旁邊的男孩子確實安靜了一會兒，然后他抬手，跟好朋友玩鬧那樣，在向小圓的頭上摁了摁，笑道：“圓形的圓也挺好啊，不是有個明星叫高圓圓嗎，你瞧人家可是火遍了大江南北。你以后也會這樣有出息的，真的！”

三

五四匯報演出的余波很快過去，接踵而至的是高二年級籃球比賽。

鋼琴女神風(fēng)靡一時，雖然最終因為女主角過于平凡導(dǎo)致這場熱潮并沒有持續(xù)多久，但終歸還是給向小圓帶來了一些改變。

比如，現(xiàn)在她在班上的存在感就明顯得到了提升，具體表現(xiàn)在——被拉去當(dāng)了女子籃球比賽的主力……

理科班女孩子本來就少，除去太矮的、太瘦的，剩下的幾個中，這個說身體不好，不方便運動，那個又說前陣子磕傷了腿，還疼著，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才湊了一支隊伍出來，連從未碰過籃球的向小圓都硬著頭皮成了主力。

于是，下午放學(xué)后，要是在操場看到一支球隊傳球沒人敢接、運球沒幾步就掉的，那必定是向小圓她們隊伍無疑了。

為這事，蔣殊沒少笑話她。

“咱班的女子隊，估計半場打完都摸不著球！”

向小圓剛從操場回來沒多久，歇夠了，正想開盒酸奶喝，結(jié)果蓋子還沒打開，就聽到蔣殊來了這么一句話，當(dāng)即便忍不住小聲反駁道：“那別班的女生也打得不好啊?！?/p>

“跟你們比還是綽綽有余吧?！笔Y殊也是才訓(xùn)練完，回來的時候，剛用水沖了臉，額發(fā)有些濕，有幾縷還頑皮地貼在額頭上，中和了少年的銳氣。

向小圓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轉(zhuǎn)回來，低頭繼續(xù)去開蓋子：“老師說了，重在參與……”

“都訓(xùn)練這么久了，不拼一把名次？”蔣殊大大咧咧地擼了把頭發(fā)，拉開椅子一坐，人靠過去，眼睛盯著向小圓手里的酸奶不動，“我教你們怎么樣？”

向小圓身子一側(cè)，跟護小雞的老母雞一樣：“我就只有這一盒。”

“哎呀，不和你搶，你看我是那種人嗎?！币娤蛐A還是一臉警惕，蔣殊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呢，是有件事兒想拜托你，至于什么事兒，現(xiàn)在還不能說，反正不是什么壞事兒。”

蔣殊咧嘴，笑得跟黃鼠狼似的：“只要你答應(yīng)，我馬上安排教學(xué)，怎么樣？”

向小圓心想，這里頭一定有詐，可瞧著蔣殊眼神晶亮，一看就憋著壞的模樣，鬼使神差，她就這么點了頭。

第二天下午，籃球教學(xué)就迅速開始了，不過，跟蔣殊一起來的，還有他們隊里的幾個男孩子。

迄今為止，向小圓也就跟班上的幾個女孩子，還有蔣殊要熟一點兒，跟其他人基本都沒說過話。

如今蔣殊突然帶了這么一批人過來，向小圓頓時就不自在了，垂著腦袋就想往隊友身后藏。

偏偏蔣殊手疾眼快，一把捏住她扎起來的頭發(fā)小揪揪：“跑哪兒去？”

“我、我有點兒不舒服……”

“剛剛還看你蹦跶得挺歡，我一過來，就不舒服了？”蔣殊拎著她的校服領(lǐng)子，把人提到跟前，“走吧，都是同班同學(xué)，你害什么臊?！?/p>

向小圓肩膀一耷拉，開始認(rèn)命。算了，她犟不過這個人的。

只是，沒走兩步，腰間卻伸過來一雙手，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雙手便已經(jīng)繞到了她的身前，將手里捏著的藍白校服的兩只袖子迅速在她的腰間打了一個結(jié)。

向小圓整個人僵住，像是被放進一鍋沸水里，頭發(fā)絲到腳尖都在散發(fā)著熱氣，臉紅得像熟透的蝦：“你、你、你……”

她這番行為已算失態(tài)，球場上的一群同學(xué)都睜大著眼好奇地看著。

可實際上蔣殊的臉比她的還紅，平時伶牙俐齒的男孩子結(jié)巴起來，單手捂臉，咬牙艱難地啟唇，卻又礙于女孩子的面子，不得不壓低聲音道：“向小圓，你、你都不記日子的嗎？你褲子上有血！”

四

鬧了這么一樁糗事，向小圓有兩天沒敢直視蔣殊的臉。

當(dāng)然，甭看蔣殊一副見過大風(fēng)浪的樣子，實際上，他也沒好到哪兒去，于是兩人之間的氣氛便一直有些怪。

但盡管向小圓和蔣殊之間氣氛尷尬，每天下午，蔣殊還是會抽半個小時的時間帶著隊員來教女孩子們打球。

只是，生理期間，向小圓沒再繼續(xù)參加訓(xùn)練。

倒不是她嬌貴，而是前段時間磕了腿的那個女孩子突然就好了，好了以后，順帶激發(fā)了她的集體榮譽感，非說要為班級貢獻一份力，跑來球隊做了后勤。

哪想，女孩后勤做著做著，向小圓便以“好好休息”為由把自己替換下來了。

她不是能和別人爭辯的性格，那個女孩子又是給她端熱水，又是一口一句“等你好了，我就下來”，她哪里還說得出別的話。

女孩子那點心思，雖秘而不宣，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向小圓在操場陪了兩天，瞧著那個女孩子纏著蔣殊教她打球后，便再也沒出現(xiàn)在操場了。

向小圓不是學(xué)習(xí)的料，就算不訓(xùn)練后空出來的時間里，她也不會想著做題，實在閑著無聊了，便往學(xué)校的琴房跑。

學(xué)校的琴房一般不對外開放，但上次匯報演出時，向小圓被安排在這兒排練節(jié)目。時間一長，她跟管理琴房的老師熟了起來，老師便給她特權(quán)，說只要她想彈琴，就來找老師拿鑰匙。

只是，向小圓怕麻煩人，所以，一次也沒有去過，但為什么最近她接二連三地往琴房跑，卻沒再考慮麻煩人的事兒，說實話，她自己也不清楚。

好在琴房老師是個溫柔的老師，她從未過問向小圓為什么一開始沒有來，也不問她最近為什么老往琴房跑，只是在每次她低著頭局促地朝自己要鑰匙的時候，微笑道：“上次的曲子，你彈得很動聽?！?/p>

向小圓喜歡這種相處方式，便往琴房跑得更勤，原本三天才去一回，到現(xiàn)在基本每天都去，而且一去就待一個下午。

蔣殊和她的關(guān)系還是很怪，但她能感覺到，這“怪”已經(jīng)不是因為她鬧的那件糗事了，而是別的。

她隱約覺得，蔣殊在生她的氣。

但向小圓同學(xué)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絕不自作多情，除非蔣殊親口告訴她，他在生氣，否則，她是絕不會多問一句的。

很快，這個場景就在現(xiàn)實里上演了，當(dāng)然，蔣殊沒有那么直白，只是在一個下午向小圓又預(yù)備往琴房跑的時候，起身攔在了她的跟前，然后語氣冷淡地問她：“你不打算回來了？”

蔣殊的動作不小，好多本來要往教室外走的同學(xué)聞聲，都停了下來，想看熱鬧。

這么多視線匯聚在一起，讓向小圓有些慌張。她低著頭，不敢看蔣殊，只雙手絞著校服的衣角，囁嚅道：“可不差人了呀……”

“你才是名單里的正式隊員?！?/p>

“我、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訓(xùn)練了……”距離她被換下來，已經(jīng)過去快半個月，她盯著自己的腳尖，又小聲道，“而且、而且，我看那個女生應(yīng)該……挺喜歡打籃球的。”

話說完，她看見屬于蔣殊的那雙鞋在原地停了一會兒，而后，邁步離開——

“隨你?！?/p>

五

蔣殊和向小圓的關(guān)系便這般徹底冷了下來。一直到六月，隨著氣溫的日漸升高，籃球比賽終于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

比賽是男女隊交替進行，星期一、三、五男子組比賽，星期二、四、六女子組比賽，比賽時間為每天下午六點。由于班上并沒有強制要求觀賽，所以，向小圓也就沒去看比賽，只是等著看比賽的那些同學(xué)回來以后，從他們的表情來分辨當(dāng)日的比賽結(jié)果。

他們班的女子組運氣不好，小組賽艱難出線后，抽簽遇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最后倒在八強，倒是男子組實力強勁，一路披荊斬棘，順利地殺到了半決賽。

只是，可惜，半場的時候，蔣殊受傷無法上場，原本拉開的比分很快被反超，最后以十分的差距輸了比賽。

同樣的，這場比賽向小圓照舊沒去，她只是在趴在琴房的窗臺上觀看比賽的江樂惋惜地說了一句“七號受傷下場”后，手重重地一頓，毀了一首優(yōu)美流利的曲子而已。

江樂是琴房老師的侄子，比向小圓小一歲，學(xué)藝術(shù)的，不高，有點胖，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臉頰上有幾顆代表青春的痘痘，只要一著急，說話就結(jié)巴。

最初，琴房老師領(lǐng)著他到向小圓跟前，讓她指點一下他的時候，一段簡單的自我介紹，他就介紹了老半天，之后，他便漲紅了臉，再也不肯說一句話。

他的樣子硬生生把肩負(fù)著“指點”重任的向小圓逼得活潑、話多起來。

不過，熟悉了之后，他倒也還好，時不時會交流上那么兩句，比如現(xiàn)在。

當(dāng)然，這次的交流內(nèi)容讓向小圓并不怎么感到開心就是了。

從琴房回去上晚自習(xí)的時候，向小圓身邊的位置便已經(jīng)空了，趁著老師沒來，前面的同學(xué)還在小聲討論：“不知道蔣殊有沒有事，我看他的腳踝腫了好大一塊！”

“校醫(yī)院直接來把人領(lǐng)走了，肯定是因為傷得很重啊?！?/p>

“你說對手是故意讓蔣殊受傷的嗎，不然，他們肯定打不過咱……”

后面又說了什么，向小圓已經(jīng)沒有聽了，她從課桌抽屜里摸出課本，攤開，盯著書上的字出了一會兒神，想起沒拿筆，便又低頭去堆滿了各種東西的課桌抽屜里找筆。

旁邊的課桌抽屜里還塞著蔣殊換下的校服外套，藍白相間的布料散發(fā)著一股她經(jīng)常能聞到的洗衣液淡淡的清香。

向小圓心想，要不要去看看他？正好明天是周末。

很快，心里有個聲音冒出來反駁道：“關(guān)你什么事？”

向小圓試著和這個聲音博弈：“他是我同桌啊……”

“只是同桌而已，別自作多情了，你看他這半個月有理你嗎？”

沒有。

所以，蔣殊或許也并不想見到她吧。

向小圓從一堆雜物中抽出筆，直起身，重新坐好。

只是，第二天，市中心的一棟居民住宅里，身著青浦高中那身土得掉渣的藍白相間的校服，剪了個齊耳娃娃頭的女生摁響了一戶人家的門鈴。

很快便有人來開門。

那娃娃頭女孩子頓時漲紅了臉，雙手死死地揪住校服的衣角，也不知道跟誰學(xué)來的，結(jié)結(jié)巴巴道：“阿姨，您、您好，我是蔣殊的同桌，我、我叫向小圓，我、我……因為他受傷了，所以，我來、來看看他……”

六

籃球比賽后緊跟著就是青浦高中建校五十周年的校慶活動。

由于五四匯報演出向小圓出了名，所以，這次周年校慶活動，學(xué)校便敲定讓她來一場鋼琴表演。

向小圓從班主任那兒得到消息后，從辦公室回教室的路上，整個人仿佛踩在云端一樣，輕飄飄得像是要飛起來。

蔣殊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同，盡管一只腿尚且還套著夾板擱在椅子上，另一只腿卻還是氣勢洶洶地一伸，攔住她的去路：“遇著什么好事了？”

向小圓習(xí)慣性地低頭：“沒、沒什么?！?/p>

蔣殊一挑眉：“沒什么，你這么開心？！向小圓同學(xué)，你答應(yīng)過我什么，你忘了？”

這話一出，向小圓就燒紅了臉，急道：“沒忘，我沒忘，你先讓我坐下，我再跟你說！”

說起來，這也是向小圓自己坑了自己一把。

鬼知道上周末她去探傷是被什么沖昏了頭腦，竟然應(yīng)下了那么多“喪權(quán)辱國”的條約。幫蔣大佬端茶遞水也就罷了，她竟然還答應(yīng)什么都跟他說。

要是有時光機，向小圓鐵定毫不猶豫地選擇回到那個時間節(jié)點，狠狠地往自己的腦袋上來一榔頭。

“真沒什么，就是學(xué)校邀請我在周年校慶上表演節(jié)目?！毕蛐A壓低聲音，試圖掩飾自己的喜悅。

“這還沒什么呀！”哪想蔣殊比她還激動，險些就要從椅子上站起來，“學(xué)校親自邀請你欸，圓圓同學(xué)，你也太有面子了吧！”

“噓，你小點兒聲……”向小圓被他這一番動作弄得面紅耳赤，“你別這樣，萬一到時候又用不上我了……”

“怎么會，已經(jīng)通知你了，那肯定就是板上釘釘了。來，把節(jié)目單給我看一眼……咦，你的名字后面怎么還有個人？江樂……江樂是誰?。俊?/p>

“啊，他是琴房老師的侄子，”向小圓抿了抿唇，看上去有些羞澀，“學(xué)校安排我和他四手聯(lián)彈。”

蔣殊的笑僵在嘴角：“你跟他……關(guān)系很好？”

向小圓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突然的不對勁兒，卻也不知道原因，只得隨著他的話答道：“還……行吧，怎么了？”

“哦?！笔Y殊將節(jié)目單還給她，眉目間放肆張揚的笑悉數(shù)收起來，只輕聲回道，“沒什么，挺好的?！?/p>

說了這句話，兩人的關(guān)系便又“怪”了起來。不過，這“怪”跟之前的并不一樣，蔣殊該使喚她，還是使喚她，該和她說話，也照舊和她說話，只是有時不小心視線相觸，那一瞬間兩人會齊齊地沉默下來。

不過，向小圓也沒有時間去理清這怪異的氛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畢竟校慶演出在即，江樂和她的配合卻還不夠默契，因而，除了正常訓(xùn)練的時間，往往還會占用一節(jié)兩人都有的體育課進行訓(xùn)練。

向小圓對別的事情不夠?qū)Ｗ?，可一旦摸到鋼琴，便如老僧入定一般。故而，等江樂提醒她窗外有人時，她才發(fā)現(xiàn)蔣殊不知道在那兒站了有多久。

“你……找我？”向小圓有些局促。

蔣殊撇了撇嘴，一副隨意的模樣：“沒，路過，聽到琴聲，所以過來看一眼。這是你朋友？”

江樂也是不擅長和人打交道的，被蔣殊看了一眼，頓時便不自在起來。

向小圓知道江樂結(jié)巴的毛病，便主動接過話茬：“嗯，他就是要和我一起登臺的江樂?！?/p>

“哦，”蔣殊點了點頭，突然笑起來，“終于交到朋友了，恭喜你啊，向小圓同學(xué)?！?/p>

向小圓還沒反應(yīng)過來，蔣殊自顧自又道：“嗯，我應(yīng)該替你開心的?！?/p>

七

有了上次的匯報表演做鋪墊，這次向小圓沒再掀起多大水花，就是苦了江樂，由于是新面孔，所以循例被圍觀了好幾天。

每回到琴房來練琴，他都要拉著向小圓哭訴：“學(xué)、學(xué)姐，好多人看我，還有人給我寫信，說喜歡我，我、我該怎么辦?。　?/p>

向小圓心想當(dāng)時她可沒這么好的待遇，但作為過來人，還被他叫一聲“學(xué)姐”，所以還是盡職盡責(zé)地給他開導(dǎo)分析：“有人喜歡你不好嗎，說明你很優(yōu)秀啊。”

“但我覺得我沒什么值得人喜歡的啊……”

“為什么沒有？！你很溫柔啊，做事也有耐心，還會彈鋼琴……”向小圓偏頭想了想，“我們總是無意識地遁入自我厭惡的牢籠，不斷地否定自我，覺得自己哪里都不好，但其實如果適當(dāng)?shù)卮蜷_籠子，認(rèn)真地審視自身，是可以發(fā)現(xiàn)出現(xiàn)在我們身上的閃光點的。所以，不妨都自信一點，我們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糟糕?！?/p>

說完這段話，向小圓覺得心底有什么東西轟然倒塌，她低頭看了看取鑰匙時琴房老師塞給她的報名表，輕輕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對江樂道：“明天下午，你可不可以別來琴房，我、我需要單獨借用一下……”

琴房老師塞給向小圓的是全國鋼琴比賽的報名表，如果不出意外，以后她便要走音樂特長生這條道路了。

她會在無數(shù)人審視的目光下經(jīng)歷無數(shù)次的登臺表演，她會在閃亮的聚光燈下展示她的不完美，同時也會向所有人展示她那鼓足了所有勇氣的靈魂。

但在此之前，她得先告訴蔣殊。

她答應(yīng)過他的，什么事都要和他說。

當(dāng)然……她說了以后，蔣殊究竟會是什么反應(yīng)，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你在生氣嗎？”

傍晚六點，隨著悠揚漫長的鈴聲響起，高三年級的自習(xí)課開始。從三樓琴房的窗戶看出去，已經(jīng)有人陸陸續(xù)續(xù)進了教學(xué)樓。

蔣殊撐著窗框看了一會兒：“我是第幾個知道的？”

向小圓一開始沒聽懂：“?。俊?/p>

蔣殊便重復(fù)了一遍：“除了老師、你的家人以外，我在你的……朋友中是第幾個知道的？”

斜陽隱沒于群山，只留下天際被它燒得通紅的云朵，向小圓低頭，將臉藏在滑下來的發(fā)絲里，輕聲道：“第一個……”

于是，本來還趴在窗臺故作深沉的蔣殊笑了，嘴一咧，笑得見牙不見眼：“哦，那你什么時候走，什么時候回來，去哪兒比賽，給不給我?guī)禺a(chǎn)？”

向小圓別開眼，不敢和他對視，嘴里卻在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回道：“月底走，如果能進決賽的話，應(yīng)該就是一個月以后才能回來，比賽的地點不一樣，會變。你要特產(chǎn)的話，我可以給你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