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黎寧
(201602 國防大學政治學院 上海)
胎兒是每一個自然人生長發(fā)育中均必須經歷的階段,隨著人類社會的發(fā)展和進步,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都認為法律應該對胎兒的利益予以保護。在胎兒利益的具體保護方面大陸法系國家中是存在著爭議的,不同的學者有不同的觀點,將這些觀點進行歸納總結形成了以下三種有代表性的理論學說:
大陸法系傳統民法普遍認為民事權利能力始于出生終于死亡,所以據此得知,胎兒是不具有民事權利能力的。民事權利能力其實是自然人享有民事權利,同時承擔民事義務的資格和前提。既然傳統民法認為胎兒不具有民事權利能力,也就意味著胎兒是不享有民事權利的。隨著社會的發(fā)展進步,人們法治意識的增強,有關胎兒利益的糾紛不斷出現,這種傳統的民事權利能力制度已經無法適應社會生活的需要,所以權利能力學說得以產生。該學說最顯著的特征或者說其核心內容就是認為胎兒具有民事權利能力。我國臺灣地區(qū)還有意大利等許多大陸法系國家將權利能力學說作為本國保護胎兒利益的法律理論基礎。有的國家對于民事權利能力的取得時間做出了修改,規(guī)定胎兒自其母受孕時起就具有民事權利能力,明確承認胎兒具有民事權利能力。
權利能力學說的優(yōu)點在于,它承認胎兒具有民事權利能力,據此,胎兒享有民事權利,可以作為民事法律關系中的主體?;诖耍蓪μ豪娴谋Wo就順理成章。有優(yōu)點自然也有局限,傳統的民事權利能力制度認為胎兒不具有民事權利能力,該學說卻認為胎兒具有民事權利能力,兩者之間就產生了沖突,沖突該如何解決?同時,具有民事權利能力不僅僅意味著民事主體享有了民事權利,它還要求民事主體要承擔相應的民事義務。該學說認為胎兒享有民事權利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胎兒還未出生如何承擔民事義務?而且對還未出生的胎兒就設定民事義務,這顯然有違民法公平正義的立法理念。所以,權利能力學說要想突破自身局限,必須妥善解決這兩個問題。
此學說來源于德國的一個案件,1946年8月原告的母親到被告醫(yī)院看病,由于被告醫(yī)院醫(yī)生的疏忽,導致原告的母親輸血時感染了梅毒,隨著原告母親懷孕生子該病毒又遺傳給了孩子即本案原告,遂原告基于此向醫(yī)院提起損害賠償之訴,該案件在當時引發(fā)了爭論,該案經過三審才最終定案,每次審理均以原告勝訴告終,法官以被告醫(yī)院侵害了原告的生命法益為判決理由。“法益”是什么?我國法律對其沒有明確定義,從字面上理解即應受法律保護的利益。生命法益說認為,生命法益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最基本的權利,法律應該保護人的生命利益不受外在因素的干擾、侵害、剝奪。生命的價值是至高無上的,生命的利益也是每個人最重要最基本的法益。胎兒時期作為人類生命的起始階段,生命又是獲取其他利益的前提和基礎,如果出現干擾、侵害、剝奪胎兒生命利益的行為,其造成的損害后果,最終在胎兒出生以后都會體現出來,或死亡或殘疾或畸形等。所以,侵害胎兒的生命利益也就是侵害未來自然人的生命利益。因此,當胎兒的生命利益遭受外在因素干擾、侵害時,可以基于生命法益遭受侵害而獲得法律救濟。
生命法益說明確保護胎兒的生命利益,這也給胎兒利益的民法保護提供了相應的理論支撐,而且該學說回避了胎兒是否具有民事權利能力這一爭議性的問題,似乎有效地規(guī)避了權利能力學說因承認胎兒具有民事權利能力而導致法律體系上存在矛盾,但其仍有不足之處:首先,我國對于法益的概念,法律上還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目前,學者對此定義也是眾說紛紜,這就與法律條文須規(guī)范、嚴謹的特性不相符合,故不宜將法益直接寫入法律條文中;其次,此學說認為胎兒具有生命權,既然享有權利,那就是民事主體,具有民事權利能力,但是該學說又沒有明確承認胎兒具有民事權利能力,這就相互矛盾了。所以,生命法益說能否作為我國胎兒利益保護的法律理論基礎是值得商榷的。
人身權延伸保護學說是由我國著名學者楊立新教授提出的,該學說認為法律對于人的人身利益的保護,并不僅僅局限于保護自然人本身,而是向前延伸到胎兒階段,向后延伸到自然人死亡以后,也就是說胎兒的人身利益、自然人的人身利益、死者的人身利益都受到法律保護。人身利益包含了人格利益和身份利益??梢姡松頇嘌由毂Wo的客體是人身利益,而不是相應的民事權利本身。延伸保護中的所謂延伸是指將保護時間擴展到自然人人身權利取得之前和人身權利消滅之后。也就是說,法律對該種權利的保護向前延伸到自然人出生前即胎兒時期(先期的人身法益)或者向后延伸至自然人死亡后(延續(xù)的人身法益),在這一個期間內禁止他人侵害。人身權延伸保護學說將對自然人的人身利益的保護向前延伸到了胎兒時期即對胎兒的人身利益也予以保護。同時,向后延伸到自然人死亡后即對死者的人身利益也予以保護。胎兒的人身利益、自然人的人身利益、死者的人身利益,三者法律均予以保護,體現了法律對人的人身利益的完整保護。
人身權延伸保護學說有其特有的價值,它對于保護人的人身利益的法律制度設計得非常巧妙,有效地解決了胎兒人身利益的保護問題,這是該學說值得肯定之處,但其同時也有局限性,其不承認胎兒具有民事權利能力,不承認其民事法律主體的地位,這樣胎兒的財產利益的問題就得不到根本解決。即使可以依靠其他法律規(guī)定對胎兒的有關財產利益比如繼承利益予以保護,但是胎兒的財產利益并不僅僅只有繼承利益這一種,當胎兒的其他財產利益遭受損害時法律該如何向其提供保護的問題依然沒有得到解決。
綜上,通過對三種學說的分析,權利能力說是以胎兒具有民事權利能力為核心的理論學說,生命法益學說和人身權延伸保護學說認為胎兒不具有民事權利能力,那么胎兒享有民事權利的前提就喪失了,此時,對于胎兒權利的保護又從何談起?若胎兒沒有民事權利能力,也就意味著胎兒不是民事法律主體,在胎兒獲得繼承利益、接受遺贈或接受贈與等法律行為中,就只存在一方權利主體,而另一方權利主體(胎兒)缺失,那么,主體都不存在的情況下,法律保護的利益就失去了合理的歸屬。所以三種學說相比較,權利能力學說對于胎兒利益的保護更合理,雖然采取這種理論學說會導致我國現有法律體系中在胎兒利益的保護方面出現一些矛盾,但是隨著《民法總則》第16條的實施與完善,這些矛盾與沖突將會得到妥善解決。
所以,本文認為法律只有賦予胎兒民事權利能力才能解決現行法律制度在胎兒利益保護中出現的矛盾與沖突,才能理順這當中的法律關系,才能使法律保護胎兒利益時有名正言順的基礎和依據。法服務于社會,社會由人組成,所以實質上法是服務于人的工具。民法的價值理性體現在對人的終極關懷,所謂價值理性就是指判斷是非曲直、善良邪惡的根本標準,是行為或者信仰是否具有正當性的理由。民法是一部體現人文關懷的法律,對于社會中的弱者民法會給予特別關懷,比如未成年人和婦女。胎兒作為自然人生存發(fā)展的必經階段,法律應賦予其民事權利能力,而且其作為民事主體中的弱勢群體,民法應該給予其最大限度的關懷和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