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明娜
摘要:義倉政策在北宋近170年的歷史中卻歷經了四起四落,在全宋境內的推行僅僅五十一年,究其原因,還是在于義倉這一制度本身存在的一些問題。本文正是擬以此為論題,在北宋義倉的置廢政策的基礎上,從義倉制度在輸納政策、倉址領屬、功用等方面的弊端作逐一評述,以期在理想與實際推行的差距中希望能夠找尋義倉制度起伏背后的些許蜘絲之跡。
關鍵詞:北宋義倉;弊端;變化
義倉之法行至北宋,歷經更迭,雖然仍有尚義樂施之名,但弊端已經頗為顯現(xiàn)了。應該說,在北宋義倉實際運行中的欠缺以及義倉之法推行逾百年后本身所積壓的一些負面因素的共同作用下,義倉制度在北宋陡然走向困境叢生的低谷。似乎在一夕之間,一系列問題暴露無疑,出現(xiàn)了以下弊端:
一、財用不足
義倉之法在北宋推行僅50余年,這本身便是北宋義倉先天的一大不足。北宋一朝義倉的倉儲總計現(xiàn)已不可知,但如《續(xù)資治通鑒長編》所載:“熙寧三年十月庚午,徐布言:‘常平義倉所蓄,不過一千三百余萬,則不及唐五分之一?!保?)另外,《宋會要》記載,紹興九年(1139年)有臣工言談間提及“國朝盛時,府界諸路所積常平義倉米畿千五百萬斛?!保?)宣和年間,蔡京曾要求京畿東路、江南東西、兩浙、荊湖南北路等義倉除留三分谷數(shù)以供本路支用外,其余一并起發(fā)上京,共得三十六萬石。(3)假設若無隱匿,那么較為富庶的這七路義倉共儲米糧也才50余萬石。宣和七年(1125年)五月八日,軍器少監(jiān)呂源上奏,稱信州一地額理秋苗之稅可得十八萬余石,“若每斗納義倉一升,歲合理義倉一萬八千余石。其義倉賬只理納到六千余石。自宣和元年至五年,失收義倉谷共二萬二千余石。饒州去歲人戶有納正稅三二十石,卻只納義倉三五斗”。(4)按此時義倉的繳納標準應為每二石納一斗。饒是如此,呂源所提及的實際到帳收入仍未達到義倉輸納的標準定額。
義倉之所以會財用不足,一為儲積不足,一為歲入不足。義倉屬于在兩稅之外額外征收,只有少數(shù)憂貧之家可以豁免,其優(yōu)惠之處對于上等戶而言也沒有多少可圖之利,大家都盡可能逃避征收?!爸菘h其間有只行催理正稅,不曾依條同為一鈔輸納,往往獨欠義倉”。(5)如此一來,義倉倉本始終無法補備擴充。
二、設置偏頗
除財用不足外,北宋義倉在設置上也有不合理之處。北宋義倉倉址一般置于州縣,但是義倉救濟之政卻絕不止于城郭之內。立于州縣,有其優(yōu)處。作為朝廷推行于全國的一種制度,義倉立于州縣可以便于國家力量更為有效、直接地對義倉倉米的征收、儲積以及放撥等進行管理和控制。但義倉首先作為賑恤之一大要法,首當考慮的理應還是撫恤人群的定位以及撫恤方法的指向性問題。董煨的《救荒活民書》曾評述義倉州縣之設,說:“(義倉)今輸于州縣非也。蓋憔悴之民多在鄉(xiāng)村,于城郭頗少,諸儲州軍多時,義倉米隨冬苗輸納州倉,一有饑饉,人民難以委棄廬舍遠赴州郡請求。今欲每遇兇歉之年,相度諸縣饑之大小,撥還義倉米,斛其水腳之需,亦于米內,量地理遠近消克,縣之于鄉(xiāng)亦然。如此,則山谷之民皆蒙其惠,不猶愈于閉為埃塵,耗于雀鼠,仍使斯民饑餓而死乎?”這便是很明顯的問題所在。(6)后來北宋錢顗、蘇涓等不少大臣都請立義倉于當社,而免人群車馬奔波勞苦之嫌。上官均于《上哲宗乞復義倉》中猶言:“義倉貯積在近民居,則饑歲賑濟無道路奔馳之勞費,而人受實惠。”(7)
三、賑濟之法本身的不足
義倉作為賑濟之法,本身還有一些不足之處。
(一)義倉作為賑濟之法,本身即有一些不足之處。首先,抄扎名單這一過程較為繁瑣,甚至會出現(xiàn)有所失實的情況。根據宋代政策規(guī)定,災年如需賑濟,需要以縣為單位統(tǒng)計受災人口,然后向上申告于州,由州按人口數(shù)量進行救濟。如此一來,本質上即是將賑濟放撥的實際操作權力下放至了縣一級的官吏手中。探其本意,可能是考慮至在以縣為單位、相對狹小的范圍內進行受災人口的統(tǒng)計,其真實性無疑更大,無疑可以更好地如實反映情況。但另一方面,這種處理方法也極為可能出現(xiàn)“邀阻乞覓”的現(xiàn)象。董煨曾親見婺源村落的抄扎實景:“里正先赴門抄扎,每家覓錢,無錢者不與抄名?!保?)如此一來,出現(xiàn)在抄扎名單上的,反倒出現(xiàn)“強梁者得之,善弱者不得也;附近者得之,遠僻者不得也;胥吏里正之所厚者得之,鰥寡孤獨疾病無告者未必得也”這樣一種情況。另有上級官司謹守其職,對這種失實的名單責令再次核實。雖然也是盡職盡力,但反復為之,極其耗時。在這段賑濟未行的空白期內,災民根本無法得到來自官方的救濟,只能自籌裹腹之糧。(9)如果最終如愿獲得賑濟之糧尚算幸運,如若不然,這種情況無疑傷民更甚于天災。
(二)義倉賑濟之法素以支米為手段,歷來亦多認為支米最為便利??墒且坏┛紤]到北宋義倉設置于州縣、并被歸入縣倉的實際,支米一法的局限性也隨即暴露。由于義倉的所在距其實際需求人群(即鄉(xiāng)野受災人群)之間有不短的一段距離,首先搬運米糧所需耗費的人力與物力便是一項不可細算的開支。尤其大荒之年,一縣一州之地的糧食儲積極為可能不足,需要從別州甚至別路轉運。沿途遺失、遭竊、克扣等現(xiàn)象屢見不鮮,根本無法完全禁絕。并且據時人之察,有時官司所散之米全是“陳腐沙土不可食之物”(10)。如此以次充好、以無充有,又是義倉一例偽濫之弊。雖然當時有人提出可以錢米兩支,依民間持家之法,以斛米雜菜茹,從而使得義倉米糧可以更長時段地致食于民。(11)錢米兩支固為兩利,然而也需要以積儲有素作為前提。義倉所面臨的首要難題便是財用不足,如果這一問題得不到很好的解決,錢米兩支一法恐怕同樣會陷入不可行或無法成為經久之法的困局。
(三)再者,北宋義倉侵吞現(xiàn)象較為嚴重,以至于政府不得不一再下詔禁止將義倉倉米移作他用。紹圣元年(1094年)復置義倉時,即有申令:“(義倉)所貯專充振濟,輒移用者論如法?!北彼侮P于挪用義倉的直接史料并不多見,但當時士人針對這一問題的針砭卻有多篇議論傳世。曾鞏《議倉》一文曾言:“(義倉)弗以為博施之本,而為軍國之費;弗以為樂輸之賦,而為自取之料?!睂嵰浴傲x為名而務于誅求者”,名存而實廢。(12)林駒也曾說“(義倉自)縣倉轉而郡倉,民益相遠,而為軍國之資費。官知其斂,未知其散。民見其入,未見其出。”(13)也無怪乎稍后有臣僚直言“艱難以來,用度不足或?。x倉)以給軍須,至于州縣他費因以侵用。比年往往銷費殆盡,甚乖祖宗憫人恤災之意。”(14)
總的來說,北宋義倉建制的弊端頗為世人所詬責,雖然也有鑒于此推出了各種改良輔助借施,但終究因為人為或自然等種種原因的限制,北宋義倉始終無法達到一種經久、隨勢而動的效果。不得不說,這也確實是北宋荒政的一大憾事。
注釋:
(宋)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216“神宗熙寧三年十月庚午”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2013頁。
(清)徐松輯:《宋會要輯稿》食貨六二之二八,北京:中華書局影印本,1957年,第5962頁。
(清)徐松輯:《宋會要輯稿》食貨六二之二四,第5960頁。
(清)徐松輯:《宋會要輯稿》食貨六二之二六,第5961頁。
(清)徐松輯:《宋會要輯稿》食貨六二之二六,第5961頁。
(宋)董煨:《救荒活民書》卷中“義倉”條,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662冊,第256頁。
(宋)趙汝愚編:《宋朝諸臣奏議》卷107,第1159-1160頁
(宋)董煨:《救荒活民書》卷中“守臣到任欲講救荒之政”條,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662冊,第268-269頁。
(宋)董煨:《救荒活民書》卷中“義倉”條,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662冊,第256頁。
(宋)董煨:《救荒活民書》卷中“守臣到任欲講救荒之政”條,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662冊,第268-269頁。
(宋)董煨:《救荒活民書》卷中“義倉”條,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662冊,第257頁。
(宋)曾鞏:《議倉》,祝尚書譯注:《曾鞏詩文選譯》,成都:巴蜀書社,1990年,251頁。
(宋)林駒:《古今源流至論后集》卷十,“常平義倉”條,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942冊,中國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323頁。
(清)徐松輯:《宋會要輯稿》食貨六二之二八,第596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