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

一個熊孩子從20樓拋下墨水瓶，將過路者砸成重傷，進了ICU。孩子媽媽當起了縮頭烏龜。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熊孩子高空拋物：警察找上門

李春梅，1993年出生在四川省仁壽縣的一個農(nóng)家，和比她大3歲的王杰結(jié)婚后，王杰父母將縣城的老房子騰給夫妻倆居住，他們則回了鄉(xiāng)下老家。不久，學(xué)財會專業(yè)的丈夫進入一家大公司做財務(wù)，她就職于家附近的一家美容院。2014年，兒子壯壯出生，一家三口幸福美滿。

2019年7月暑假，想到明年就要幼升小了，李春梅給兒子報了幾門幼小銜接培訓(xùn)班。誰承想，兒子貪玩慣了，搞得培訓(xùn)班里的老師們頭疼不已。李春梅只好請假幾天，在家給兒子“糾偏”。

由于老房子被拆遷，他們只能在新修的安置小區(qū)暫住。7月24日早上，按照李春梅給兒子安排的暑期計劃，他應(yīng)該練習(xí)軟筆書法。兒子好動，沒幾秒就吵著要出去玩。李春梅很冒火，呵斥他安分點，等會兒她去檢查作業(yè)，便去打掃衛(wèi)生了。

過了一會兒，樓下隱約傳來一陣夾雜著怒罵的哭聲，越來越大。李春梅家雖住20樓，但安置房隔音差，聽得人煩得很。她干脆放下抹布，去看看兒子練字的進度。

誰知剛到客廳，兒子花著一張臉，哭得抽抽噎噎，口齒不清地說，他把墨水瓶扔到窗外了，“媽媽，好像砸到人了，怎么辦啊？嗚嗚……”

李春梅心中一沉，立馬跑到陽臺，探出身子往下看，底下扎著一堆人！她癱坐在地：“這可是20樓?。　睂鹤影矒岷煤?，李春梅急匆匆下樓了。

剛到樓下，地上的一大攤血就把她嚇住了，李春梅腳步開始發(fā)軟，硬著頭皮往人群里擠去。

擠到前面，她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住了——

被砸傷的那位婦女倒在血泊中，一臉痛苦地緊閉著眼，滿臉的墨水和鮮血混雜交錯，觸目驚心。她的裙子上也滿是墨水，順著大腿流到地上，旁邊的墨水瓶早已四分五裂，而她丈夫猙獰著臉，咬緊牙關(guān)，正用力掐著她的人中。不遠處，她的婆婆哭得死去活來，手里還緊緊攥著一輛嬰兒車……

圍觀的人群竊竊私語：“哪家人這么不道德！”“就是嘛，青天白日的都敢扔?xùn)|西，這么高扔下來，這人怎么可能不會出事嘛！”

原來，這個被砸傷的婦女是附近一家培訓(xùn)機構(gòu)的老師。今天早上她和丈夫、婆婆帶娃出來遛彎，前一秒還有說有笑，下一秒就突然被一個從天而降的墨水瓶砸中頭部，當場就暈了！

了解到事情經(jīng)過的李春梅，想立刻上樓將兒子狠狠打一頓！很快，救護車趕到，周圍的熱心群眾幫忙把婦女抬上車。沒過一會兒，派出所來了人，物管在一旁協(xié)助，開始拍照取證。

只見物管負責人神情嚴肅地指著李春梅住的那幢樓，比劃了幾下，對著警察說了什么，她的心頓時揪了起來：如果調(diào)查出來兒子高空拋物，那他會不會受到處罰？作為監(jiān)護人的自己，會不會面臨刑事責任？一時間，李春梅心里五味雜陳。她四處瞅了一圈，趁人沒注意，悄悄地溜出了人群。

回家后，正在看電視的兒子怯怯地問她：“媽媽，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見他臉上的淚痕還沒干，李春梅又氣又憐。該怎么辦？兒子年紀小，不會撒謊，如果警察找上門來進行詢問，他很有可能會說漏嘴，暴露自己是肇事者。此時丈夫在外出差，她打算先不告訴他。

左思右想過后，為了避免兒子穿幫，李春梅開車把他送到了娘家，讓他“避避風(fēng)頭”。當天晚上，她剛到家，物管連同警察和家屬就找上了門。他們一邊詢問她的基本情況，一邊在屋里仔細查看。

可惜他們來晚了一步，兒子練字用的東西全部都被李春梅清理掉了。由于沒有搜尋到相關(guān)物證，他們問完話就走了，可李春梅心里總感覺不踏實。

事發(fā)后的第三天上午，她剛下樓，就聽見不遠處傳來陣陣哀樂。帶著強烈的不安感，她快步往小區(qū)大門口走去。只見受害者家屬圍堵在小區(qū)門口，手里拉著橫幅“高空拋物，害我全家”，腳旁邊是一個巨大的音響，循環(huán)播放著哀樂。

而一旁的保安正紅著臉，梗著脖子跟為首的一個身形高大壯碩的男人吵架，雙方情緒都很激動，吵得不可開交。因為心虛，李春梅低垂著腦袋，佝僂著身子，混在一堆遛彎的大媽身后，擠出了小區(qū)。

她告訴自己，越是這個關(guān)鍵時候，越應(yīng)該保持鎮(zhèn)定，這樣才不會露出馬腳，引起別人的懷疑。

傷者家屬的憤怒：誓要揪出真兇

7月30日，李春梅正在家里吃飯，小區(qū)物管打電話過來，說有急事請她去物業(yè)管理中心詳談。

她一聽就慌了，想到這幾天斷斷續(xù)續(xù)打聽到的消息：受害者在ICU生死未卜，家屬為了找肇事者，多次到物業(yè)管理中心鬧事，整天循環(huán)播放哀樂……

她硬著頭皮來到物管中心。同幢樓的住戶幾乎都在這里，赫然在列的還有受害者一家，看到他們剜人的眼神，李春梅的腿霎時有些軟了。

等人差不多來齊了，物管中心的負責人開始說話了：“今天把大家召集到這里，是需要大家配合我們處理一下墨水瓶傷人事件。因為一直沒找到是哪個扔的，家屬的情緒很激烈，弄得小區(qū)住戶苦不堪言，保安也不好管，所以希望在座的各位配合一下調(diào)查，謝謝。”

“上次不是配合調(diào)查了嗎？怎么又要調(diào)查，煩得很，當我們時間很多嗎？”一位住戶不耐煩地吼道?！熬褪蔷褪?，一大早打電話喊我們來開會就整這個，你們有這個閑心，怎么不好好管理一下小區(qū)綠化，正經(jīng)事不做，天天整這些幺蛾子，差勁得很！”另一位住戶緊跟其后。

越來越多的住戶聲討物管的不負責。

忽然，受害者家屬中為首的男人，拿起放在旁邊的掃把，用力地敲了桌子三下，大聲地吼了一句：“閉嘴！”場面瞬間安靜，李春梅的心揪緊了。

他取下掃把的棍子，緊緊地握在手中，人群不由自主地給他讓開了一條路，讓他順利走到物管負責人的前面，他瞪著眼睛說：“你們這群人！是不是眼睛里面只看得到錢，看不到活生生的人命？都已經(jīng)把人砸進ICU了，在你們眼里，還不如讓物管給你們解決小區(qū)綠化問題更重要嗎？如果被砸到的那個人是你的娃娃、老娘、婆娘，砸成重傷，還找不到人處理解決問題，你會咋辦？你會怎么做？”

大家被堵得啞口無言，一個兩個憋得臉紅脖子粗，礙于他手里的棍子，卻也不敢隨意開腔。躲在角落的李春梅，被嚇得瑟瑟發(fā)抖。

他繼續(xù)說：“曉得你們也難，但是請你們相互尊重，我今天只想要把扔墨水瓶的那個人揪出來，我們不是要打你，而是想你跟我們商量處理一下這個事情！我再說一遍，如果你是那個扔了墨水瓶的人，我請你負責任地出來跟我們解決問題，而不是躲躲藏藏！”

連問了兩遍，沒人應(yīng)答，大家都面面相覷。

又過了一會兒，他又問了一遍，依舊沒人應(yīng)答，住戶們也漸漸失去耐心，一臉的煩悶，竊竊私語。

有膽子大的住戶煩躁地出聲問他：“如果今天沒人出來承認咋辦？”他硬邦邦地回了句：“那就干耗！我今天陪你們耗！”

住戶們一聽，紛紛坐不住了，提高嗓門，質(zhì)問他：“你算老幾？憑什么浪費老子掙錢的時間？”“神經(jīng)病一個！找不到人就找警察幫忙，自己在小區(qū)鬧，算錘子英雄！煩得很！”……

他被這么多人說，沒開腔，而是用力地捏緊了手里的棍子，慢慢地抬高了手。

眼瞅著馬上就要發(fā)生暴力流血事件了，一直龜縮的物管負責人一把沖出來，使勁按下了他的手，一臉歉意地說：“對不起，對不起，這件事是我們沒有考慮清楚，今天耽誤大家的時間了，很抱歉！對不起！還請大家諒解！現(xiàn)在事情正在想辦法解決，請大家先離開吧！對不起哈！”

大家對物管嗤之以鼻，滿口怒罵著離開了物管中心。而李春梅也長舒了一口氣，穩(wěn)了穩(wěn)心神，跟隨人流離開了。

回到家，李春梅越想越不安，正當她不曉得該怎么辦時，出差在外的王杰回來了。李春梅緊繃的神經(jīng)霎時斷裂，把這幾天發(fā)生的事告訴了他。

聽到妻子的話，王杰嚴肅地說：“從20樓扔墨水瓶下去本來就是我們的錯，現(xiàn)在傷到了人，為什么不想著當時就去解決，而是躲在家里逃避？”

李春梅說：“壯壯還小，總不能讓他這么小就留案底吧？”

丈夫微變臉色，說：“留不留案底不是根本問題，而是我們做錯了事，就該去承擔，而不是想著如何賴掉！”

李春梅一聽就急了，固執(zhí)地說：“我這樣做究竟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壯壯，為了這個家！”

“這錢有人命重要嗎？說白了，你就是怕他們像狗皮膏藥一樣纏著我們，獅子大開口問我們要賠償費！”李春梅被堵得啞口無言，她確實存了這樣的私心，她爭辯道：“躺在ICU的受害者就是個燒錢的無底洞。我們剛剛才在城里買了房，仍在還房貸，壯壯也在上幼兒園，哪樣不花錢？如果就這樣去認了，這好生生的家就成了別人的取款機，以后都不得安寧！”見妻子固執(zhí)己見，王杰也不想多說，他關(guān)上了房門，去了隔壁房間睡覺。

縮頭媽媽良心發(fā)現(xiàn)：站出來擔責

丈夫的不理解讓李春梅心灰意冷，無法承受精神上的重壓，讓她病倒在床。8月1日，王杰去岳父母家把壯壯接回了家。幾天沒見到兒子，李春梅很想他，重重地親了他一口，然后蹲下身子，仔細地抱著他查看，卻在他的胳膊上發(fā)現(xiàn)了一大塊青紫。李春梅心下不爽，黑著一張臉，問兒子：“這是怎么弄的？”兒子被她嚇得大哭，李春梅的心也變得酸澀，輕聲安慰他：“是媽媽不對，對不起，寶貝，媽媽愛你……”

這時，站在一旁久不出聲的王杰開口說話了：“春梅，你現(xiàn)在曉得家人被人傷害，卻不知道是誰干的這種感受了嗎？”

李春梅淚眼迷蒙地看著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家人也是一樣，自己的親人在ICU里生死未卜，而肇事者卻一直找不到，換做是你，熬了這么多天，你心里會不會崩潰？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我們自己都沒法做到有擔當，你怎么能夠要求孩子不變得自私？聽我一句勸，我們?nèi)フ夷羌胰?，把這件事情攤開好好說說吧！”

經(jīng)過這些天的反思，李春梅深知自己錯得離譜，也有心去補救，便同意了。

次日一早，李春梅和王杰通過物管，了解到受害者的聯(lián)系方式和住處。王杰給對方打了一通電話說明情況，得到對方同意后，他倆便提著一大堆東西來到了他們家。一個長相兇狠的男人開了門，他冷哼一聲：“曉得來了？”理虧的夫婦倆不敢多說話，跟著他進了屋。

王杰低聲下氣地認錯：“是是是，我們的錯！今天我們來，就是來主動承擔這份責任，該賠償?shù)腻X我們一分都不會少，這畢竟是我們做的孽，實在是對不住你們！”

受害者丈夫拿了一份東西，遞給夫婦倆說：“這是醫(yī)院的診斷書，還有目前交的一些費用的收據(jù)。目前來說，我老婆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現(xiàn)在轉(zhuǎn)入了單人病房，但是醫(yī)生說還需要后續(xù)的觀察，看有沒有后遺癥，所以還需要多住院幾天?！?/p>

王杰笑著說：“本來我們就是肇事者，這些就不看了，我相信你們的為人。”見王杰態(tài)度爽快，對方臉色好看了些，說道：“既然你信我，那后面等我老婆出院了，該你們出的醫(yī)藥費，我直接給你打個明細表！不會坑你們一分錢！”王杰笑著點點頭，提高嗓門：“要得！我相信你，哥老倌！”

問題解決了，懸在頭頂?shù)拇笊浇K于移開了。

回去后，王杰給兒子認真地上了一堂課，教育他以后不可以高空拋物。后來，受害者出院了，她的丈夫也信守承諾，將醫(yī)治的費用開了個發(fā)票，給李春梅夫婦拿來。出于愧疚，她和王杰在原有的金額上多加了2萬，一共賠償了8萬。為了避免類似的悲劇再次上演，她和王杰自掏腰包，在廣告公司制作了10個禁止高空拋物的標語，聯(lián)系物管系在了小區(qū)的顯眼地方。

做完這些，李春梅的生活又重歸寧靜。

編輯/宋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