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添亂

劉蕓是江蘇省連云港市一家醫(yī)院男性?？频呐o士。男科，就是男人的世界，還是男人的私密世界，也是一個大寫的尷尬收集站——

男科女護士：一個尷尬的存在

劉蕓是連云港市一家醫(yī)院的“男科”女護士長。2011年9月，從衛(wèi)校畢業(yè)后，她應聘到醫(yī)院做實習護士，稀里糊涂被分配到了“男科”。入職第一天，老護士長李姐介紹科室性質(zhì)時一再強調(diào)，男科女護士一定要有過硬的心理素質(zhì)——厚臉皮。在工作中，新來的小護士都會由老護士帶著工作，至少一年。

李姐就成了劉蕓的師父。男科主要包括生殖和泌尿兩大科室，她就職的這家醫(yī)院把皮膚科（治療性病）也納入了生殖科。因為工作的特殊性，會涉及很多敏感的話題，也存在患者不尊重護士的情況，所以新來的小護士離職率特別高。

劉蕓的實習科室是泌尿外科，主任是女醫(yī)生金鈴。專門從事男科的女醫(yī)生就像大熊貓一樣稀奇，金鈴主任畢業(yè)于北京大學泌尿外科，通過人才發(fā)展計劃招聘來的。這也是劉蕓的偶像。

一周后，實習正式開始了。就診的有很多下導尿管的病人，所以每天至少要給病人做一到兩次會陰擦洗護理，就是用消毒液浸濕無菌棉球，擦洗外生殖器及尿管，預防泌尿道感染。

李姐安排劉蕓去給12床的一位男病人做會陰護理。那是她第一次獨自上崗實操，心里有些忐忑不安。12床是一位69歲的老先生，他在妻子的幫助下把褲子脫到膝蓋。戴手套的時候，劉蕓突然覺得特別委屈。在家里，她都沒給爸爸洗過一次腳，現(xiàn)在卻要給一個陌生男人清理下身。想著想著，劉蕓眼淚就掉下來了，可是又不敢抬頭讓病人家屬看到。等好不容易完成了工作，眼淚鼻涕已經(jīng)把口罩灌滿了。

等哭痛快了，劉蕓也想通了，既然姐妹們都能適應，自己也可以。后來，劉蕓發(fā)現(xiàn)職業(yè)習慣是很強大的，咬著牙挺過了第一關，工作就順手多了。

其實，護士在給病人做會陰護理或會陰備皮時，病人會有一定生理反應。劉蕓從第一次碰到下體時的手足無措、滿臉通紅，到后來能停下來大膽地看著病人的眼睛告訴他“深呼吸，放松”，足足用了8個月。

劉蕓也遇到過病人家屬不理解，還說風涼話的。曾經(jīng)有位女家屬就說：“現(xiàn)在的小姑娘都這么開放？不知道害羞！”第一次聽到這種話時，劉蕓忍氣吞聲，只想著趕緊逃離，到了后來，她會坦然地說：“我是護士，這是我的職責?！?/p>

2014年6月，劉蕓調(diào)到生殖科，開始正式的獨立工作。那是劉蕓第一次參與包皮手術。那天，劉蕓把一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伙子領進處置室，他手里拿著治療單，臉上的口罩和面具差不多，幾乎遮住了整張臉。大熱天的，頭上還戴著個帽子。劉蕓心想，現(xiàn)在的大男人，比女孩子還要害羞。

這類比較簡單的手術都是在處置間進行。為保護隱私，劉蕓提前掛好所有的窗簾，打開LED無影燈，然后開始戴手套，準備備皮。為了避免尷尬，劉蕓背對著他做準備工作，說：“請把褲子褪到膝蓋以下！”等劉蕓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他還整齊地坐在床上，好像沒聽明白劉蕓說的話。劉蕓又重復了一次，他才扭扭捏捏地褪下了褲子，然后夾緊雙腿，還用手捂住關鍵部位。劉蕓剛要靠近他，他突然條件反射一般，從床上蹦了下來。因為他的褲子已經(jīng)褪到膝蓋，他被“半截褲”給絆倒了，人卻還十分強硬地表示不讓劉蕓攙扶！

無奈之下，劉蕓只能去叫男護士小趙過來幫忙。劉蕓所在醫(yī)院的男科護士一開始是清一色的女性，后來，為了給患者提供更細致貼心的服務，也招了一批男護士過來。但是說實話，他們在男科反而不受歡迎。男人面對男人，有時更尷尬，男護下手又太重，患者也有許多不滿。大約半個小時后，患者搖搖晃晃地走出處置室。劉蕓過去攙扶他，他躲了兩下沒躲開，就沒有再掙扎。等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對劉蕓說：“我品質(zhì)沒問題，是因為訓練時磨爛了……我是個軍人?！比缓?，他給劉蕓敬了個軍禮，邁著唐老鴨一樣的步伐逃走了。劉蕓站在那兒愣了半天，這人還挺有意思，做個包皮手術和品質(zhì)有什么關系？難道來男科的都是因為品質(zhì)不好？

有時候緣分就是這樣妙不可言。后來，劉蕓知道他叫李樹，是名海軍，也是劉蕓現(xiàn)在的先生。當時他參加軍演急訓，一天有10多個小時泡在海水里，所以下身受了傷。領導準假后，他來劉蕓所在醫(yī)院治療，正好遇到了第一次參與手術的劉蕓。結婚之后，劉蕓曾經(jīng)問過他，難道不介意自己的工作嗎？他瞇著眼睛笑著說：“都被你看光了，你當然要對我負責了?！?/p>

醫(yī)鬧之后：依然咬牙堅持

2016年，工作滿5年的劉蕓被原來的老護士長推薦，正式成為全科護士長（負責生殖和泌尿兩個科室），同時，還兼顧治療室的工作。

有一次，一個30多歲的男患者在妻子的陪同下來做性功能康復治療。當時他提出希望找個男護士來做，可是科室里的兩名男護都到食堂去了。男患者就說，快點做完得了，便脫下褲子直接躺到床上。劉蕓拉上了簾子，為他調(diào)整好儀器。

在治療過程中，因為儀器探頭會直接接觸男性生殖器，結果，這個患者就因受到刺激，興奮勃起，還把體液射到了劉蕓身上！

實際上，除了病理性的，幾乎每個做這種治療的男病人都會有生理反應。而且，就算是由男護士來操作，也有可能遇到類似情況。于是，劉蕓先給他蓋好被單，準備去清理一下。但這時，他的妻子不干了，突然沖過來拉扯劉蕓的頭發(fā)，嘴里還罵劉蕓勾引她老公，說劉蕓碰觸了她老公的隱私部位，會影響到他們以后的夫妻感情。劉蕓一邊掙脫一邊試圖向她解釋，她非但不聽，情緒還越來越激動，最后把劉蕓按倒在地上打，還狠狠在劉蕓小臂上咬了一口。最可氣的是，整個打人過程，她老公沒有任何勸阻行為。醫(yī)院有明文規(guī)定，醫(yī)患雙方發(fā)生爭執(zhí)時，不許醫(yī)護人員還手，因為還手之后會被判為互毆，不受法律保護。劉蕓出于自保，就順手拿起一瓶消毒水潑在她臉上，趁她捂臉的空當才逃開。

結果，那個潑婦打完人還不肯罷休，又跑到院長辦公室惡人先告狀，說劉蕓行為不端，還用硫酸潑她！醫(yī)院領導了解情況后，直接報了警。所有的證據(jù)都印在劉蕓身體上——鼻骨骨折，唇角出血，后背和胸前的淤青再加上小臂一個深深的咬痕。

警方表示，患者妻子的行為已屬于醫(yī)鬧，他們夫妻倆被警察帶走了。后來，醫(yī)院給了劉蕓15天假期，讓劉蕓好好養(yǎng)傷。丈夫李樹得知后非常心痛，他在電話里說：“媳婦你真應該用硫酸潑她！要不，你考慮考慮隨軍？”15天后，劉蕓還是繼續(xù)回到了醫(yī)院，劉蕓想用自己的行動證明，醫(yī)護工作者是值得被尊重的。

用心救治：秘密世界的白衣天使

2018年7月，救護車送來一位老人。老人的妻子介紹說，他在外面泡過溫泉后就感覺身體不舒服。三天了，他尿不出尿，不能正常行走。詢問病人情況時，他欲言又止。經(jīng)過造影檢查，金鈴主任也暗暗吃驚，她發(fā)現(xiàn)老人的膀胱里竟然有一條魚！一條直徑1厘米，長5厘米的魚！

那條魚雖然已經(jīng)死亡，但它卡在那里，堵死了尿道，老人當然就會覺得下腹疼痛，影響小便功能了。如果再不取出來，他的生命都可能會有危險。這種情況大家還是頭一次遇到。為了讓老人能配合治療，劉蕓幾次做他的工作，和他說明了利害關系。最后，他才告訴劉蕓，他去泡那種去死皮的溫泉（就是里面會放養(yǎng)許多星子魚），泡得正舒坦時，尿急卻懶得動，就偷偷在溫泉里小解。

結果，他忽然感到尿道口一滑，也沒太在意，沒想到一條小魚一下子就從尿道口里鉆了進去。一開始，他不敢告訴任何人，因為他兒子在當?shù)匾菜阌蓄^有臉的人物。他自己還以為小便就能排出來，回去后，就拼命喝水，想把魚沖出來。不料兩天后，他感覺肚子越來越疼，疼得全身是汗，已經(jīng)解不出小便了，最后才被送到醫(yī)院就診。

金主任研究后決定不動手術，先上麻藥，再將膀胱鏡從尿道口插入，取出小魚。不過這樣一來，老人難免又要受一番折磨了。那種魚極滑，金主任在操作膀胱鏡時，試了幾次都夾不住，前后操作了有一個小時，最后，她終于夾住了星子魚的頭部，慢慢將它拽出。魚一出來，老人家立刻就不痛了，不過他要在醫(yī)院觀察到能正常排尿，再檢查有沒有感染才能回家。老人心有余悸，說下次再也不敢這樣瞎胡鬧了。

不久之后，老人兒子親自送來一面錦旗。事后，就“魚吃人”事件，金主任給護士們上了一次早課。她介紹說：那種魚叫星子魚，又小又滑，雖然男性尿道口一般只有0.8厘米，但因為魚的體表有黏液，起到了潤滑作用，所以能順利鉆進去。

被魚鉆進尿道的老先生還沒出院，又來了一個自宮的男孩。2018年7月19日晚，正趕上劉蕓值班，醫(yī)院接診了一個用剪刀切斷自己陰莖的男孩子，只有17歲。送到醫(yī)院時，距離他自宮將近4個小時了。

劉蕓對陰莖斷面進行清潔處理，用加了抗凝劑的生理鹽水把附著在上面的臟東西沖洗掉，再把壞死的組織清理掉，直到能清晰地分辨靜脈動脈和神經(jīng)。接下來就是手術時間了。醫(yī)生們通過精細的顯微手術縫合，包括男科在內(nèi)的多個科室（心臟、呼吸、腎臟、神經(jīng)、泌尿）的8名醫(yī)生聯(lián)合手術12小時，終于將男孩的生殖器成功縫合。值得高興的是，因為救治及時，供血恢復良好，傷者應該可以恢復正常排尿和勃起功能，孩子的未來不會受到影響。

手術雖然成功了，可劉蕓注意到，男孩子的反應很奇怪。他臉色蒼白，躺在病床上一言不發(fā)。警察介入調(diào)查時，他也不開口，奇怪的是他的母親也保持沉默，而且很少來看他。

這種外創(chuàng)手術術后的護理就顯得尤為重要?？赡泻⒆犹貏e不配合。劉蕓和兩名護士排了班，全程24小時看著他，防止他傷害自己。那時，他只能靠導尿管引流尿液。劉蕓就攙扶著他去洗手間，再扶著他蹲下像個女孩子一樣小便。

有一次，劉蕓用輪椅推著他去花園曬太陽，他盯著劉蕓看了半天，突然說：“姐姐，我真想像你一樣，做個女的就沒有壓力了。”劉蕓說：“我還想做個男的呢。如果我是男護士，就沒有人罵我不要臉，也不會被患者家屬又打又看不起了?！彼苫蟮貑枺骸白雠牟缓脝?？只要找個有錢的丈夫就行了?！薄罢l告訴你的？你看我也結婚了，本來可以不用工作去隨軍的，可是我現(xiàn)在還是照樣在努力工作呀！人要活出自己的價值，才會覺得生活有意思。”

“我還是想做女孩子。我媽說，正因為我是男孩，就要加倍嚴格要求我！”難道這就是他殘忍對待自己身體的原因？原來，孩子的爸媽都是博士，他爸爸常年在國外工作，只有媽媽一個人陪他。他們總覺得自身的基因好，所以就應該生一個特別優(yōu)秀的孩子?？上?，兒子卻經(jīng)常讓他們失望?！皬?歲開始我就在上各種興趣班，鋼琴、數(shù)學思維、英語、法語、跆拳道，我媽還要求我必須要拿第一。6歲的時候，有一次考得不好，晚上我媽氣得罰我跪了一夜，她允許我起來的時候，我的腿都不聽使喚了！13歲的時候，我還進過一次醫(yī)院，那天我不想上學，沒有按時起床，她就拼命掐我的脖子，把我都掐昏迷了?！?/p>

這個17歲孩子的經(jīng)歷把劉蕓嚇到了。憑劉蕓的經(jīng)驗判斷，她感覺他母親很可能患有嚴重的抑郁癥和狂躁癥，她在用懲罰孩子的方式來掩蓋自己的病情。經(jīng)過孩子的同意，劉蕓把真實情況告訴了警方。警方采取了應急預案，強行判定有暴力傾向的母親不許靠近孩子5米范圍以內(nèi)，也就是說，除非孩子原諒她，否則她要永遠站在5米以外看她的兒子。孩子的父親從國外趕回來之后，決定讓妻子接受住院治療。孩子的監(jiān)護權給了父親，后來，他父親決定帶他出國，做身體和心理的康復治療。

這件事情給劉蕓觸動不小。孩子不是母親的藥引，更不是她活下去的最后稻草?；蛟S放了孩子，才是真正的愛他。今年8月，劉蕓院里又有一批新護士來實習。看著她們活力四射又略顯青澀的笑臉，劉蕓希望她們也能像自己一樣熱愛這份工作。

編輯/邵鸞飛

minor-latin;mso-fareast-font-family：宋體;mso-fareast-theme-font： minor-fareast;mso-hansi-font-family：Calibri;mso-hansi-theme-font：minor-latin'>型的嘴巴，問我是不是在這里體驗生活。我微笑著告訴她們，我是這里的服務員。

講真，我一點也沒有難為情。我父親是愛我的，我一直糾結的問題得到了答案。一切都在慢慢變好，父親的病情得到控制，親戚們表示錢可以慢慢還，我一邊工作一邊準備報社的招聘考試。而現(xiàn)在他需要我，我也想快點長成一棵，他可以依靠的大樹。

編輯/柴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