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走走
我媽是很看重教育的家長。我犯錯了會罵,有時候也會打。但有一次經(jīng)歷讓我非常難忘: 那是我初三的時候,當時還沒有什么減負的概念。因為是初三,所有學校要求學生周六去學校,成績好的上提高班,成績差的上補差班,一補就是一整天。那時候我正好到了叛逆期,覺得周六日還不讓學生好好休息就知道補課補課補課,太不人道了。于是,我干了一件在當時來說,自我感覺牛逼得爆棚的事情,逃學。
具體操作是這樣的:我每個周六早上去學校,聽課,第一節(jié)課下課,就留下書包,跑出學校,什么網(wǎng)吧、游戲廳、漫畫書店,通通走起。一直到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前,回去坐好就行。(我覺得當初沒有同班同學舉報我真是太幸運了。)
這樣成功逃課有兩個月左右,一天,我下午回學校,上樓的時候,遇到了年級主任,關(guān)鍵他還認識我。于是他問我怎么這個點從校外進來?當時嚇懵了,沒能回答上來……
于是我就這么被抓了現(xiàn)行,告了家長。當時我腦子里想,完了完了,這下竹筍烤肉是肯定要吃了,而且一頓打不一定能搞定可能要兩頓。
懷著忐忑的心情回家以后,我媽就在客廳沙發(fā)上等著我。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逃課?
我:嗯。
我媽:膽子挺肥啊。
我:嗯……
我媽:怎么被抓住了?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這個問題,運氣不好?)
我媽:你不喜歡周六上課我知道,但是這是學校規(guī)定的,你也改變不了,對不對?
我:對。
我媽:我很生氣,但是你知道我氣什么?
我:我逃課了,對不起(態(tài)度非常誠懇)。
我媽:不是,我生氣是因為,你做的事情,你卻不能自己承擔后果。
我:?
我媽:你如果真的強,能讓學校允許你不參加周六的課,那我沒意見。又或者你可以一直逃課但不被發(fā)現(xiàn),那我也沒意見。但你既做不到改變規(guī)則,又做不到不遵守規(guī)則后不被發(fā)現(xiàn),那你有什么資格去挑戰(zhàn)這個規(guī)則?!
我:……(目瞪口呆,原諒當時作為初中生的我,覺得我媽帥炸了。)
后來我媽沒有打我,但是她讓我記住這個教訓,以后做事之前,動動腦子。我一直記到今天,比其他那些她生氣打我的教訓更深刻。
我媽在圖書館工作,干采編的工作。每次新進了我感興趣的書,她會先拿回家來給我看。 我一直是這么以為的,后來發(fā)現(xiàn),其實是她暗中在操控我看書的方向。
意識到這個點是前一陣和朋友聊到毒品:我的態(tài)度是極反感。朋友說,你上中學就學會了抽煙,對什么都好奇,怎么這個就這么抗拒?
我突然想起就是我中學抽煙被我媽發(fā)現(xiàn)之后不久,她就陸續(xù)給我?guī)Щ貋磉^一些毒品題材的小說。我當時就是當故事書看,現(xiàn)在想起書里成癮者喪失人性的情節(jié),仍歷歷在目。
這是幾十年前的事了,我趕緊打電話回去問我媽:當年是不是故意安排我看這些書的,因為我青春期逆反,怕越說我,我越要試?
我媽倒很淡定,反問我:你就說有沒有效果吧。
1.有一次去鄉(xiāng)下,我看到一只小羊特別可愛,走的時候哭著要把羊一起帶走。我爸很淡定地說:“你和羊,只能一個上我的車,你自己選擇?!?最后我默默地放下了羊……
2.小學的時候,我爸帶來一對烤乳鴿讓我吃,我覺得鴿子很小很可憐,就哭了,然后我爸說:“知道小鴿子為什么被吃嗎?因為它們從小不好好學習?!?/p>
3. 蠟筆小新流行那會兒,只要我同學往家里打電話,我爸就會模仿蠟筆小新的聲音接電話,他想讓我同學覺得他很親切,結(jié)果同學被嚇到了。
4. 初中那會兒,覺得不背書包很酷,就去學校附近小商店買了個手提包(棕色劣質(zhì)皮),我媽一直沒好意思打擊我。直到有一天,我和一個姐姐站在樓下聊天,我爸看到了那個包,他說:“你知道嗎,這個包你奶奶都不會背……” 留下我一臉尷尬,回去就把包扔了。
5. 高中開始,自己成績處于中下。我爸說,下次進步一個名次獎勵10元,于是我排名飛速進步了二十多名。后來膨脹了,成績又下滑了。我爸說,如果退步一名,要倒貼20元,嚇得我再也不敢提錢的事情。
6. 從小到大,如果遇到難以和爸媽溝通的事情,他們總會給我寫信。記得初中有一次和媽媽吵架,我說了很過分的話,現(xiàn)在都還記得媽媽信里的最后一句話:“如果你知道錯了,就來給媽媽認錯,我相信你是個好孩子。”瞬間淚崩了……
有次十字路口交通大堵塞,大家都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塞在那里。我爸爸一言不發(fā)走出車外,站到堵塞中心,用平日觀察到的交警手勢扮演起交警角色。我嚇死了,心想丟人丟大了。居然所有車輛都開始乖乖聽他指揮,很快交通梳理清楚了,我們的車輛得以通行。
父親回到車里,頗為驕傲地告訴我:一,平時要觀察學習。二,遇到情況,該有擔當?shù)臅r候,不要怕站出來。三,你不站出來,你也走不掉。我一輩子不會忘記父親給我的這些日常教育。
小時候,我和妹妹會把特別喜愛的朋友領(lǐng)回家住,也會去朋友家住,爸媽都是允許且支持的。有時住得很長,譬如我好友搬來跟我住了一個多學期,妹妹的好友住了一年多(她們的家都住得較遠,原本在校寄宿),這樣家里最多的時候有四個孩子……所以我們會覺得跟喜歡的人生活在一起很尋常也沒啥大不了的,就是非血緣當中的親密關(guān)系延展空間很大,不見得非要戀愛或婚姻。然后,我們的結(jié)婚對象理所當然地都選擇了跟自己合得來,能一起生活的好朋友。再然后,我懷疑我從來就不理解現(xiàn)代社會中定義的愛情。
談不上驚艷吧,前陣子看《阿拉丁》,因為我頭發(fā)很長,有時候出門我會扎起來,那一天我穿著日式的睡衣,頭發(fā)扎了一個發(fā)髻,取票的時候有個小孩很好奇地看著我,然后我就聽到他問爸爸媽媽:“為什么那個叔叔要扎辮子呢?女孩子才扎辮子的呀?!?/p>
然后我就看到他媽媽蹲下來,悄悄地跟他說:“你這樣看著別人很不禮貌哦。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啊,不是只有男孩子才能留短發(fā),也不是只有女孩子可以扎辮子穿裙子,就好像你喜歡吃麥當勞,媽媽喜歡吃披薩……”然后他爸爸也跟他說:“你要學會尊重別人,等下看電影也要尊重別人,不能吵鬧影響別人……”
大概就這樣的對話吧。小朋友跟我同一場,離得也不太遠,很安靜很乖,看完還奶聲奶氣地跟家里人說想要做公主,感覺公主很厲害。有這樣的父母,小孩子應該能很好地成長以及愛別人吧。
我媽做事非常認真,很愛研究東西。家里有很多本子,做了滿滿的筆記。她年輕時候喜歡研究化妝品,買了好多這方面的書。喜歡唱歌跳舞,磁帶也是買的一箱又一箱。等我上學以后,她又喜歡編織,毛衣書都買了有十幾本,常常是騎著自行車帶我去小城最南邊的書店里找書。那個時候沒有百度,她學的東西都是自己研究出來的,不管學什么都能學出來超級玩家水平。愛給我說的一句話是,要學就好好學。
我上學并不聰明,有時候很笨,上課沒聽懂,又特別膽小不敢問老師,不懂的地方就想糊弄過去。有時候是我媽學會了,快速地教給我。我家有個特別重要的規(guī)定就是,東西一定要歸位,最好保持原來的樣子。這個習慣也是我媽在家經(jīng)常說的,最開始我覺得特別受約束,尤其是去了別的同學、親戚家里,看別人很放飛自我,回家就不想整理了。我媽硬是非要我整理干凈以后才可以睡覺,不然她就在那邊一直看著我。
我上大學后,離她遠了,還以為自己自由了,不用做了。后來發(fā)現(xiàn),原來這種從小培養(yǎng)的習慣真的會影響你的一生。大學宿舍里,我是最不好相處的人。我不允許別人坐在我床鋪上,不允許在床上吃東西,不允許把我的文具、東西丟得亂七八糟,甚至太亂的房間我根本住不下去、睡不著。
到現(xiàn)在,我在上海租房子住,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整理。有人覺得我好像生活有點潔癖,其實并不是,保持整潔干凈的環(huán)境,是能給一個人帶來好運的。
說下我爸。
大學時期剛開始學化妝,買了個新口紅在商場的洗手間偷偷涂好,在家附近遇到父母和鄰居阿姨們,都是認識了很多年的。她們笑我長大了,知道美了,在眾人的注目下羞得我只想快點把這鮮艷的顏色擦掉。
回家爸爸和我說:“大家不是在笑話你,只是羨慕你,感嘆自己的年紀罷了。女孩子就是要美的,以后不論看見誰,都不用把口紅擦掉。反而,咱們要涂好看的顏色,穿漂亮的衣服。你是女孩子,也長大了,可以堂堂正正地打扮自己!”
小的時候經(jīng)常會有很多奇怪的想法,比如看了《千與千尋》之后對路邊小攤很恐懼,害怕爸爸媽媽吃了以后真的變成豬。有一次出去了看到路邊小攤,爸爸媽媽想要坐下來吃,我直接當場嚇哭了。
我媽問我怎么了,我不敢說是害怕他們中了魔法,就是一邊哭一邊說:“不能吃,千萬不能吃,吃了會變成豬的?!?/p>
周圍的人都像看笑話一樣地看著我們一家人。媽媽看我哭得很厲害,蹲下來握住我的手說:“媽媽知道你的擔心了,媽媽也相信你的判斷,但是你也要相信老板,老板不是湯婆婆哦?!?那年我才八歲。
到現(xiàn)在還在感謝媽媽對我的尊重,沒有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小孩子所以自己的想法就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