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素萍
摘 要:“新時代”出現(xiàn)在黑格爾的《精神現(xiàn)象學》序言中,貫穿著黑格爾對精神的缺失與滿足狀態(tài)的刻畫,透露出黑格爾對自己所處時代的失望和展望。“新時代”的生成性,就是它的可能性,也是無數(shù)個現(xiàn)實性當下。精神總是會走向令自己不滿的缺失境遇,又總是會不斷擺脫這種痛苦狀態(tài),于是精神中的時代,在不斷反思現(xiàn)實化的自我意識,就運動在否定、限制、承認的張力中,自身攜帶著自由的規(guī)定。
關鍵詞:新時代;精神自由;黑格爾
一、精神的缺失狀態(tài):“舊時代”
《精神現(xiàn)象學》序言是在完成了精神現(xiàn)象學之后寫的,黑格爾整個哲學體系的內容和目的都可以初現(xiàn)端倪。精神,通過超越確定性和基本的生存狀態(tài),到達自身反映,所以精神意識到了確定性和基本性的缺失,而要求哲學來“重新制造出存在的那種基本性和充盈狀態(tài)”。這里很容易引起人們對黑格爾的詬病,即對此岸世界和彼岸世界的劃分,其根源于忽略了黑格爾此岸世界所指代的那個非神性的精神性的世俗世界,其實隱喻的是精神缺失。這種精神貧困始終使自己保持在有限與無限的張力中,一方面守在世俗世界的感性、平庸和個別狀態(tài)中,另一方面又始終追求著那個總是混沌和模糊的神圣本質。精神的這一特性,貫穿著黑格爾的哲學體系。“自由既不存在于無規(guī)定性中,也不存在于規(guī)定性中,而同時是他們兩者”[1]。在這個意義下,無論是精神還是意志,都是處在自我敞開與自我遮蔽的同一中,既與現(xiàn)實有某種親緣關系,又要始終與現(xiàn)實保持距離,使自己不被鎖定,不停留于現(xiàn)實,從而給出一個批判的空間。
黑格爾從對真理的把握為契機,揭示出精神缺失與滿足自我需求的進程,這種“當前存在著的具有自我意識的精神”,是精神帶有力量的延展。在有限性中開展的反思使得對真理的呈現(xiàn)成為可能。在此之前,人們總是“以先知式的言談自以為處于萬物的中心和深邃處,蔑視規(guī)定性”[2]。概念想要實現(xiàn)自身,必須經過自在與自為的環(huán)節(jié)才能達到主體性。那種先知式的言談是根本沒有任何過程和環(huán)節(jié)的純粹空洞。所以黑格爾認為這些缺乏概念的具體知識,由于其回避了概念和必然性,也就錯失了“立足于有限性的反思”,當它宣稱自己的超凡脫俗的時候,實際上恰恰處于被偶然性所支配的狀態(tài)。這就是“新時代”之前的“舊時代”。
二、“新時代”的每時綻現(xiàn):精神的充盈
精神當然是受不了這種無意義的深邃空洞。黑格爾認為“我們的時代是一個充滿創(chuàng)造力的時代,一個向著新時期過渡的時代”“精神已經與這個延綿至今的世界決裂,不再堅持它迄今的實存和表象活動,而是打算把這些東西掩埋在過去,并著手進行自我改造”[3]。精神從實存和表象的抽離,而來到了它的初生:自在,開始漸進的自我塑造,這樣的新時代,像一個嬰兒一般,一切都是潛在的,一切都是最豐富的。
當精神與過去的膚淺決裂,以自我為形式和內容開始無限的運動和自我豐富時,所給出的就是直接性。這是“新時代”最顯著的特征,卻并不是自明的,而是“披著簡單外衣的整體”?!靶戮竦拈_端是一個產物,經歷了眾多教化形式的源遠變革,是一個獎酬,以犒勞曾經走過的那條糾纏不清的道路,以及同樣繁復的努力和辛勞?!盵4]“那些保存于現(xiàn)實的記憶內的實存,仍然是一些當前存在著的東西。”[5]當新時代(新精神)從空洞、膚淺、感性、平庸的以個別性為特征的萬事萬物的有限性那里回到自身的自我確定時,它既是如嬰兒般單純卻又如果實般具有整體性。這樣一個單純的整體,從其僅僅是開端來說,并不是整體本身,但作為現(xiàn)實的而言,它包含著眾多的環(huán)節(jié)。這樣的新時代,就是精神的自我生成。
三、“新時代”之“是所從出”:實體觀的消解與重建
“新時代”一方面是黑格爾對他所意識到的他所處的時代意識的扭曲的解決辦法,另一方面也是對古代實體觀的反駁。
實體,在哲學史上是一個古老的概念,用來表示承載各種屬性但自身不會變易的基質的范疇。在希臘哲學中,實體是支撐、維系食物的基質,對現(xiàn)實世界起著引導作用,是“神”。一直到中世紀,大多數(shù)基督教哲學家都承認上帝是唯一的實體。當黑格爾談到實體時,也有著深刻的基督教背景。在中世紀時期,人們對上帝的堅實信仰開始松動,上帝的實在開始內在化,這在黑格爾哲學中的體現(xiàn)就是用主體來理解實體,并且宣稱實體就是主體。這樣的主體,就是能動性和否定性。
古代人的實體性生活就被這樣的主體所消解。古代人堅定地認為形式決定質料,只有形式才能賦予質料以現(xiàn)實。但是近代以后人們認為,形式、秩序是可以被把握、操縱的,在這種古代式理念的消散中,現(xiàn)代人的物質生活的確超過了以往的任何時代,但是精神生活卻無比匱乏。帶來的哲學問題就是,如何解決這種精神危機。張汝倫先生在其著作中曾指出:“與盧梭一樣,……,黑格爾是他那個時代對現(xiàn)代性問題最敏感的人,他發(fā)現(xiàn),現(xiàn)代的特征是分裂,這種分裂產生了哲學的需要,哲學的任務是要重建分裂世界的整體性,哲學的基本方法只能是展現(xiàn)事物本身對立統(tǒng)一的概念辯證法?!边@種辯證法,就是精神。精神是這樣一種絕對的實體,他在他的對立面之充分的自由和獨立中,亦即在互相差異、各個獨立存在的自我意識中,作為它們的統(tǒng)一而存在。
黑格爾所要求的是,回到事情本身。實體即主體的辯證法,就是新時代“是所從出”的東西,但最重要的是,所有的抽離、否定,都會“因其所是而是其所非”。所謂的新時代,就是一個正在自我塑造的、不斷獲得新形態(tài)的精神,要求的是一種發(fā)源于自身的豐富內容,自己規(guī)定著自己的形態(tài)和差別。
四、“新時代”的無限性如何可能及其實現(xiàn)場域
“新時代”不外乎就是把握在精神中的時代,是以無限創(chuàng)造為指向的當下,而這種無限創(chuàng)造的自我生成又是如何實現(xiàn)的呢?在黑格爾看來,精神的最終實現(xiàn)是精神在人的意識中達到最終的自覺。這個運動過程的根本動力是意識自我否定的能動性本原。新時代的實現(xiàn),絕不是把“新時代”作為一個固定狀態(tài)去達到。
精神以否定為中介而實現(xiàn)對時代的把握,黑格爾揭示了精神是如何成長為自由的精神,并給予這一過程以邏輯必然性。從盧梭提供的人的自由能動的原則開始,康德和費希特把盧梭的自由變成了思維的自由,但卻只是一種純主觀的自由,思維永遠受一個對立物的制約,即康德的物自體與費希特的非我。到了謝林的絕對同一性,雖然把思維不僅作為人的思維且同時作為世界的本質,但是卻沒有把這個思維本體所包含的自身必然性進行揭示和證明。而黑格爾哲學就是以思辨的形式表達出來的精神的自由及其成長的過程——精神的自我創(chuàng)造——否定以及否定之否定。精神生活之所以異于自然生活,特別是異于禽獸的生活,即在于其不停留在它的自在存在的階段,而力求達到自為存在,但這種分裂境地同樣也須加以揚棄,精神總是要通過自身返回它原來的統(tǒng)一。
自我實現(xiàn)的場域:從否定到限制,從承認到自由。黑格爾通過自我意識的辯證轉換揭示了現(xiàn)代個體內心深處的這種排他性或否定性已經自在地包含著相互承認。如果說自然的承認關系是在他者那里即在自身,現(xiàn)代承認則表現(xiàn)出這一特點:越堅持自我和追求自利,便越感受到對他者、規(guī)范或制度的依賴?,F(xiàn)代社會沖突在本質上來自個體對自發(fā)承認關系的“不理解”,于是才產生了自覺承認的更高價值訴求。黑格爾指出,在絕對的個別性中反思普遍本質“就是一種相互承認,也就是絕對的精神”。通過這種反思,“否定”就轉化為根據承認關系對自身的規(guī)定,從而在承認體系中重新肯定自身。這種“自我的自我規(guī)定”“否定性的自我相關”構成了作為《法哲學原理》出發(fā)點的自由意志的核心內涵。
限制的本質是承認,限制與承認是相互的,自我承認他者,并且他者也得到了自我承認,從而在他者的限制中,自我依然是自由的。在這種承認與限制的關系中,最終投射出的是自由的本質,即自由應該是一種被承認的自由。在這個意義上,黑格爾的自由只有在理性國家的基礎上才能實現(xiàn),因為理性國家就是通過主體之間相互承認的關系確定而來。作為由各種相互承認制度構成的特定社會,最終在“現(xiàn)代”達到最大的合理化,這就意味著自由在現(xiàn)代的完全實現(xiàn)。所以黑格爾認為:“一種有價值的善的生活,包含了對各種現(xiàn)代社會制度的認同,只有通過參與這樣的制度,通過選擇并確認現(xiàn)代社會的諸重要角色,才能帶來一種善的與他人共同的生活?!焙诟駹柾瑫r認為,他所處的時代已經展示了這個時代作為現(xiàn)實的自由生活之根基的根本特征。他對現(xiàn)實自由的基本規(guī)定是:“自由正是精神在他者中即是在自身中,是精神自己依賴自己,自己規(guī)定自己。”
五、結語
黑格爾在《精神現(xiàn)象學》里提到了“把握真理”,他否認科學的談論方式能夠把握真理,而認為相比于最終目的和目標,事情本身的具體展開過程才有關本質。而在這個展開的過程中,表面上相互爭執(zhí)和反對的東西所構成的差別,恰恰是進步和發(fā)展?!靶聲r代”的生成性,就是它的可能性,也是無數(shù)個現(xiàn)實性當下。這個過程與辯證法相契合。精神總是會走向令自己不滿的缺失境遇,又總是會不斷擺脫這種痛苦狀態(tài),于是,在精神中的時代,在不斷反思中現(xiàn)實化的自我意識,就運動在否定、限制、承認的張力之中,自身攜帶著自由的規(guī)定。
參考文獻:
[1][德]黑格爾.黑格爾著作集·第7卷·法哲學原理[M].鄧安慶,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
[2][德]黑格爾.黑格爾著作集·第3卷·精神現(xiàn)象學[M].先剛,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3][德]黑格爾.《小邏輯》[M].賀麟,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
[4]Robert B.Idealismas Modernism Hegelian Variations(Modern European Philosophy)[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
[5][德]黑格爾.哲學全書·第一部分·邏輯學[M].梁志學,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