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 容

江西科技學院，江西 南昌 330098)

如果把社會政治的前進看作是不斷進化的過程，那么在這個過程中，許多在之前歷史上被忽視、被邊緣化的少數(shù)群體，就是在這個不斷前進過程中被發(fā)現(xiàn)、被重視起來的。在西方社會尤其是美國社會的發(fā)展歷史過程中，黑人的身份問題一直是最重要的政治事件，在步入當代社會之后，這個問題一直沒有真正得到解決，或者說，黑人的社會身份沒有完全得到其所存在的社會群體的完全接受。

當代社會當中，黑人首要的是缺少政治層面的權利支持。其次在社會發(fā)展中，黑人的族裔身份一直是遭受歧視的對象，黑人族裔在社會當中無法正常地參與社會生活。最后，雖然黑人一直遭受當代西方社會的歧視，但必須要強調(diào)的是，黑人所具有的發(fā)展的歷史要遠遠超過西方社會尤其是美國社會的歷史傳統(tǒng)，黑人所具有的文化之根實際上也在當代社會中一直延續(xù)，而這種文化精神的延續(xù)，卻因為社會的偏見和留存在社會觀念當中的偏見長期處于被忽視的狀態(tài)。因此，圍繞這些主題刻畫當代社會中黑人的生存狀態(tài)和不斷努力生活的精神，是文學藝術反映時代發(fā)展的最重要目的。

《假如比爾街能說話》這部電影所重點關注的就是黑人的生活狀態(tài)，在這部電影中，男主角所面臨的是黑人歧視話語之下的政治壓迫，但是從電影敘事所達成的結果來看，電影最主要試圖表達出來的，并不是這個案件本身，而是黑人族裔在面對這種政治壓迫所展現(xiàn)出來的積極的生活狀態(tài)，在這種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背后，實際上是受到族裔歧視的個人生活的苦心奮斗，也是家族生活當中對于整個族裔所傳承的內(nèi)在精神文化的堅守。[1]

一、少數(shù)族裔在社會當中的生存狀況

少數(shù)族裔的生存，在社會生活當中最主要的體現(xiàn)就是在政治生活當中受到不公正對待。黑人的政治權利雖然在進入當代以來得到了廣泛的重視，但是法律層面的尊重并沒有完全改變社會個體的觀念，保護資本主義社會政治制度的法律條文，在真正執(zhí)行的過程中，針對黑人族裔的專門法律在執(zhí)行過程中，并不能完全實現(xiàn)這些法律所設置的目的。這種社會現(xiàn)象并不是偶然發(fā)生在社會當中，而是成為隱藏在社會表面之下的一種無法言說的困境。這種困境是在迫害的浪潮過去之后，出現(xiàn)的更加隱秘的惡意，同時也無須承擔責任，甚至對于歧視者而言也無須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這種現(xiàn)象在進入當代之后，隨著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的異化發(fā)展，也上升為與當代社會關系同質的社會形態(tài)。也就是說，當時社會的其他群體對于黑人族裔的歧視是逐漸滲透到生活當中的。[2]在電影《假如比爾街能說話》文本當中，這種關系被具象化地表達在影像當中。比如指控男主角有罪，但是事實卻與指控所描述的過程完全相反，這種指控事實上幾乎完全是出于對黑人的不信任，甚至在指控的過程中，執(zhí)法者也因為個人的族裔立場違背了執(zhí)法者的原則，辯護律師也遭遇了種種責難。這些情況表面上看是某一些群體對于黑人種族的歧視，實際上更多的是由于社會其他成員的漠視共同造成的。也就是說電影文本為社會揭露了這樣一個本質，那就是真正造成種族歧視長久存在的原因或許與某些個人的認識有關，但根本上來說是社會中每一位成員對這些歧視現(xiàn)象長期縱容和默認的結果。不論是男主角因為錯誤的指控遭受逮捕，還是執(zhí)法者在審判過程中的冷漠與忽視，這都存在著沒有理解和體會受歧視者個人生活的社會意識。

從本質上看，造成男女主人公人生悲劇的不是一起錯誤逮捕造成的案件，而是普遍存在于社會當中的非難和隔閡。正如同題材電影《綠皮書》當中所表達的觀點一樣，表面上看很多社會成員對黑人的藝術身份表現(xiàn)出尊敬，但是實際上對待這些少數(shù)族裔時，依舊流露出敏感和疏離，從未將這一群體接受為與自己同等地位的社會參與者，而是通過隱形的歧視，將這一群體排除在社會之外。這種排斥不僅存在于少數(shù)族裔的社會生活當中，同時也存在于所有對于政治生活而言處于少數(shù)邊緣地位的群體，只有在社會成員的認識當中真正將這些邊緣群體看作是社會組成的一部分時，對于少數(shù)人群的歧視問題或許才能真正得到解決。這是《假如比爾街能說話》這部電影所嘗試討論的終極問題。

二、個人生活在族裔問題前的選擇

面對來自社會整體的歧視，首先遭受刺激的對象是每一個參與到社會當中的個體，個體在面臨這種社會歧視時，實際上逐漸受到社會整體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包括受歧視對象在內(nèi)的社會參與者，實際上都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改變了自我對于社會的認識。[3]在社會當中所有的參與個體，實際上都面臨著社會問題的塑造，在不同的個體身上，即使是面臨著相似的問題，也會產(chǎn)生不同的解決方法和應對策略。這種差異化的個人選擇，其生成動機只有一種，那就是如何應對社會生活對于自我的影響，唯一的目的就是令自我在生活中遠離社會意識所帶來的困境。在電影《假如比爾街能說話》中，不同的個人選擇差異在文本的敘事過程中表達得雖然相對精練但是非常突出。首先是面對兒子的入獄、女主角懷孕的事實，男主角的母親表現(xiàn)得十分憤怒，她受到宗教的影響，對自己兒子的受陷害入獄表現(xiàn)出了依賴宗教的思維習慣，她拒絕承認男女主角之間戀愛的正當性，并且反對孩子的誕生與撫養(yǎng)。實際上這個角色的選擇，是因為她試圖通過宗教的方式實現(xiàn)自我個體與一般的主流意識觀念的平等，但是她忽視了來自黑人歷史傳統(tǒng)當中的族裔觀念，這也是她與丈夫之間矛盾的來源。這個人物試圖適應白人社會的話語體系，實現(xiàn)自我在社會整體當中的融合。另一種不同的選擇則是女主人公作為代表的生活方式，雖然在面對社會不公正歧視的時代背景下，這種個人生活的選擇勢必會迎來更多的責難，但是從個人生活的自我發(fā)現(xiàn)的結果來看，這種生活的選擇具有更加積極的意義。文本中女主人公堅持通過法律的手段對抗男主人公的不公正對待，她堅持生下孩子，并且為自我生活不斷努力。在文本敘事中，作為主要的敘事者，她從來沒有以個人族裔身份為控訴的主要立場，在相對客觀的敘事過程中，她對不同種族之間矛盾的認識處于相對獨立的立場，或者說她不認為自我的族裔身份在社會中處于特殊地位，她的個人生活是以自我的獨立觀念為范疇，而不是將自我放置在特殊社會地位上。

對于個人選擇而言，不論是電影文本內(nèi)部還是外部的社會思想，都應是這種自由選擇的權利，不同的個人選擇都是個人在面對社會觀念影響所產(chǎn)生的相應的生活方式，而這些生活方式不論是迎合社會整體意識還是獨立于社會整體而確定個人自我的屬性，都是應當被尊重的生活選擇。不過在特殊的時代背景下，追求自身的邊緣群體的自由確實應該得到更加廣泛的認可。

三、家庭情感進入族裔身份的路徑

在社會政治的少數(shù)群體的描繪中，矛盾大多數(shù)處在個人與社會之間。但是正面描寫這種矛盾沖突的激烈，實際上容易走向簡單的控訴與情感的發(fā)泄。不論是女性群體、同性戀群體還是少數(shù)族裔群體的書寫，一旦敘事走向單純的情感宣泄，就會使文本淪為某種主觀認識的工具，從而掩蓋了文本的藝術審美特性。在這種情況下，當代反映社會邊緣群體的文本非常重視通過其他路徑反映社會問題，以書寫少數(shù)群體作為主題的藝術文本，表達的則是少數(shù)群體真實生活的狀態(tài)，通過這種真實的生活狀態(tài)構建少數(shù)群體人物的生活本質，從而真正獲得文本受眾的情感共鳴。

在以《假如比爾街能說話》為代表的電影創(chuàng)作中，文本創(chuàng)作者試圖建立的不是一個矛盾激化的社會樣態(tài)，而是通過對家庭關系的描寫，敘述以家庭為單位的少數(shù)群體面臨的情感矛盾。這種描寫家庭情感的方式與電影《1985年》屬于同一種嘗試。在西方社會中，由于政治歷史的發(fā)展，個人屬性常常被強調(diào)出來，作為整個社會普遍接受的觀念。但是在個人屬性背后，家庭生活不同于一般的社會關系，血緣和常年生活所建立的情感關系，使個人對家庭的情感內(nèi)涵與其他的情感內(nèi)涵有所區(qū)別。在個人屬性被社會孤立、不能得到認可的時候，家庭就會在一定程度上成為個人回歸的重要空間。也就是說，家庭雖然屬于社會生活的一部分，但同時也是個人情感得到救贖的重要場域。不過與描繪少數(shù)性取向群體回歸家庭、最終與家庭和自我之間達成和解的敘事有所區(qū)別的是，《假如比爾街能說話》這部描寫黑人生活的電影的特殊性在于其所構建的家庭生活雖然是個人遭受歧視的舐傷之地，但同時家庭本身也是社會邊緣群體的一部分。社會對個人的接受往往是具體為某一個社會參與者對個人的接受，但是自我生活之外的社會參與者對自我的影響是暫時的，家庭對于自我的影響是持久的，因此家庭對少數(shù)群體的自我認識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都偃绫葼柦帜苷f話》電影文本在這個層面上的表現(xiàn)方式掩蓋了家庭其他成員面對社會生活族裔歧視的現(xiàn)象，主要突出男女主人公所面臨的邊緣化問題。當然，這種意義不僅是對于女主人公族裔身份的支持，而且包括對超出族裔身份的情感的支撐。家庭生活在這個意義上就是族裔身份歧視的緩沖之地。

四、族裔身份與文化的堅守

《假如比爾街能說話》這部電影的開始就提到了一個關于比爾街這一稱謂的來源問題。電影將比爾街比喻為黑人族裔的文化之根，實際上這種文化之根也是一種黑人族裔的生活觀念與處世哲學。這種生活觀念既是對于家族文化的理解和傳承，同時也是在社會生活當中對于自我族裔身份的認識。[4]

黑人文化傳統(tǒng)是一個比較廣泛的社會概念，它的范圍有著很強的延展性，指稱其中的具體內(nèi)容很難在有限的篇幅中做充分的討論，不過電影文本為觀眾尋找到了若干個具有代表性的現(xiàn)象作為“比爾街”的精神內(nèi)核。比如在文本中，當?shù)弥畠何椿橛凶訒r，女主人公的父母表現(xiàn)出了對主人公生活上的關心，同時也尊重她所做出的選擇，這種尊重不是觀念上的贊成，更是源自情感層面的認同。父親為了女兒的生活不得已和男主人公的父親一起開始盜竊、倒賣貨物，文本在插敘這個情節(jié)時，目的基本可以被分為兩個層次：其一是為了表達出這種無奈的違法選擇，實際上并不應該被冠以膚色的成見，而僅僅是父親對家人的情感表達，即使需要強調(diào)族裔身份的問題，也必須意識到，這種結果實際上恰恰是因為白人對其他族裔的排斥所導致的。其二是在所謂的比爾街傳統(tǒng)當中，家族情感之間彌足珍貴的重要性，家庭關系往往意味著血緣關系，但是女主人公的父親與男主人公的父親之間所達成的關系，在文本中早已經(jīng)超越了血緣締造的關系，而是成為家族之間的情感聯(lián)系。這種情感聯(lián)系恰恰就是比爾街所象征的黑人族裔文化內(nèi)涵。

又比如電影中一個非常少有的、直接對族裔之間的矛盾進行討論的部分所表現(xiàn)出來的黑人族裔傳統(tǒng)。這個文本情節(jié)是女主人公懷孕之后，自食其力地到當?shù)匾粋€百貨商場做香水的導購，在許多來往的顧客中，就有白人與黑人的差異。對于他們而言，即使自己的社會地位和經(jīng)濟能力實現(xiàn)了滿足生活的需求，但他們還是認識到歧視的存在。這種認識雖然使關切變成了需要掩飾的行為，但是依然可以發(fā)現(xiàn)，黑人族裔之間的互相關照不僅存在于親朋之間，而同樣存在于相同族裔之間，甚至成為一種彼此關心的默契。這或許也是黑人文化傳統(tǒng)當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成為黑人文化不斷積累發(fā)展的內(nèi)在動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