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佳怡

一

“趙福生是哪位？”

“這呢！俺是趙福生！”一壯小伙兒扛著鋤頭從田埂上跑過來，一把搶過郵遞員手中的信，揮舞著信封一路狂奔。

“俺考上大學(xué)嘍！”整個趙龍坎兒都回蕩著趙福生爽朗的笑聲。

趙福生剛跑回家，一下便撲倒在娘的懷里，泣不成聲：“娘……娘……俺考上了！”

這樣的福生是福生娘從未見過的，他那黝黑臉上的兩道淚痕，代表著的無疑是喜悅，卻也承載著這些年來所有的艱辛與不易。看著眼前的福生，福生娘的腦中又浮現(xiàn)出那些熟悉的畫面：白天的福生忙里偷閑，一有空就捧著一本書讀起來；晚上讀書為了避免蚊蟲叮咬分心，福生將腳放進壇子里……想到這里，福生娘也終于忍不住了，緊緊抱著福生痛哭起來。

二

“來，福生，多吃一點！娘特意為你做的烙餅，這要是去上了大學(xué)可就吃不到嘍！”

“娘做的烙餅真是趙龍坎兒一絕！好吃！”

“這學(xué)不許上！”趙老三猛地一拍桌子，忙著歡喜的娘倆當真是沒發(fā)覺趙老三已沉默許久了。

“福生他爹，你說啥呢，這好端端的學(xué)咋就不能上了？”

“俺趙老三就這一個男娃，本該為家擔(dān)擔(dān)子的，可你瞧瞧他，成天就想著往外跑。干起農(nóng)活來還惦記著那幾本破書，干的活還不如趙桂庚家的閨女呢。依俺看吶，還不如女娃來得爭氣！”

“爹，俺就是想揚眉吐氣，上了大學(xué)以后就能讓你們有好日子過！這學(xué)俺就是要上！”

“哼，縣城有啥好，俺告訴你，你是俺娃，就該守著俺老趙家的這幾畝地，這學(xué)俺說不許上就是不許上！”趙老三一把抓起煙斗袋，氣沖沖地出了門。

“你個趙老三，說啥渾話呢！”福生娘趕緊追了出去。

三

從那天起，趙老三再也沒有和趙福生說過一句話，也再沒有提起上大學(xué)的事。趙福生也絲毫沒有妥協(xié)，照樣該干活干活，該讀書讀書。

轉(zhuǎn)眼就到了上學(xué)的日子，臨行前的晚上，不知是興奮還是不舍，趙福生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他決定起身再望一眼趙龍坎兒的月亮。

他剛推開房門便看到爹娘坐在門檻上說著話。

“福生他爹吶，這么多天了，你也不和福生說句話，自個兒娃面前還好啥面兒？”

“俺知道，福生性兒隨俺，俺是攔不住的?！?/p>

“這大學(xué)啊必須得上，你看福生這些年沒少使勁兒，還是趙龍坎兒的第一個大學(xué)生呢！”

“這俺知道，福生成了大學(xué)生也是為俺趙老三爭面兒，為祖祖輩輩爭氣兒。更何況他去了縣城生活定比在這兒強多了，俺娃又機靈，以后肯定倍兒有出息！”

“那你……”

“俺就是舍不得，俺就這一個娃，從小就在俺身邊，吃著趙龍坎兒的飯，喝著趙龍坎兒的水長大的，福生的根兒在這?？梢侨チ丝h城，爹娘都不在身邊，你說俺能不擔(dān)心嗎。這縣城條件好，以后怕是回不來嘍……”

“福生他爹，俺們這輩子不就為了娃過得好嗎。再說了，不是還有俺陪著你嗎，俺天天給你做烙餅吃?！?/p>

“哈哈哈哈……俺知足了……”

……

趙福生倚著門框，又一次泣不成聲。

趙龍坎兒的月亮真美，又大又亮。

四

在去縣城的路上，趙福生打開娘臨行前塞給他的布袋，里面是娘新烙的烙餅，還有一個盒子 ——里面裝的是爹娘所有的積蓄。

趙福生拿起一塊烙餅，細細地咀嚼著。上大學(xué)是他一生的夢想，但他也要永遠記住這烙餅的味道，這是爹娘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趙龍坎兒麥田的味道……

他看過數(shù)不盡的月亮，卻唯獨趙龍坎兒的月亮最美，又大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