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帆
格外認識到自己的限度,是我自覺參與文學批評的開始。雖然也特別欣賞能秉持某種美學理想與人倫法則對創(chuàng)作提出要求,但性情天賦總把人在同一方向上推向不同的道路。時下走著的這段路,我更愿意保持一點兒“白紙”的狀態(tài)——并非放棄價值評判,只是警惕自身情感、知識、預期會對批評造成的局限,想要在邊走邊看里,琢磨琢磨“人”與“文”的各種可能性。從這個意義上講,所謂學院派與文學現(xiàn)場之爭、學術研究與批評活動之別,對我來說根本挑戰(zhàn)都是同一個——當不同工作對象不斷拓寬目之所及時,如何更準確地以語言為媒介將感受力導向能夠形成有效對話的思想。
一位前輩說過這樣幾句話:“盡管一個曾經(jīng)活在現(xiàn)實情境中的人是具體的、鮮活的,但抽象總是歷史判斷的必然尺度?!薄霸诰薮蠖w的抽象面前,一個人的存在該是多么渺小?!边@樣幾句話一度讓我有些抵觸自己在研究中面對作家作品時所做的工作,害怕因知識性的結論而忽視了歷史中人的體驗與摸索。但我明白,我更畏懼的其實是自己身上作為“個”的具體性也被輕視、被覆蓋——這恐怕是時代和成長經(jīng)歷加諸于個人甚至是我這一代人的精神焦慮吧。但渺小個體不懼投身于風暴甚至敢于與簡單的抽象搏擊并為之印刻下具體生活的豐富紋理,不也是敞開自我的一條道路嗎?而看見那些過往時光中夜行者的痕跡,也會照見自己一言一行、待人接物中應有的分寸、謙卑、溫暖與堅毅。
如何在生活中提問,如何在與他者的對話中感受那些被語言與形象驟然定格卻又轉瞬即逝的體悟,將不斷更新我的見識與感覺。而我所愿嘗試的寫作,就是在對這些細微的觸碰中盡力生長出茲事體大的思考與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