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悅
(一)
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原本爽氣的風(fēng)開始凜冽起來,興許是一夜之間,又興許是一場秋雨的緣故。起初我并不經(jīng)意,這不經(jīng)意便使我既為感冒神傷,又多愁善感起來。
這多愁善感配上從樹上飄落的梧桐葉,更讓人容易陷入回憶。每一次走出地鐵站,路過南師附中,便會想起我的中學(xué)生活,想起高考成績單,更想起對我影響很大的兩位語文老師。
初高中六年,教我語文的主要是朱佩琴、王紅兩位語文老師。于我而言,她們和我早已超越了師生關(guān)系,用亦師亦友來形容更貼切。
六年,很多記憶早已浸了水,濕漉漉得難以辨認,這讓剩下的那些越發(fā)清晰了。
(二)
朱老師是我初中三年的語文老師。在成為她的學(xué)生之前,我認知中的文學(xué)只是精美辭藻的堆砌,而她帶來了詩。
那時,語文課總是盡興的?!巴达嬀疲x《離騷》,方為真名士”,這樣一句話形容朱老師頗貼切。朱老師寫板書總是特別用力,無論粉筆還是簽字筆,總難免“罹難”,有時還弄得一手墨。課講到盡興時,她便將粉筆向上一扔,筆落時握住,轉(zhuǎn)而向黑板上題詩,這姿態(tài)真是瀟灑極了。最令我記憶深刻的一堂課是學(xué)習(xí)戴望舒的《煩憂》。這是一首回文詩,我憑借著年少時的機敏,在詩文回轉(zhuǎn)時跟著朱老師一起輕輕吟誦,她便褒獎了我。這是她第一次褒獎我,我記得分外真切。
現(xiàn)在想來,初中大約是我語文成績最棒的時期,月考常常年級最優(yōu)。朱老師也從不吝嗇對我的褒獎,我被慣出了嬌氣,上課總愛插嘴,無論對錯張口就來。朱老師從未怪罪我,總是說“你站起來講”。偏偏我又有時機敏有時又愚鈍,機敏時口若懸河,愚鈍時任人如何提示都想不出答案。那次講《林黛玉進賈府》,要答的是種種所見,說明林姑娘有“見識”,那“見識”二字,任朱老師和周圍同學(xué)如何提示,我愣是站了半天沒答到點上。朱老師看著我,似笑非笑,眼波微動。凡此種種,都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其實在這之前,我已多少表現(xiàn)出幾分學(xué)文科的傾向,經(jīng)過朱老師教我這三年,學(xué)文的決心又增加了幾分。
朱老師是君子,愷悌君子。
(三)
后來高中分科后的兩年,我遇見了王紅老師。她和朱老師不一樣,卻又有相似之處。朱老師是理智而優(yōu)雅的,王老師亦如此,卻不乏憤世的尖刻。在我而言,同樣是難得且應(yīng)一生敬重的師友。
像王老師這樣的性情,也不知道世上能有幾人了,她目光銳如鋒芒,一貫快人快語,容不得半點謊話。
上她的課最是緊張,也最是痛快。倘若你說對了,她只微微點頭,但若是說錯,“災(zāi)難”也就降臨了。同班的人自是對王老師愛恨交織,而這種恨里往往又有理解和感恩。
不知為何,同學(xué)總覺得王老師偏愛我。對此我
一頭霧水,因為當(dāng)時我的語文成績雖然還不錯,卻已全無初中時的鋒芒畢露,唯一可勉強稱道的,就是能說會道一些,偶爾能作出幾篇狡黠的文章來。而語文課代表提到王老師對我的偏愛永遠一副咄咄逼人而妒忌的神態(tài):“她批評我們總是不給臉面地痛罵一番,唯獨批評你時,只說‘俞悅,你這樣不對’。也只與你說話時她才會笑?!边@樣實在不算是什么充分的理由,而此時我想來卻如同初戀般甜蜜。
去年暑期,我去某媒體單位做實習(xí)記者。一次對她的采訪,我未直接參與,只是一同整理了文稿,我的名字也出現(xiàn)在報紙上。事后,她鄭重地發(fā)信息詢問那位記者:“報紙上刊登的關(guān)于我的采訪,實習(xí)記者可是我的學(xué)生俞悅?”
我媽總催促我去學(xué)??赐?,我卻一直拖著沒去。我時常想象我再見到她時的情形,她的神情,她瘦長的身影,她的其他種種。想到這里我便局促地不忍再與她會面。
得遇諍友如王老師,實在是我的幸運。
(四)
十幾年的讀書生活,我何其幸運,遇到那么多充滿魅力的老師。我雖學(xué)文,日后卻不敢做一名老師,實在是覺得自己不如朱老師與王老師有著莫大的責(zé)任感和才華。
末了,再借著前人的詩句作個結(jié)罷——
“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fēng),山高水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