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艷嬌
佤族作家伊蒙紅木最為人熟知的是第十一屆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創(chuàng)作“駿馬獎”得主,她的報告文學《最后的秘境——佤族山寨的文化生存報告》展現(xiàn)了真實的佤族村寨生活,佤族人的生活現(xiàn)狀。其實伊蒙紅木的創(chuàng)作題材不只是報告文學,她汲取了佤族豐厚的民族文化,也嘗試寫作詩歌、散文、小說等多種文學體裁,尤其在詩歌方面取得顯著的成績,2016年伊蒙紅木出版了詩集《云月故鄉(xiāng)》。
《云月故鄉(xiāng)》共收錄130首詩,有六類詩組成:佤族族群遷徙的詩21首,描寫滇西邊陲佤族村寨生活的詩71首,阿佤人的愛情詩9首,抗敵守土的詩8首,相敬相愛的親情詩11首,表達豁達理性生死觀的詩10首。如果《最后的秘境——佤族山寨的文化生存報告》展現(xiàn)的是佤族文化的輪廓,那《云月故鄉(xiāng)》則注入了佤族文化的靈魂,通過詩集佤族山寨的生活圖景越發(fā)清晰地展現(xiàn)在我們眼前。
《云月故鄉(xiāng)》紛繁的自然意象令讀者應接不暇,同時詩中所蘊含著人與自然相親和的生態(tài)自覺意識以及人歸于自然的生態(tài)本源意識,讓我們的感受與認知也不自覺地化入自然,調動知覺力、想象力、情感力等審美能力在內(nèi)的生命感性。本文將在生態(tài)審美視域下,從自然生態(tài)、社會生態(tài)、精神生態(tài)三個方面闡釋伊蒙紅木的詩歌創(chuàng)作。
伊蒙紅木的詩歌創(chuàng)作了眾多以自然為主題或核心意象的詩歌,可能創(chuàng)作并非以生態(tài)為原初價值取向,只是因為生活在自然資源豐富地區(qū)的不自覺選取,但透過詩中的自然意象所表現(xiàn)出的人與自然的關系是共生的、相融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和諧的、友好的,蘊含著人與自然萬物共生共存的生態(tài)意識。
伊蒙紅木的詩中有大量的自然意象,或以鳥鳴獸語入詩:牛、馬鬃蛇、蛇、大象、虎、黑熊、竹鼠、綠斑鳩、高冠鳥、長尾鳥、貓頭鷹等?;蛞曰ú輼涔朐姡呵噍铩⒑J、黃泡、野茶樹、芭蕉、艾葉、竹、榕樹、麻栗樹、刺藤花、草籽等。
詩人在遠離城市的滇西偏遠佤族村寨長大,那里幾乎保留著最為豐富的原始自然資源?!肮枢l(xiāng),伏臥斜逸的枝條/喜怒哀樂,從葉片表達”“天空和大地飛禽走獸,葦葉向高處沖刺/石巖壯大男人,女人盛開于草籽”,孩提時代的伊蒙紅木,不是親近自然,而就在自然之中,目之所及是“青草搖曳蜂蝶飛舞的山坡、霧漉漉的森林”。
伊蒙紅木所選取的自然意象,一方面因為地域環(huán)境,使得她在詩中大量地選取了滇西常見的動植物。另一方面詩人選取的動植物意象也與佤族宗教習俗、原始信仰和行為習慣等方面息息相關。比如在《洪荒》一詩中,出現(xiàn)了佤族重要的圖騰葫蘆和牛。
“洶涌奔騰的水,邪惡盈盈
遺下善良的人和他的母牛坐木槽晃蕩
天邊飄來匏瓠,沉浮相隨
它用曠世孤獨孕育重生的種子
整個肉身又獻給饑腸咕嚕的母牛
浸染殉道精神的血液
死寂中點燃希望之火。
——《洪荒》
葫蘆、牛的意象來源于佤族創(chuàng)世神話“司崗里”,洪水之后,只剩下達擺卡木(佤族傳說中人類的始祖)和一只小黑母牛。母牛生下一個葫蘆,葫蘆里走出佤族后人。
在《注定別離的選擇》一詩中,馬鬃蛇和癩蛤蟆的意象傳達了佤族的族群淵源及遷徙傳說。
一場歌詠比拼牽引人們分道揚鑣
走向各自的宿命。
一支人馬選擇馬鬃蛇歌聲細膩悠揚
踏上了太陽行走的路線。
一支人馬選擇癩蛤蟆歌聲沉穩(wěn)有神力
——《注定別離的選擇》
佤族后人從葫蘆里出來后,經(jīng)過四千多年的繁衍,由于人口太多,只能遷徙。他們分成兩路,一路跟著馬鬃蛇向西走,一路跟著癩蛤蟆向南走。跟著馬鬃蛇的一路叫“巴格衛(wèi)”,據(jù)說他們?nèi)チ擞《?;跟著癩蛤蟆走的一路叫“巴繞克”,他們就是現(xiàn)在的巴繞克人——佤族。伊蒙紅木將創(chuàng)世傳說和原始宗教信仰通過自然意象的方式呈現(xiàn)在詩中,神話寓意的注入不僅使得詩句更富張力,還凸顯出詩人的原始生態(tài)審美旨趣。
伊蒙紅木的故鄉(xiāng)滄源地處偏遠,直到解放前還一直處于原始社會,解放后一舉過渡到了現(xiàn)代社會,保存著極多原始社會的印記,保持著神秘的原始風貌。滄源與緬甸有著漫長的國境線,這里的邊境沿線,存在著讓人驚嘆和意想不到的民俗遺存?!吨袊鴩业乩怼冯s志曾經(jīng)將滄源的翁丁大寨,譽為“中國最后一個原始部落”。
滄源居住著全國佤族人口的40%以上,是一個以佤族為主體,傣、漢、拉祜、彝等20多種民族雜居的邊疆民族自治縣,雖然各民族有著各自的信仰,但各民族都崇尚萬物有靈的觀念,呵護著共同的家園。閱讀伊蒙紅木的詩作,引領讀者審視和發(fā)現(xiàn)云南臨滄獨特的邊地文化,尤其是滄源佤族自治縣的邊地文化。
火塘是哈尼族、拉祜族、侗族、苗族、摩梭人等少數(shù)民族詩歌中常見的意象,在佤族詩歌中火塘也是一個重要的意象。火塘既是宗教信仰的具體物象,又是火塘文化傳承的媒介,同時火塘文化傳承著族群傳統(tǒng)文化、倫理道德觀念和民族情感。
除去火塘邊經(jīng)咒煮漲的綠茶
僧人飲山泉療渴。他們不坐豪車
不上馬背不近女色,吉時躬耕
界河南北慷慨布道獻出美食。
浮云招招手,寺側靜守的高山榕瞧見:
菩提隱身凡塵,常住輪回。
——《陽光下的佛寺》
佛教傳入后,部分佤族人信仰佛教,僧人們用遠古的生活方式過著簡樸的生活??柿恕帮嬌饺?,出門“不上馬背”“不坐豪車”,遵循自然“吉時躬耕”。但無法割舍的是“火塘邊經(jīng)咒煮漲的綠茶”。除了火塘文化,茶文化也滲透在佤族生活的方方面面。茶是遷徙路上茶族留下的寶藏。
臨死的線上,茶祖沒有留下金銀瑪瑙
他馴化的寶藏——茶樹,沾染他的體溫
置放于岔路口上揚枝
分道揚鑣的兄弟各帶走一份清香開拓疆域。
往后,茶在每個日子里像一條忠實的狗
陪伴人們勞作、歇息、閑聊
——《遷徙路上茶祖留下的寶藏》
滄源的佤族人有悠久的種茶、飲茶的習慣,在火塘上煨著一罐茶,越熬越苦,越苦越清涼,每個日子里“陪伴人們勞作、歇息、閑聊”。在伊蒙紅木的詩中,還有一類不容忽視的獨特的文化,就是木鼓文化?!芭QB(yǎng)的木鼓”(《注定別離的選擇》)是與神明接近的方式,“讓我們敲響一對木鼓,跺腳和甩發(fā)”(《公萊姆》),木鼓聲聲贊頌,在萊姆山滋養(yǎng)與庇佑下佤族后代繁衍生生不息:
它沉浸在記憶之河,悄無聲息:
它擊退過猛獸的襲擊
它打敗過殘暴的敵人
……
它唱出的歌謠曾撫慰憂傷的百靈鳥。
它是最老最老的祖母留下的子宮
孕育:種子、播撒五谷的田畝、吉祥和平安。
——《滄桑老鼓》
生態(tài)美學致力于追求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和諧,其中就包括人類精神生態(tài)的和諧?!熬裆鷳B(tài)美”其實質就是人類自身精神生態(tài)的穩(wěn)定、和諧和自由。閱讀伊蒙紅木的詩,佤族村村寨寨也呈現(xiàn)出穩(wěn)定、和諧和自由的族群生態(tài)。
佤族信仰原始宗教,認為萬物有靈。佤族村寨“精神棲居的地方/下一滴云,壓在泥土里的蚯蚓獲得全部藍天?!痹凇白85慕?jīng)語里,谷子發(fā)芽,芭蕉成串”(《一個部落的婚禮》)送一位姑娘出嫁?!鞍鸭毸榈撵`魂重新載在萬物頭上……蛇依舊聽懂火的語言/一切的一切按最美的狀態(tài)活著?!保ā渡胶蛹馈罚┰娙藥ьI我們感受自然、領略自然、與自然交流——“感覺到了孤寂的美妙,夜晚的闌珊,天空的深邃,蟲鳴的可愛,光的遼闊,黑暗的神秘,風的自由,雨的清涼?!?/p>
荒野即是自然,自由即是荒野。伊蒙紅木的詩集《云月故鄉(xiāng)》有山的氣息,有自然萬物魂的蹤跡。
守護魂靈的神張開言辭的羽翅
我便看見
每一塊凡俗的骨頭上站著一個魂魄
要是哪一天我們弄丟了魂
世界便一塌糊涂,或者
到處一個模樣。
——《春節(jié)神遇》
自然萬物有生命、有魂,詩人懷有一顆敬畏的心看待自然萬物,所以詩人眼中的萬物才會生機勃勃。如果輕視、蔑視自然萬物,對自然萬物失去敬畏,那“世界便一塌糊涂”;失去魂的自然萬物,將“到處一個模樣”——同質化后的死寂?;晔亲匀蝗f物生機勃勃的始源。詩人描寫了一種佤族用來找尋自然的啟示、找尋萬物魂的方式:
月亮底下
擺弄森白的雞骨頭
整個院落因此生輝。
每一天的卦語
和隨之而來的光線
源于宇宙深處一貼
不斷輪回的藥。
——《骨卦》
詩人將自然萬物視為可認識的對象,去尋求一種文化與精神的出口?!霸铝痢薄吧椎碾u骨頭”,用骨卦探尋自然萬物魂的蹤跡,在有限時空中開顯出生命的一體性,生命循環(huán)往復,萬物興歇皆自然。
伊蒙紅木認為佤族的歷史文化宗教習俗等等,都不可以用“落后”“破敗”“迷信”等概念性的詞語加以評判。它們是時間長河里人類發(fā)展痕跡的遺留,屬遠古文明的范疇。在《云月故鄉(xiāng)》詩集里也可以發(fā)現(xiàn)詩人努力在自然和文明的悖反中尋求平衡的產(chǎn)物。
文明是走進自然后獲得的直接經(jīng)驗,佤族族人們代代相傳。自然孕育了人類,人類又借助自然創(chuàng)造了文明。
纖細鮮嫩的腳桿深入泥土
探尋生命的真諦。
路邊地腳豬牛羊圈周遭通常是它安身的地方。
貼近它絨毛密集的臉頰聽不到一聲
怨天憂人的嘆息。
回到饑餓寒冷幽暗蠻荒的時空
它用血肉之軀摩擦石頭點燃火塘溫暖人心
——《火草》
火草是大自然中很不起眼的小草,“它的頭顱剛好抵達褲腳”“它的花朵宛如蟻頭藏在葉片間”。佤族遠古族人發(fā)現(xiàn)火草摩擦石頭能夠生火,火光點燃火塘,從此點亮佤族文明。
詩人在自然和文明的悖反中尋求平衡的產(chǎn)物并不是勇往直前地開拓,文明起源于自然,自然威脅著文明,伊蒙紅木小心翼翼地探尋自然和文明的平衡點。
時代變化了繡花的筒帕要鼓起。
今天尼喬做個大大方方的頭人
打開寨門,讓汽車趕牛般涌入
……
把對天地的信仰與尊崇壓進泥沙
亦或跟在犁頭和牛屁股后播撒汗水清清靜靜
尼喬閉眼不得其解,開眼不見要領
喜與憂之間,青蒿不停地搖擺不停地搖擺。
——《青蒿不停地搖擺》
《青蒿不停地搖擺》給我們呈現(xiàn)了佤族村寨的文明化進程,大山深處的佤族村寨,“打開寨門,讓汽車趕牛般涌入/讓祭辭爬滿村邊的榕樹連同村落的所有/在世人面前毫無保留地亮相?!彪S著外界文明的進入,慢慢影響著佤族村寨的原始信仰與生活,“迎賓的歌聲把書上的神靈吵醒”“拿娛樂他人的祭品獻給神靈”。時代變化,外界文明勢必會進入佤族村寨,外界文明的涌入會不會改變傳統(tǒng)的村寨。詩人思索著自然和文明之間的恰當比例,在自然和文明的悖反中努力尋求二者的平衡,“喜與憂之間,青蒿不停地搖擺不停地搖擺?!?/p>
社會生態(tài)美是生態(tài)美學的一個重要范疇,主要表現(xiàn)在人與人之間的和諧相處,而人與人之所以能夠和諧相處,是因為有人性美的存在。伊蒙紅木的詩表現(xiàn)了佤族族人之間的真情,與愛情相關的“白女人”“石美人”“相思樹”,與親情相關的“父母親”“舅舅”“爺爺奶奶”。此外,詩人在生與死的循環(huán)之中,顯示出生態(tài)美學意義上的思考探究。
伊蒙紅木把佤族流傳的愛情故事通過詩的形式呈現(xiàn),我們在體味生活的沉重與無奈之余,也感受到愛的堅貞與執(zhí)著,更懂得生命的價值和幸福的定義?!栋着恕分v述一個女子“為博得茂隆山銀神僅有的一次回眸”在分不清白天黑夜的礦洞中守了一生,“通體雪白的女人”讓人感慨愛情的堅貞,亦為她守在礦洞不見陽光的一生動容。《石美人》中為守候征戰(zhàn)不歸的夫君,美人為愛化作了石頭佇立江邊。“誰折取了鵪鶉歇腳的樹枝/就贏得長相廝守的愛情?!薄断嗨紭洳卦粕钐帯芬辉姼嬖V我們,相思樹藏在云深處,體現(xiàn)出愛情隱忍又堅毅的力量。
伊蒙紅木詩中的人性美還體現(xiàn)在親人間的相親相愛。詩人向我們展示了父母對子女深沉地愛意,“羊蹄甲花小米飯/春荒的浪尖,餐宴芬芳。/為衣食勞碌的那個女人,鏡子壓在箱底?!蹦赣H所有的精力都在操持家事、照顧子女,無暇顧及自己的容貌。(《母親》)《阿果回來了》講述的是表妹遠嫁到一個沒有鄉(xiāng)音,不見親人的小港口,幾十年后回到家鄉(xiāng)“我們用溫暖的手勢和豐富的表情交流思想/幾十年偌大的空白,唯有褪色的照片可以填補?!比耸篱g的悲歡離合也割不斷手足情深?!秾懡o舅舅的詩》表達了詩人對舅舅的懷念:
白色的棉線從這頭拉到那頭,你順著走來
山高澗深,不要旁視
林黑虎豹當?shù)?,不要低頭
路遙妖魔成堆,不要閉上眼睛。
我們念誦經(jīng)咒護行
云為你開,水為你止,火為你涼。
回來
以魂靈的形態(tài),帶上弓箭,回歸你的故土
在夜里,在光中。
——《寫給舅舅的詩》
幾十年在外,漂流他鄉(xiāng)異國的舅舅,以靈魂的形式回到故鄉(xiāng)了。族人用盛大的葬禮為舅舅送行,他生前的一切,將在太陽出山后被風沙掩埋,“一抔黃土蹲在緬北最后一道山梁上”是舅舅最后的歸屬。
伊蒙紅木與死亡有關的詩只有九首,但這九首詩歌展現(xiàn)出詩人豁達的生死觀。詩人認為人與自然不是矛盾對立,不再著重凸顯人類是自然的主宰,而是將人視為“土地社區(qū)”中的一員,與自然世界中的其他成員同生共死。
樹有舂碓大也會彎
谷子里發(fā)現(xiàn)癟谷是常事
花會落,人會死。
長尾魚不懼獨守大水潭
白皮魚敢居瀑布沉落處
死亡不可怕。
——《為逝者吟為生者歌》
詩人將對于人類而言具有神圣意味的死亡放置在自然的語境之下來書寫,借助于自然萬物的凋零來昭示人類的死亡與重生,將生死融入四季輪回的時空之中,使得詩歌極富張力。
同樣,在《一個老人的死》一詩中,詩人亦托物陳喻,“人死了就長大了。/一個老人辭世像自然神殿落下果子”,以果子成熟掉落來表征人類的靈魂脫離軀體、追尋新生的歷程。在《如果我死了》一詩中,我們看到了詩人對自己生命的態(tài)度:
草木花朵蟲魚鳥獸死了,沒有火葬場
我要像它們一樣把軀體交給
悲憫的大地,融入她的潮濕冰涼。
不要棺木甚至可以沒有衣物
只要大地把我攬入她的懷抱。
把我赤裸裸地葬在一蓬蘆葦下就好
快速腐朽,滋養(yǎng)根系
加持蘆花搖曳飛蕩,向著
最早的祖先遷來的方向。
——《如果我死了》
詩人表現(xiàn)出對生命的豁達與淡然,這種豁達的生命觀是一種最原生態(tài)的對待死亡的觀點,人既有生就有死,這是自然萬物的規(guī)律,埋在蘆葦下,向死而生,“快速腐朽,滋養(yǎng)根系/加持蘆花搖曳飛蕩,向著/最早的祖先遷來的方向。”在生與死的循環(huán)之中,顯示出一種生死平衡的生態(tài)美學意義上的思考探究。
伊蒙紅木用心感受著自己的生命體驗,也站在自然生命的高度,去感受自然萬物的生命體驗,更常常追尋佤族村寨的原古生活方式。自然文學作家梭羅曾經(jīng)寫到:“對于我來說,希望與未來不在草坪和耕地中,也不在城鎮(zhèn)中,而在那不受人類影響的、顫動著的沼澤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