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靜茹
我與謝老是忘年交,她說:“在民族大學(xué)的宿舍里,我只到兩家串門:一是你家,二是費孝通家?!?/p>
當(dāng)時有一天,駐校工農(nóng)隊長,突然分配我一家三口搬到謝家同住。這是不言而喻的,我嚇呆了。因為我們與謝家雖多年同住一個大院,但從未謀面.傳說“她”身著萬元衣,手持“金拐杖”,“高跟鞋”就有三百雙。她的眼睛朝天,是非常高傲的兒童文學(xué)作家。與這樣的人,我們怎么相處?我躊躇,我害怕,但不敢違命,最后只能攜兒帶女?dāng)D進謝家。
當(dāng)我舉手敲門之前,第一個開門人是她家保姆——沈阿姨。接著是謝老和老伴吳文藻先生,面帶笑容從屋里走出來,并誠懇地說:“歡迎!歡迎!今后兩家人住在一起,就似一家人,咱們要互諒、互讓吧!”從此我的孩子稱他們?yōu)橹x姥姥、吳爺爺,一直未變。
謝老不僅是著名的兒童文學(xué)家、作家,還是很好的教育家。記得我們剛搬進去不久,沈阿姨買了幾只小雞放在陽臺上的大紙箱里,黑、白、黃各色都有,手一摸,毛茸茸的,非??蓯?。幾個小孩高興地在旁圍觀,這時其中一個孩子看到一只小黑雞呆呆地站在那兒,不張嘴,很不合群,便生氣地抓起來,從二層的陽臺上狠狠往下一扔。小黑雞從半空中翻滾落地,摔個半死。孩子們都驚呆了,只有其中較大的立群(我的女兒)趕緊跑回屋中向姥姥告狀。
謝老出來一看。對孩子并沒有指責(zé),只是嚴(yán)肅地叫他下樓把小雞撿回來。這時他已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低下頭趕緊照辦。她用顫抖的手愛憐地?fù)崦‰u說:“小黑,疼吧?太可憐了,它的媽媽一定很傷心……”此時孩子的眼淚就像脫了線的串珠一樣滴在他的衣袖上,嘴里咕噥著:“姥姥,我錯了!”謝老輕輕地?fù)崦念^說道:“犯錯不怕,改了就好。”這種不打不罵,非訓(xùn)斥的教育方式使在場的所有孩子都明辨了是非,我也感悟頗深。
在相處的歲月里,我深感謝老為人正派,對事認(rèn)真負(fù)責(zé),雖然學(xué)識淵博,卻平易近人,不擺架子,因而更令人敬重。
據(jù)說當(dāng)年有一次她去訪友,在朋友單位的傳達室登記時,守門的工人見她是一個衣著樸素的老太太,便隨口問道:“您會寫字嗎?”謝老微笑著答道:“還會寫自己的名字?!碑?dāng)“謝冰心”三個字映入對方的眼簾時,他驚異片刻后漲紅了臉,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而謝老卻很體諒地安慰對方:“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像我們這么大年紀(jì)的婦女,不識字的人很多,那時不興女人讀書,我只不過是比她們多認(rèn)幾個字而已。”
此事雖已過去很久,但至今仍被許多人傳為佳話。謝老是我終生學(xué)習(xí)的楷模。